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中残烛为什么?已经好多年没有做过这个梦了。他甚至都记不起生母长什么样子了,怎么又会做起这个梦呢?记忆便又清晰浮现,多少年前,恶梦一直追随着他挥之不散,那个时候他甚至惧怕日落,不敢见到黄昏,每天,随着天色一点点黯淡,他的心都会随着一点点的变凉,躺到床榻上后,只在黑暗中睁着双眼不敢睡着,每次都是不知到什么时候了才因为太累了而睡去,每次又总被恶梦纠缠,惊醒。那个可怕的时候,活着却没有生的欢愉,只充满了死亡的阴影。他的生命就像是一盏在风雨中飘摇的烛火。直到有一天,他突然不害怕了,每天都很开心,快乐,想干什么便干什么,不想过去,也不想将来,不想生也不怕死。每天都睡得很安稳。甚至都忘了曾经有过这样的一个噩梦缠身。司马遹想到自己为什么又会重做回这个梦了,是因为潘岳。说自己现在是‘彰人耳目’?细想想,自己这么游戏玩乐,莫非真是下意识的伪装?他当然知道身边都是贾后的人,因此也只有顺贾后的意,以求自保?突然想到此节,司马遹的思绪便开始乱起来,这潘岳,本不应该信任他才对,看起来他与贾后之间的关系非同一般,至于小时候为什么那么盲目地依赖,那自是因为被他那般稀世容貌,脱俗姿仪,温暖神情骗过。但是,是潘岳重新勾出了自己对死的恐惧,对生的希望。首先,要知道潘岳到底值不值得信任。这一晚上,司马遹便是如此翻来覆去的想,再不曾睡着,一直到天亮时才沉沉睡去。再醒来便已是晌午,吃喝完毕,闲极无聊,便率了侍从去市场处卖肉。行到市场,远远便见潘墨与贾后最小的女儿哀献皇女正在他的肉铺玩耍,司马遹也颇喜欢潘墨可爱,只是因为如今贾南风独宠潘墨,宫里诸人都跟着奉承,司马遹便偏要厌弃。遂大步走过去,推开他们两个,令他们别处玩去,只嘲潘墨道:“你不在我母后跟前讨好,跑这儿做什么?”潘墨说道:“皇后义母正在与我父亲说话。”司马遹心里一动,问他道:“母后与你父亲都说些什么?”潘墨摇头道不知,又一转眼珠,小声得意道:“想知道很容易。”这时有人买肉,太子手起刀落,斤两几乎不差,潘墨眼见如此,十分佩服太子,司马遹不玩切肉了,只对潘墨道:“我带你去玩。”携了潘墨、哀献坐羊车在宫中游玩了一会,设法把身边侍从和哀献都遣走了,来到西宫处,便问潘墨怎么才能知道母后与他父亲都说什么,他是否虚言。潘墨嘻嘻一笑,转身便跑,司马遹只在后大步相随。他在宫中长到这么大,本是自以为极熟,而如今潘墨所到之处,他虽平时偶曾见过,但并不曾到过,想是宫女侍从们的地方,而这潘墨似乎倒比他更熟一般。径直穿堂入户。跑到几个柱子前都分别略停了一下,仰起头用手挠一挠头上发髻,似乎是思考什么,有时候还会围着转一圈,像是在看方位。最后在一间摆了甚多茶具杂物,像是准备茶水的室内停下,再不迟疑,把衣襟撩起别进衣带,抱起房间的柱子便往上爬,动作轻便灵敏,很快便爬上房梁。又回过头来向他招手。司马遹倒没玩过爬柱,只是自恃常年练武,身手骄健,总不能输给一个幼童,便也照样爬去,只是铜柱十分滑溜,宫中铜柱又高,十分难爬,好在这茶水间空寂无人。花了十倍的时间,面红耳杰,姿势丑陋,总算好不容易也爬了上去。潘墨等得太久,只奇道:“原来你连树也没爬过。”便领先在横梁上而行,潘墨身材小,可以在横梁上跑开,司马遹只能躬身爬行。爬着爬着,眼看下面已经是正殿,恍然大悟,明白潘墨所想,原来宫殿多有相通,这空中横梁相连便可直通母后内室。知道这一点,心里紧张起来,只小心翼翼,不敢弄出声响,怕被下面有人听了去。又朝潘墨也做一个禁声的手势,潘墨见了,点头领会,只蹑手蹑脚而行。再行十余步,突然听到贾南风说话的声音,司马遹与潘墨都吓得定住,又悄悄往前挪。只听贾南风的声音道:“墨儿在宫里你大可以放心,读书学字也并没有耽误,每天练两百字,现在已经开始读‘孝经’。先生也都夸他聪颖。”其时社会风气尤其尚孝,更甚于忠,‘孝经’也是儒学学子入门首读的第一册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