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审子案裴頠倒是越听越糊涂,只想两桶水想必比这一盆鱼还重得多,四五个小伙伴抬了这盆鱼尚且七倒八歪,却是如何把两桶水挑过河?谁知杨研听了并不再问,只专心去理小儿头发。裴頠忍不住便问众位小童,他们是如何把水挑过对岸。一个着红裳的胖小童抢着道:“我们只在旁边看着,潘小哥哥站在独木桥上,拿根绳子绑了两桶,一边一个放在河里,他就这么拉过去啦。”一边形容还一边模仿动作,一手作出拉扯动作,一手甩着膀子行走。潘岳便令潘墨见过裴頠,潘墨行礼,却也认得裴頠,又道:“昨天远客问路,我有回答的。”说完,便缩了脖子,嘟起嘴巴,用非常非常细微的声音道:“是啊,我们这里就是中牟。”又问裴頠有没有听到。裴頠眼见潘墨天真有趣,又刚听他拉浮桶过河,知他聪明,忍不住便想逗他一试,从袖里取出一扇,连着一个晶莹美玉扇坠,又找来一根竹竿,把扇子系上竹竿。道:“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不许你爬高,也不许打横竹竿,看你能不能取到。”潘墨仰头望一望扇子,并不眨眼,也不见如何犹豫,抓过竹竿便跑出去了,跑到院里水井旁,两手互相交替,几下便把竹竿探入井中,顺手把扇子取下。几个小伙伴拍手欢呼。裴頠也不由得暗赞一声:好聪明的娃儿。那潘墨拿到扇子打开看了,把上面诗文吟诵一遍,方跑回来呈与潘岳道:“父亲,是卫夫人的字。”潘岳看了,有落款印鉴,诗文果然是卫夫人手写。令潘墨谢过。潘老夫人便是又爱又怜,搂过潘墨责怪道:“一大早便去河边淘气,衣裳也全湿了,生病可怎么办?”虽是责怪,只是神情动作全是宠溺,却是把潘墨搂在怀里爱抚。又对另几个小孩道:“你们也是,也不怕父母责罚。”说这几句,咳嗽了几声,潘岳忙奉过茶,只立在她身后轻轻捶背。潘墨见了,便也忙跑过去给母亲奉茶,又端了坐榻在母亲席后,站上去为母亲捶背。杨研也只笑随他。老夫人只问裴頠一些京中王戎夫妇身体可好,王衍夫妇怎样等话,裴頠一一答了,道都还健壮。正说着闲话,有才进来报,道是周大赶早来了。潘岳命请,杨研便陪了母亲入内。裴頠倒想看看潘岳怎么处理这件小事,只坐着不动,并不避让。昨日那蛮汉周大便从院中走来,那几个张家娃儿、李家娃儿本来在院中玩耍,见了周大,都朝他做鬼脸,周大便也朝娃儿瞪眼。走进厅来,见到潘墨,脸上神色更是气忿,眼睛瞪得更大,威吓潘墨。裴頠留心观察潘墨神色,见潘墨嘻笑如常,神色自若,并不显愧疚惧怕。潘岳便问潘墨与那周大之间可有其事,潘墨一一应了,道都是事实。周大听了,得意之色溢于言表,只想你儿子都认了。潘老爷这回可没得抵赖。那潘墨言语清晰,神色如常,辨道:“我只是问他有无一百个甜瓜,又没说要买他一百个甜瓜,难道他买甜瓜便不许人问么?裴伯父主持修编的国法律典上可没有这一条。”这话虽是狡辩,却也有理,再说潘墨甜美可爱,又认真说话,头头是道,若是换做别人早已不忍心追究怪责。只是这周大损失了钱财,十分心疼,因此只冷冷言道:“令公子都已经承认,便请潘老爷给个说法罢。”潘岳听墨儿已经直认不讳,便对潘墨道:“你虽不犯律法,只是不该戏弄别人,又诸多狡辩。”潘墨十分不解,睁圆了眼睛,问道:“为什么小孩不能戏弄成人,成人却可以欺负小孩?”院里玩耍的小孩早已进来,此刻便纷纷指了周大,七嘴八舌说周大平常如何欺负他们,戏弄他们,因此他们才找潘墨来给他们出气,故意戏弄周大。周大涨红了脸,此时又不好发怒,只间或回一句‘胡说八道’,裴頠都开始头痛了,见潘岳倒是不急不躁,只令小儿一个个说来。便想传言说潘岳性情温柔敦良,此刻所见,对这些小儿和这粗人不但不嫌,反而和言劝解,果然十分有耐心。那着红裳的张家胖娃儿道:“那日周大遗失钱袋被我拾到,我不知是谁的便只守在路边等失主,周大来后见到不但不谢我,反而说短少了银两,诬我偷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