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八、奇人陶侃众人愈发跟着哄然讥笑陶侃,然陶侃不羞不怒,只以笑对,道:“潘安仁我虽没见过,但眼前此人必定不是。”众人倒也略有疑心,因皆不曾见过潘岳。却问他为何如此说。陶侃便款款而言道:“潘安仁之名满天下,一绝行文,二绝书法,三绝音律,于画上却未曾有所传闻,此其一。”潘岳也觉此话言之有理,他虽天纵奇才兼好学不倦,毕竟精力有限,于画一项上确实颇为普通。郭象毕竟心虚,便冷哼了一声打断他道:“今日不过有这雅兴,愿意以画抒兴,画虽向来是我短项,然我毕竟是琴棋书画,无所不精之人,画技究竟如何你们也已见到,没想到竟被你因此说我是假冒,当真可笑之极。”陶侃仍是十分有礼道:“兄台说话之中,话音带有楚音,此其二。”郭象一听,心便更虚,只因刚才心虚之下说得太多,没想反而露出破绽,却心下惴惴,不敢再说,其他人果然已生疑心,开始议论起来,因皆知潘岳乃生长洛阳,自然话语中不会有楚音。陶侃又道:“世人皆知,潘安仁有天下第一美男子之称,姿仪出众,难有比拟。兄台虽形神不俗,但就此舟上便有人胜于你。此其三。”说罢,望向潘岳,众人也皆望向潘岳,果见潘岳仪表容貌,远胜于那假潘岳。潘岳无法,只得谦道:“过奖。”陶侃却还未结束,又道:“刚才兄台拿画行走到船边蹲下,行动自如,如履平地,应该是生长于南方,久惯乘舟之人,若是换成潘安仁必定做不到。”说到潘安仁时,却向潘岳一笑,似是致歉之意。潘岳便心知陶侃不仅辨出了假潘岳,亦认出了自己这个真潘岳,只是不知自己心意,因此并不说明,然当面提到他的名字,自然有些不恭,所以向他致歉。那些人自是疑心大起,然毕竟潘岳名声颇大,又被那只见水即活的墨虾所震,不敢造次,只是议论纷纷,一时无法判断,那郭象也作忿忿不悦之态,只一拂袖,立于一边,似是即是不信,便不屑与他们为伍之态。陶侃自行过来与潘岳等人见过,潘岳一一介绍认识了,陶侃又对刚才言语多有赔礼,潘岳笑道:“你辨出那假的自然有理,如何肯定我就是潘岳?”陶侃道:“也曾有传闻安仁兄已来扬州,你打扮不象本地人,于船上坐着尚扶木柱,必是从北方来,穿戴高雅,极有可能出身洛阳,且你姿容脱俗,又对我和那假冒你之人的言论颇为关注,故此猜想而已。”陈寿道:“你这么聪敏,定是连他那墨虾如何成真之事一并知道。”陶侃道:“我想他那纸上定是涂有油蜡,因此墨不上色,浸入江中后被江水洗去,那虾应是他袖内早藏。”这个其实潘岳后来一想也已想到,正应是如此。向松忿忿不平,便问:“你看这些人还将信将疑,并不全信你,也对你并不感激,既然如此,为何不索性拆穿了他?让那些人彻底心服,那纸上油墨岂不正是清白证据?”陶侃道:“我只不过提醒那些人小心,不要被他骗了去,那些人固然俱都钱财甚丰,但是白坏了仁安兄的清白。至于这个假冒者,亦算个文人,总不能令他颜面尽失。我母亲常常教导我,得饶人处且饶人,须给人留退路三分。”说到这儿,却略一踌蹰,似是有什难言之隐,方道他家就在下个渡口,言下却有邀请众位去家中之意。陈寿推辞了,只言不如另找一处地方叙话,不便叨拢伯母之意。文人相识,相谈正投机,既然路过家门口,相邀以及应约都是自然之事,潘岳虽不解陈寿为何推辞,然心知陈寿必有原故。并不插话。陶侃也似是毫不在意,却道:“如此,此地我倒识得一位奇人,不如今天我们便去他那讨扰一番。”本来自潘岳等人眼里看来,陶侃已经算个奇人,如今这个奇人口中的所说的奇人,自然令潘岳等人兴起,俱皆同意。且说他们弃舟登岸,随陶侃向一片民居中寻去,却在那远远的尽头,远离居住区,几乎被世人遗忘处,背靠土堆有一处破木屋,杂草丛生,且脏乱不堪,象是废弃已久,不像是有人居住,陶侃却正是带他们向这屋里寻去,门窗皆破损,无法蔽户,然陶侃亦守礼在破门上以指相叩。稍立片刻,里面却是无人应声。陶侃又是叩门,潘岳正想,这里定是没人,却听里面一沙哑声音道:“陶老弟罢,进来便是,每次总是诸多礼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