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决堤是天灾,这次却是人祸,官家必然是震怒的。在了解了内情后,百官们也群情汹汹,要求严惩责任人。那位在大名府的贾相公,更是铆足了劲儿,想要将二位相公一举掀翻。总之一句话,朝廷的上空阴云密布,必然要有一番你死我活的厮杀。然而这一切,都跟陈恪没关系了,商胡口决堤,冲走不只是那上千名无辜的军民、上万钧抗洪的物资,还有他十余年来,刚被王方、陈希亮和欧阳修培养起来的,那一点点忧国忧民之心。之前虽然嘴上说,要过如何如何的生活,但常年接受的儒家教育,还是把他的思想,往传统士人的路子上带,如果一切顺利,他将变成又一位以‘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为己任的士大夫。从此世上再没有那个两世为人的陈三郎,只有一个叫陈恪的官僚、一个叫陈仲方的学者,仅此而已。但现在,陈恪感到了自己的渺小,他觉着,自己根本改变不了什么口那就必要去改变,从此一身轻松,只把自己的生活过得精彩,不枉来到这华夏子民最幸福的时代……不也很好么?即使再鄙视官家和相公们,陈恪郝不得不承认,活在这个文明的国度里,是草民的福气。若身为城市居民,更是人间一大幸事。来到汴京他才知道,刮风下雨官府大户都有散发救济往往到了年底朝廷还突然会免除你的房租口他听说当年赵匡胤想扩建自己的住处,于是和皇宫北面的居民协商。但是那边的居民都不愿意搬走所以就有了史以来最小的皇宫。相当于当年节度使的府第而己…弱宋之名名副其实,不仅对外弱,对内也弱……。~~~~~~~~~~~~~~~~~~~~~~蒙头睡得昏天黑地陈恪再醒来时,发现屋里没人,天还亮着。他唤了一声便听到有个女声回应,不一会儿,那曹氏留在陈家的侍女兰佩进来笑吟吟道:“少爷起来了?”“……。”陈恪笑道:“佩姐改天就成我支婆了,还是唤我三郎吧。”支婆就是父亲小老婆的意思。那兰佩年纪也有二十出头,生得窈窕俊俏,闻言俏脸一红道:“八字还没一撇儿呢。”“嘿,我爹那人,除了无趣点还真不错你别嫌弃……”陈恪想下地,却找不到鞋:“我的鞋呢。”“那双里外都是泥还磨破了底。”兰佩把手里一双簇新黑缎面、双梁包皮边的快鞋,端正的摆在他脚下道:“换一双吧一样样式的。”“嗯。”陈恪两脚蹬上,感到果然十分合脚,不禁满意的点头道:“佩姐的手艺真不错。”“奴奴且没这手艺。”兰佩一边给他打水,一边笑道:“昨天拿三郎的鞋去马家靴店,让人家仿制了一双。“京城就是方起”,”陈恪接过牙刷子,又感叹道:“连牙刷也比我们那儿的好使。”陈恪在青神时,用的是绑在一根竹筷上的马尾牙刷,蘸着青盐刷牙,像刷墙一样,颇为不爽。而汴京城用的牙刷,有着细长的骨柄,尾部有便于握住的螺纹,头部有两排共八个植毛孔,与后世的标准保健牙刷,两排十二个植毛孔惊人的相似。所植的毛也软硬适中,刷气牙来十分舒服。而且汴京也不是用青盐,而是从牙刷店买来的牙粉。陈恪能尝出来,其中主要是苦参,对牙齿肯定是有好处的……要不,汴京城的男男女女,能人人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伺候他洗漱之后,兰佩便要去做饭,却被陈恪叫住道:“不用了,我出去转转,怎么还填不了肚子?”明天就得回太学上课了,还没享受一下自由的生活呢。兰佩便悉心的告诉他,哪家的面食很棒,哪家的熏鹁鸠是一绝,听得陈恪直为老爹哀悼,以后别想耳根清净了……。~~~~~~~~~~~~~~~~~~~~~~出了家门,外面阳光很好,陈恪深深吸了口气,多么浓重的生活气息啊”,…之前的日子,他心里被六塔河压着,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现在胸中块垒进去,这个世界便又重新变得可爱起来。