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道长点化却说每日潘岳昏昏沉沉,却于这一日略感清醒,迷糊糊见杨研似是坐于床边。潘岳自觉命不久矣。这许久的苦思终究要弄一个明白,自己方才放得下心。便问:“你愿不愿意?”“什么?”杨研不懂,仍是言语温柔。尚自微笑。潘岳见此情形,心想,我如今这样,有时见杨伯父皆是无比焦急担忧,她却反而无事,想是并不紧张。又问:“你跟我订亲,愿不愿意?”“我愿意。”杨研道。潘岳想,她见我病重,许是安慰我的,又道:“你若是不愿意,趁早退了,不要白耽误了你。”她却仍是微笑,柔声道:“等你好了再说罢。”潘岳又自说自话,自己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然杨研只是一味微笑而对,潘岳心想,她一定是当我在说胡话,然一时自己也觉得自己是在说胡话。后来便又自迷迷糊糊。但觉身不由已,飘飘乎乎,来到一处所在,却是盛开桃花的桃林,心想,此时不是桃花开季,却如何开得这么一林桃花?此地却是何处?我为何到了此处?倒像是曾经在哪见过一般?正在诸多疑问,却见一飘然若仙的道人立在花树之下,似是正在等他到来,却正是青云道人。潘岳便赶上去行礼。问:“青云伯伯为何在此处?此为何处?”青云道人道:“这些你皆不必问,以后自知。我到此正为引渡于你。”“引渡于我?”潘岳不懂。青云道人手指桃树道:“你看那花可常开不败?”“花自然是有开有谢。”潘岳道。青云道人又手指天上,却见天上一轮圆月,问道:“你看那月可常圆不缺?”“月自然是有圆有缺。”潘岳道,不知青云道人为何如此相问。青云道人道:“若是花常开不败,月常圆不缺,那就不得长久了。”潘岳不解,道:“请道长指点。”青云道人道:“你本得天独厚,才貌绝佳,若还求尽善尽美,岂不是天也不容你,不得常久?”潘岳不由心愣,便将自己受骗中计失言一事道出。原来,他此事一直闷在心里,谁也不曾说,如今说出,便觉心里舒畅不少。又问道人到底自己有没有做错。青云道人道:“单就此事而论,你明知即使不因你此一言,此事都不可逆转。又何必耿耿于怀?”“我亦知此事不可逆转,但只问我之对错,却不愿错由我生,若不单就此事而论呢?对错又如何?”潘岳问青云道人道:“人生就像行路,路之岔道便好像人之选择,岔道之上又有岔道,选择了的还要选择,但求本心,也无所谓对错,斯是乱世,奸人当道,恶人横行,你若只是一味求对,这世道定容不下你,这便是我劝你出家修道之因,然你既不愿随我出家,若能在这飘摇乱世当中做个七八分对,便有二三分错,那便是你尽心尽力了。”潘岳尚自不解。青云道人便又道:“你看王衍便如何?”潘岳道:“才华出众,品格清高,视钱财如粪土,是个名士。”青云道人道:“可他也自私冷漠,为求自保,可以六亲不认。是为不义。你看张载又如何?”潘岳道:“学识渊博,洒脱义气,是个君子。”青云道人道:“可他只顾向学,甘心贫寒,不思求财赡养父母,是为不孝。你看王戎又如何?”潘岳已然心乱,讷讷而言道:“天资聪颖,爱妻顾家,是个大丈夫。”青云道人道:“可他爱财如命,唯利是图。宁肯米仓里粮食发霉,眼看着老百姓无粮饿死都不顾,是为不仁,你看裴楷又如何?”潘岳已自不敢回答,他自欣赏裴楷阅历丰富,文武双全,人情练达。然心知从青云道人口中言出必是此人逢世乱则隐不问世事,逢世安则出求取富贵,当是不忠之名。然这几人皆是当世世人亦是他所推崇之名士,却又知青云道士所言亦是不假,原来亦是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人,岂非白读了那么多年圣贤之书,白学了这孔圣之道。当下已是心乱如麻。青云道人道:“他们并非恶人,只是凡人,你心地纯善,只见这些人长处,可知即是凡人,有长处必有其短处。这才是长久处世之道。若要事事求全,如此世道,那便是圣人也难以周全啊。”当下见潘岳默然无语,便又道:“你若无法想通此节,便此刻随了我去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