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着暖和和的太阳,人山人海中,纵是汴京的寒冬再冷,也有人丝丝地冒着热气了。只是看客们不以为意,眼前发生的一切,过于匪夷所思,从古至今,看美人茶不思饭不想的有,可是父子三人悉数而亡的却是闻所未闻啊偏偏,这样的事发生了,还给他们遇着了那老妪又哭又闹,还有那棺椁,那凄凄惨惨的小寡妇,让看客们不由得揉起眼睛,仿佛做梦一样。沈傲心里偷着笑了,噢这个老妪不知是吴三儿从哪里找来的,问鼎最佳寡妇奖绝无问题,这炉火纯青的演技,新现实主义的演绎方法,实在是太逼真了。沈傲心里高兴,却不理虎着一张脸,道:“夫人说的话真是好笑,你丈夫和儿子死了,和颦儿有什么干系?只是看了一眼,就茶饭不思得死了,谁会相信这种事情,我看你这模样,倒是像来讹钱的,你们还是快走吧,否则我要报官了。”老妪抽泣着道:“我若是没有证据,又岂敢胡说,他们回来之后,每日每夜念叨颦儿的名字,这两个字,我足足听了千遍,万遍,岂能有假?”看客们一听,又抽了口凉气,如此看,这件事还真是板上钉钉了。只是这种事却也太滑稽了些,看了别人一眼,死了,又和人家颦儿有什么干系?你自己的丈夫和儿子不争气,莫非也怪得了别人?这时,许多人对老妪的同情淡了,反倒对颦儿多了几分同情,颦儿只是被人看了,莫非这也能怪到她头上?红颜薄命啊,只被人看一眼,便惹来这样的麻烦可是再往深里想一想,这颦儿到底会有多美?一家三个壮丁,看了这个颦儿居然念念不忘得死了?莫非她的美貌,真的堪若天仙吗?带着这个疑问,颦儿在众人的印象里更加深刻了。沈傲含笑伫立,那眉眼儿似是带着一种似笑非笑的神采,薄嘴一抿,摇着扇子道:“你死了男人和儿子,悲恸伤人也是难免的,可是这件事如何怪得到颦儿姑娘身上?你也是女人,若是别人看你一眼,死了,难道别人也要寻你偿命吗?这种事,分不出对错,这样吧,我就做个和事老,不如教吴三儿掌柜拿出点钱来,为你们赶快把丧事办了,这件事也就两清了,如何?毕竟你丈夫和儿子都已经过世了,现在最重要的是入土为安,俗话说死者为大嘛”沈傲这番话倒是说得很有道理,看客们纷纷颌首,别看沈公子年纪小,人情世故倒是懂不少的,这样处置,再好不过了。既不能让这老妪伤害了颦儿姑娘,可是这孤儿寡母的,死了丈夫又死了儿子,若是吴掌柜肯给她们点儿钱接济一下,倒也算做了一件善事。吴三儿忙不迭地掏出百贯钱引来,塞进那老妪的手中,道:“这点钱儿不算什么,除了给他们下葬,剩余的你们拿去补贴家用也是可以的。请夫人快把棺材抬走吧我这儿总要做生意的,若是你还是不依,就只能报官了,你想想看,官府来了,会听你胡说八道吗?到时候说不准还要治你扰民呢”那老妪犹豫了起来,看了看手上那一百贯钱引,那表情看起来似是不甘却又有些后怕的样子,不少看客纷纷趁机劝道:“拿了银子,快走吧,真的打起官司来,谁会听你说的这些话,闹得吴掌柜面子上不好看,你能讨到什么好?”也有几个是唯恐天下不乱的,原本还想怂恿这老妪闹下去,可是见这么多人劝说,便不敢开口了,怕惹起众怒啊老妪似乎将大家的话听了进去,跺了跺脚,将钱引收了,悄悄地给了吴三儿一个意会的眼神儿,便道:“既如此,就罢了吧只是可怜了我们一门三个寡妇,也只能倚着这点钱过以后的日子了。”她带着无尽的悲伤,旋过身,拉着两个人儿媳,带着几分哭腔幽幽地道:“走,回去。”