大街上,那些红男绿女和此起彼伏的吆喝声,很快就让他忘乎所以。目光不时落在那些抛头露面的少女身上,她们大多是街两旁商铺人家的女儿,高挑的身材,鼓鼓的胸脯,挺翘的屁股,看起来活力四射、野性十足,那眼神大胆而又火辣,绝不似江南的小家碧玉那么扭捏羞答;又比火辣辣的川妹子,更加的大只:“北地胭脂和南方佳人,还真是大不相同呢! 陈恪不禁两眼放光。“小官人,看你满脸通红的,来我家喝一杯寒露汤,又解渴,又带凉,又加玫瑰又加糖。”一家茶食铺子里探出个女孩的脑袋,十六七岁的少女闪着大眼睛,笑嘻嘻地望着他,声音甜脆无Ps:“不信?进来尝一尝哩……。”惹得对面几家店里的女孩儿都咯咯笑了起来。陈恪登时笑起来道:“我肚子饿着哩,你家有吃的不?”“当然有了,各色茶点、荤素齐全,样样都可口着哩……。”那女孩儿见他驻足,便愈加卖力的招揽起来:“小哥哥进来尝尝吧!”陈恪肆无忌惮的看着她娇艳的面容,青春的身体,笑眯眯道:“尝尝就尝尝。”被那少女拉着进店,捡一张临街的桌子坐下。陈恪吩咐一句:“拿手的尽管上来,不要茶,给我碗粥。”那少女知道遇上财东,笑眯眯笑眯了眼,快乐点头道:“好嘞。”那少女转去后厨,一个经纪人过来,端着一个硕大的托盘,托盘上是一叠叠凉菜。什么广芥瓜儿、咸菜、杏片、莴筐笋、芥辣瓜旋儿、细料馏蚀儿,一共八碟布在桌上。不消多久,少女也端着个托盘折返。将其搁在桌沿上,把一碟碟小吃摆在陈恪面前,脆生生道:“螃蟹小饺儿,鹅油卷儿、麻腐鸡皮、虾苹羹……”这是八样径直的茶食。京里饮食尚精细、重花样,等闲人下馆子,都得十几个碟子。虽然每一碟都是少而精,但你也一样吃不完。少女又端了一哉粥来,掀开盖子,舀一碗热腾腾的香米肉丝粥,笑道:“官人请慢用。”“却是用不得。”陈恪笑道。“为啥?”“一个人用不习惯。”“那,奴奴给官人叫个唱曲的来。”“不用麻烦,你和我说说话就成。”陈恪摸出一角银子道:“不耽误做生意吧?”“奴奴巴不得呢。”少女坐上他一边的机子,吐下小舌道:“正乘机偷个懒。”陈恪便在俏丽小丫头的服侍下,尝一个虾饺,喝一口香粥,那感觉,别提多舒坦了。他是个地道的美食家,意发现每道吃食都有可取之处,不由惊奇道:“这都是你家的厨艺?”“官人看来是头回来京。”小丫头笑道:“汴京城的酒馆茶肆,没有‘外菜莫入,这一说。这桌上,只有鹅油卷儿、麻腐鸡皮是我家的,其余的,都是奴奴到邻家买的。还有那经济人带来的。”所谓经纪人,就是带着自制的吃食,在别人店里兜售的哥们。所以你在宋代任何一家酒楼茶肆,都能吃到种类繁多的食物…,一个最极端的例子是,来自陈恪的老乡。据说一个姓俞的四川举子,千里迢迢赶到京城来考试,却没有中第。根本没有钱回四川,于是准备吃一顿好的跳金明池自尽。于是关照小二管好的只管上。结果酒保将各色时鲜水果海鲜只管上来,他就从晌午一直吃到傍晚。结账居然要五两银子,哪还有钱会账?只好在酒楼里当了两个月的账房,也就再也兴不起自杀的念头了。“不错,正是头回来京。”陈恪有些尴尬的笑笑道:“你叫什么名字?”“小民家的女孩哪有名字。”小丫头有些黯然道:“有个小名给人唤,叫阿香。”“阿香……”陈恪抽抽鼻子,一脸陶醉状道:“人如其名。”说着笑眯眯道:“许了人家么?”“不着急呢。”阿香笑道:“我娘正在找妥当的大户人家,打算让我先去做三年再嫁人……,人牙子都说,我的样貌,不用当丫鬟,可以做妾室的。”“呃…。”陈恪惊奇道:“看你家并不拮据?”为何要让你给人当妾呢?“三年里学了体面,回来嫁个好人家,子孙雯雯用。”阿香笑问道:“官人是读书人吧?”“啊”,…是。”“要不你跟我爹娘说说。”阿香马上一脸崇拜道:“我就跟你了……。”“这个,我尚未娶妻。”陈恪这个汗啊,心说这也太不矜持了吧?“这样啊”,…”阿香一阵失望道:“怕是等不到官人娶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