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玠说梦贾谧到了东宫,便与太子二人下棋,下到一半时,贾谧、司马遹为争一颗棋子争执起来,贾谧丝毫没有君臣之念,乍乍呼呼,气势凌人,毫不让步。太子中舍人杜锡是杜预之子,性情亮直忠烈,见此情景,直斥贾谧不守尊卑之礼,贾谧听了,十分不悦,也不行礼,起身拂袖而去。太子也是不悦,因贾谧在宫中,他便要随潘岳出宫去玩,不愿留在宫中与贾谧同处一室,潘岳正好约了乐广去卫瓘家保媒,因此便想与太子同去卫尚书家也不妨事,便答应了,又让太子去禀过父皇母后。谁知太子胆小,不敢去见贾南风,只道不去了。口中只说不去,眼神望着潘岳却尽是期盼。潘岳知他想法,便自去宫中,禀了司马衷、贾南风太子出宫前往卫府一事,皇上皇后准了。潘岳方回东宫禀知司马遹,司马遹十分欢喜。出了宫,等到乐广,两人便一同随了太子前往卫府。潘岳此行与乐广早已约好,却是为了去卫家替他们二家保媒,说合乐广之女乐氏与卫瓘之孙卫玠订下儿女亲事。这等美事,潘岳自是毫不推辞,满口应承。其时,仕族名流结亲极讲究门户,乐广是当今名士,性情温和敦良,精于清谈,名闻天下,与王衍齐名,推崇为仕族之首,无论是富贾权势,或是山野村夫,皆以效仿他们为荣。卫瓘一门数代高官,书法世家。两家结亲是理所当然之事,又潘岳是天下文人之首,亦是当今大名士,由他从中保媒,这在仕族当中便是一桩使人乐道的佳话美事。潘岳、乐广随了太子一同前往卫府造访,卫家宅第气势不逊于王府,倒比当年齐王府还多些风雅韵致,古色古香。卫瓘迎了他们,上过茶,又令卫玠出来拜见。太子、潘岳、乐广只坐着喝茶,又与卫瓘略叙闲话,过不多一会儿,便听见一阵清脆银铃叮当之声,由远而近,潘岳抬头看去,便见一个八九岁男童不慌不忙地走进大厅,步态有趣,身上垂系一只掐丝乐人银铃,发出清脆铃声。梳着总角,额前有刘海,鬓发及后发留长下垂,两侧各结一髻。生得清瘦苍白、眉目疏朗,秀骨清像,神情俊彻,松软面颊上露着酒窝。见此世人难及的美如一辙的姿容,潘岳便知这男童就是传闻中无论谁见后都要问一句‘谁家璧人’的卫玠了,卫瓘便令卫玠与太子、潘岳、乐广见过,卫玠行过了礼只庄重地坐到原色蒲团中央,倚着色调暗淡的丝绸垂帘,三公铜镜和青釉兽蹄奁在他的衬托下,显得格外夺目。对于这种年纪的孩童来说,潘岳只暗觉他神情有若冰海一般,十分平静,平静到出奇,平静到忘形,平静到令人几乎察觉不到他的存在。又说了几句,潘岳与卫瓘有私话要谈,二人便出了大厅,步入园中单独说话,潘岳因此含糊提起见到卫瓘奏折令贾南风不悦,恐有祸事,令他小心之意。卫瓘谢过了,又道:“老夫也不曾做杀头灭门的事,大不了便是罢职免官,我自从少年时入仕,到今年已经七十有二,对这仕途如今倒不放在心上。”又眼望大厅处,叹道:“只是我这孙儿有异于常人,念及我已年老,却是看不到他成长了。”听卫瓘之意倒是甚是喜爱这个小孙儿,潘岳便道出此次来意,为卫玠和乐氏保媒,卫瓘自是欢喜应承。二人说完话回到大厅,见乐广正与卫玠谈话,卫玠正问乐广:“人为什么要做梦?”。乐广道:“是因为想象”,卫玠诘问:“梦里的事往往不见于思想,怎么能说是由想象而产生的呢?”乐广复答:“那是以前曾经想过。”卫玠只长叹息一声,不再言语。潘岳不见太子在座,便问乐广,乐广道是刚才走出,想是在园中。潘岳便又出了房门来到园中,顺着曲折石子路寻去,一时只听树叶间传出男女嬉笑之声,拨开绿叶望去,只见太子同了一个年纪差不多的美貌少女正折了柳枝游戏,又把树叶折成号角形状,能吹出呜呜之声,玩笑得十分开心,潘岳从未见太子如此放声欢笑过,竟是不忍心打断。只是那少女掉头冷不妨看见了他,行过礼,太子也看见,知道要走了,遂收敛了笑容,与那少女道别,随潘岳离开,又忍不住回头多看了两次。又对潘岳道:“她是卫玠的姐姐,叫做卫瑾。”潘岳只‘嗯’了一声,不明白他什么意思,太子又问卫玠多大了,潘岳答了大概八九岁,太子想了一想,道:“我今年十三了。”潘岳遂明白了太子话中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