沈傲看到最后,比起这个老妪这么尽善尽美的演技,在心里直感自叹不如啊这件事从开始到结束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只用了两个时辰,便传遍了整个汴京城。比之先前的作诗,更加轰动,但凡是认识不认识的,只要说了话,便忍不住提起此事,接着发表一番议论,品头论足。这种事自然也是有争议的,流传的人自然是一口咬定,是那一家子的男丁看到了颦儿,接着茶饭不思,死了。可是毕竟过于耸人听闻,听了的人,自然觉得不可思议,接着便摇头,提出种种疑问,结果很多时候,许多人为这里面的争议吵得不欢而散。不过整个汴京的人,却都记住了颦儿这个名字,提起这个颦儿,自然而然的,许多人便会借用自己的想象,去猜测这个美人儿有多美,记忆中最完美的女人是什么模样,颦儿就化身成了什么模样,一些附庸风雅的文人墨客,倒也懂得借势的道理,见颦儿的知名度蹿升,便开始画各种版本的颦儿画像,或为她写诗作词,倒是为自己抬了不少身价。这件事的始作俑者,此刻却是饭桌前狼吞虎咽,捋着袖子,吃饱喝足等到只剩下一桌子狼狈的时候,沈傲摸着肚子,心情大好地呵呵直笑。这个时代的炒作效果太给力了,哥们一出手,就足以让整个汴京城轰动,看来别说是颦儿,就是春哥,沈傲也有捧起来的自信。心里虽然欢乐地想着,却是作出一副君子的矜持,对周恒道:“表弟,今夜你就睡在这里,监督大家把衣裳赶工出来,要按着我的设计来,莫要耽误了。”周恒啃着一只鸡腿,嘴里支支唔唔地应了,看到表哥今日与平时不同,飞快地狼吞虎咽一番,将鸡骨丢开,问道:“表哥,为什么教我在这里看着?你夜里有事?”沈傲板着脸道:“虽然我们已经做了十全的准备,但是许多事却是难以预料的,要想做到百战百胜,就必须知己知彼,所以表哥今夜打算牺牲一下,去打探打探消息。”周恒噢了一声,却又觉得不对头,下意识地问道:“去哪里打探?”沈傲语重深长地扶着桌子道:“表弟啊,你真是榆木脑袋,我问你,这汴京城,哪一个勾栏的实力最强?”说到这个,周恒便眉飞色舞地道:“自然是莳花馆,莳花馆的艺伎名冠汴京,往年,都是她们屡屡夺魁的。”沈傲一拍大腿,道:“是了,所以表哥打算今夜潜入莳花馆,将莳花馆的全盘计划打探出来,这个打算很大胆,也很有危险,但是想到那赏金,表哥就下定了决心,就是再危险,也不能阻挡我们夺魁的脚步,表弟……”见周恒还想继续说话,沈傲连忙拍了拍他的肩,目光坚定地道:“你不要劝我,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我是表哥,危险的事自然由我来承担。”周恒很认真地道:“表哥,这么危险的事,我想我也可以承担的,至不济,我们可以一起承担吧”靠,表弟装得也太像了,好无耻。沈傲断然拒绝,虎着脸道:“君子不立危墙,我意已决,不要再说了。”说着,沈傲便站起身来,去寻自己的纸扇。和表弟一起去莳花馆,压力有点大,沈傲虽然已经被玷污了,却还是希望表弟能够卓尔不群的,保住表弟的纯洁要紧。好不容易磨到天黑,汴京城的夜晚喧闹极了,万家灯火点缀在夜空之下,与星辰连接成线,那熙熙攘攘的游客接踵而过,卖瓜果、糖葫芦的小贩在人群中穿梭吆喝,声音都嘶哑了。沈傲步行在人群中,在人群中推挤,感觉有点儿吃不消,第一次逛夜市,感觉不太好,有好几个泼皮见他衣料华贵,迎面推挤过来,手上的功夫不慢,探入他的囊中,谁知却摸了个空,那手腕恰好被沈傲抓住,沈傲摇着扇子嘻嘻笑道:“小子,就这身手也敢来做贼?知道本公子是谁吗?”那小贼吓住了,一边的几个同伴要过来,沈傲放开他,冷笑一声:“偷盗,也是手艺活,就你们这三脚猫的功夫,也敢班门弄斧。”