“我的画呢,我的画呢?在哪里,在哪里?”从厨房中冲出来,潘仁双目赤红,圆领员外衣凌乱不堪,满是污渍,冲到沈傲面前,恶狠狠地大吼。沈傲退后一步,手中的扇子合拢做自卫状,很糊涂的问:“什么画?”“什么画,什么画?”潘仁哈哈大笑,狞笑着逼近:“杨洁的画,一箱子的画,在哪里?你放在哪里?”“哦。”沈傲恍然大悟:“我烧了。”“烧了!”潘仁如电击一般不动了,随即大叫:“你烧了,你居然烧了?这是我的画,你竟烧了我的画。”沈傲很无辜的样子:“那明明是我的画,至少在卖掉宅子之前,所有的东西都归我处置是不是?我烧了它和你有什么干系?”“走吧,这宅子已经卖了,我们不必留在这里。”沈傲不再理会目瞪口呆潘仁,带着吴三儿、周若转身要走。“谁都不许走。”潘仁大笑,咬牙切齿的道:“要走?没这么容易,许先生,刘动,把他们拦住。”许先生醍醐灌顶,突然明白了什么,一阵苦笑,朝潘仁行了个礼:“东家,事已至此,学生辞去教馆,告辞。”他是个聪明人,潘仁已经一无所有,这姓沈的公子虽然用的是欺诈手段,可是于理于法都没有破绽。那契约是潘仁亲自签草的,钱也是自己送过去的,又没有讲明什么三百幅杨洁画作的事,只说宅内一切器具、家用都归潘仁所有。就算是叫了官府来,只怕也无济于事。现在潘仁想要狗急跳墙,以身试法,自己是有功名的读书人,怎么能和他一起胡闹,对于许先生来说,还是走为上策为妙。那叫刘动的小厮蠢一些,却也明白光天化日之下不能随东家乱来,看许先生辞馆,也连忙说:“小的也回去收拾行囊,东家好自为之。”世态炎凉,潘仁已不再是那个身价数千贯的富商,没有了钱就什么都不是。许先生和刘动灰溜溜的走了,绝不敢回头再望一眼。沈傲也走了,护着周若飘然而去。大槐树下,只留下潘仁上下唇不断的颤抖,掏出那张房契,口里反复念叨:“画呢,画呢,我的画呢……”随后,房契撕成粉碎,那纸屑随着微风散开,飘洒入泥。潘仁疯了,在汴京城,许多人看到他**着肥胖的身体四处闲逛,见人便拦下来,口里问:“看到我的画吗?我的画在哪里?”周若听说了这些流言,又于心不忍了,问沈傲:“我们对他是不是太坏了,他……应当罪不至此……”沈傲的回答很郑重:“一家哭何如一路哭,这样的人多留一天,昨日死的是刘小姐,明日或许就是赵小姐、王小姐,这是他自己做的孽,我们只是替天行道罢了。”“一家哭何如一路哭……”周若咀嚼着这句话,抬起眸来望着沈傲的侧脸。就在这四面是粼粼湖水的亭中央,一缕阳光穿过亭盖斜照下来,似乎直接射入沈傲幽深的眼眸,霎时间,这俊美少年好比珠玉映日一般熠熠生辉,把周若眼睛都眩花了。“这个家伙,看来也不似那样不正经,看上去嘻嘻哈哈的,还很有些操守呢。”一刹之间,周若对沈傲的印象改观了不少。谁知刚刚对他印象好了一些,沈傲就开始脱靴子了,周若期期艾艾的道:“你……你要做什么?”“捉鱼。”沈傲的回答很简洁。“哪里有鱼?”周若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沈傲已经开始脱外衣了,一点也不怯场的意思。周若急了,跺跺脚,撇过脸去不敢再看。扑哧一声,沈傲穿着内衫光着脚便跳入湖中。“这个疯子。”周若转身要走,却看到水中的沈傲突然双手一扬,一条嶙嶙生辉的鱼儿在半空扑哧着飞进亭中来,周若吓了一跳,斥道:“你做什么?”“捉鱼啊。”水中的沈傲湿漉漉的解下脑后的绑带,头发披洒在肩,从水中露出脸来。周若要哭了,还没有人在他面前这样无礼,连忙说:“这鱼不能捉。”可是沈傲不管,又钻到水里去了。“喂……”周若看水面一点动静都没有,有些急了,生怕出了什么事,便高声说:“你捉鱼做什么?快冒出头来。”沈傲顶着一片荷叶钻出来,道:“烧烤,送礼。”“烧烤还送礼!”周若哭笑不得,跺脚道:“你送给谁?”沈傲嘿嘿笑:“秘密!”又一条鱼抛到亭中,那肥美的鱼儿在砖板上扑腾乱跳,吓得周若连连尖叫。过了一会儿,周若看到一个人影往亭中走过来,她心跳的厉害,顿时慌了,心里想:“要是被人看见自己在看书童游水,这可糟了。”大家闺秀,最怕的就是牵涉到绯闻中,这种消息传得快,过不了几天就全府都会知道,再过几天,就会变成汴京城的谈资。周若连忙顺着长廊迎过去,近了一些,才看清来人是赵主事,脸更红了,心乱如麻的捏着手绢,勉强挤出笑:“赵主事。”赵主事显得很温良,朝周若行了个礼,毕恭毕敬的道:“老朽方才听到小姐在这里尖叫,不知是什么事。”“没……没事。”周若尽量使自己镇定下来:“我看到湖里一条鱼儿跳出来,很惊奇。”赵主事点了点头:“原来如此,我还以为小姐有什么事呢。”周若道:“赵主事请回吧,我要在这里静一静。”赵主事不敢逗留,连忙说:“那么老朽告辞。”转身走了。周若虚惊一场,想到方才为沈傲说谎,脸就红了,幸好沈傲没有从水中冒出头来,否则被赵主事看见,那可大大不妙。等他回到亭中,沈傲已爬上亭子,浑身湿漉漉的,脚下是六七条肥美的鱼儿,他一边在有阳光的地方晒着太阳,一边说:“春儿要在就好了,她会帮我拿食盒、盐巴、火石来。”周若气呼呼的道:“春儿就是被你教坏的。”沈傲道:“这和教坏有什么关系?周小姐血口喷人。”周若也发觉自己似乎没有逻辑,偏偏见了这小子便气不打一处来,只好道:“我去帮你拿吧。”沈傲很高兴:“周小姐人真好,和春儿一样心地都很善良。”周若白了他一眼,道:“我欠你的人情,就当是还给你。”说着,便走了。她看上去很镇定,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方才她的表现有点心虚,不知为什么,沈傲说起春儿的好,总是让她心里乱糟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