说着,笑着慨然混入人群,只是他的手上,却多了一个钱袋子,从那小贼身上摸来的。在手上颠了颠,沈傲便心里清楚,那小贼今日的收获不小,可惜撞到了自己,没办法,哥们只好拿这钱袋子当学费了,让他们买一个教训。吹了吹口哨,心情也渐好起来,沿着汴河折了个弯,便到了莳花馆,夜里的莳花馆,更添一份温馨,那小楼中,有唱曲儿的声音传出,宛如夜莺夜啼,很舒畅。莳花馆的门口,占地倒是不小,停驻的精美马车竟是看不到尽头,踱步过去,迎客的小厮打恭抱拳,见人便是一句公子、大人,殷勤极了。沈傲雄赳赳地过去,这个时辰是买醉作乐的最佳时段,客人真不少啊这小厅里数十盏包裹着红纸儿的宫灯燃起,厅中之人,仿佛连带着肌肤都变的鲜红了。沈傲如今已算是熟客,倒是并不急,目光一转,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咦?他怎么在这里?走过去看了个真切,忍不住对那桌上半醉之人道:“小章章,你不是回洪州去了吗?怎么还留在汴京?”这个埋头喝着酒,打着酒嗝,半醉半醒的人不正是陆之章吗?那以往英俊的脸庞,此刻多了几分颓废,抬眸看到沈傲,先是一愕,随即惊喜地笑道:“原来是表哥啊表哥,来,坐下,陪我一块喝酒。”原来小章章也是同道之人啊,真没有想到沈傲不客气地坐下,自斟自饮了一杯酒,便听到陆之章醉醺醺地道:“表哥,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没用,我……我……”他的声音有点儿呜咽了,又喝了一口酒,才期期艾艾地道:“周小姐瞧不上我,夫人让我得罪了,就是国公,我的世伯,他也看我不起,自来了这汴京,我才知道,自己真是个废物,武不能骑马射箭,文不能作诗作画,哈哈……没用,我真是没用……”说着,他突然大笑起来,连眼泪都要笑出来了。笑着笑着却又哭了,全然不顾许多向这边好奇地看过来的目光。若是小章章要求亲的人,换了是别家的小姐,沈傲说不定会真心帮助他,最多,收小章章一点儿辛苦费就是。可是小章章看上的人是周若啊沈傲是绝对不会肯让他得逞的现在看他这样颓废可怜,沈傲猛地把桌子一拍,厉声道:“小章章”这一句话骇人极了,不但是陆之章抬眸看着沈傲,厅中的其他人,俱都向这边望来,欢笑声和曲声戛然而止。冲动了,冲动过头了,一不小心,居然打扰了这么多同好者的雅兴,汗颜啊好在沈傲脸皮厚,不去顾及那些投来的异样目光,虎着脸道:“小章章,我问你,你是不是男人?”“男人?”陆之章一时愣住了,犹豫片刻,才是点了点头道:“是。”就这么简单的问题,他居然还犹豫,太失败了沈傲心里摇头,继续道:“是男人就要拿得起放得下,不就是个女子吗?明天找个更好的来,要比周小姐聪慧十倍,比周小姐美丽十倍的”沈傲说完,心里却是有些发虚,若是这小子知道自己和表妹有那么一点暧昧,会不会掐死自己。陆之章听罢,眼中顿然露出茫然之色,过了半响,脸颊抽搐一下,猛地,也去拍起了桌子:“表哥说得太对了,周小姐算什么?她瞧不上我陆之章,我陆之章还瞧不上她呢她有什么好?脸上还生了几个雀斑呢,哼,我陆之章将来的妻子,要比她好上十倍百倍。”沈傲汗颜,拍着桌子怒吼:“小章章,你就不能给我留点颜面?你这样说我表妹,我会很难堪的。”陆之章清醒了一些,没错啊沈傲是周小姐的表哥,他这样在沈傲的跟前说她,是有点过份了,连忙抱歉地道:“表哥,我知错了。”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