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山红(二)1 女兵方队 书包网晚上,警备区大舞厅灯火辉煌,庆祝国军昆仑关大捷的舞会正在进行。在这次舞会上,米彤第一次看到领袖蒋委员长和夫人宋美龄。蒋委员长和夫人进来时,音乐立刻停止,灯光全部打开,大家起立鼓掌。蒋委员长一身戎装,向大家挥手致意,蒋夫人向大家微笑点头。米彤眼睛直勾勾地盯住宋美龄,心里叹道:真是太美了。米彤脑中蓦地跳出米小芳曾跟她说过的一件事。去年夏天,蒋委员长正在举行军事会议,倭寇近二百架飞机轰炸首都,会议室附近连中数枚炸弹,玻璃窗全部被震碎,最高统帅部军委会军令部军政部被炸毁。敌机刚走,蒋委员长和夫人就来到统帅部,看到烈火浓烟,血淋淋的断指残腿,墙壁上的溅血和灰白色的脑浆。蒋委员长脸色变青发白,蒋夫人忍不住流下泪来。在十来米远的地方,正在排除一颗嗖嗖冒烟,即将爆炸的炸弹的政训部次长上校刘伶、军令部少校参谋裴先章和公务员吴仪看到总统和夫人,大惊失色,裴先章大叫:委员长,快离开!蒋委员长怒不可遏,大声呵斥:少校,你排你的炸弹!蒋委员长和夫人没离开,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们把炸弹排除以后才离开统帅部。米彤心里惊叹,蒋委员长不惧危险,连蒋夫人也这样啊!舞曲又响起,蒋委员长和夫人先跳了起来,这是一曲慢四步曲,米彤全神贯注地欣赏着蒋夫人。米彤想,这世界还会有这样优雅美丽的女人。就在米彤出神时,一个军官上来邀请米彤跳舞,米彤一看是刘伶,立刻灿烂地笑起来。“你好。”“你好,长官。”正播着流行曲《何日君再来》,曲调优美动听,但却分明透出伤感。米彤在上海时,很少出去跳舞,只是偶尔陪父亲在华懋饭店舞厅跳一二场,舞姿很生硬,和总统在一个舞厅跳舞,米彤心里更紧张,手直哆嗦,步点不断踩错。“你不会跳舞?”“长官,我们坐会儿好吗?”刘伶笑笑把米彤带到一座位旁。米彤说了声谢谢就入坐,刘伶也跟着坐在米彤旁。米彤对刘伶轻声说:“长官,我很紧张。”“不用紧张,委员长很随和的,在连里还好吗?”米彤看着脚尖上不断变换的灯光,良久才说:“很压抑。”米彤忽然涌起一股亲近感,心里特别想和刘伶倾诉。“我想象的到,以后有难处可以来找我,在这里,或许只有我才和你近些。上海人是很少出来当兵的,尤其是小姑娘,当初我是不太主张你来当兵的。”米彤透过朦胧的灯光看着刘伶那张朴实的脸,心里涌满湿漉漉的感动,米彤真有一种坐在父亲身边的感觉。“女兵连很不正常,你千万要小心,保护好自己。”米彤心里又一次涌起恐惧,脊背一阵发冷。“米彤,你还不知道吧,我是你妈妈的远房表弟。”“是吗?妈妈没和我讲嘛!”刘伶笑笑:“以后有什么事尽管和我说。”“嗯。”“米彤,你去邀请委员长跳一曲,这对你有好处。”“不不,我太紧张了。”“没关系,你长得非常美,委员长会喜欢的,但你放心,委员长在这方面很端正。”“不,我不敢。”“来,我带你去,你可以适当的讲几句上海话,若委员长和你讲上海话,你就讲下去。”刘伶说完先站了起来,米彤怯懦地跟着向委员长走去。米彤没想到灾难会来得这么快。自从米彤发现北山坡满山遍野的映山红后,经常独自一个坐在山脚下的石头上。徐徐的山风把浓郁的映山红的馨香吹过来,沁入米彤的心里,米彤会感到极度的愉快和放松。幻觉中,她会回到上海,回到父亲母亲的怀抱,仿佛和父母亲在跑马场空旷的无尽的草地上散步。米彤在最孤独和寂寞时就坐在山脚下,晚上夜班下来也要去北山坐一会儿。月明星稀的静夜里,更是一番让米彤留连难返的景象,满山遍野的映山红在米彤眼里变成一片无穷无尽的紫色,美丽壮观极了。在这美丽的夜色里,米彤会静静地想许多事,萦绕在她脑中最多的是排长米小芳,米彤始终想不明白排长为什么对她这么严厉。手背上被掐出血印,处罚十公里武装越野跑,十分钟不能动的《士兵操典》顶头立正,到连里第一天就用那么脏的话训斥她,米彤想不明白,自己没有什么地方冒犯排长呀,这或许是对她这个新兵的严格要求吧!米彤经常回想起第一次越野五公里训练排长替她背枪的事。后来米彤听班长单珊说,排长第二天就小便出血,米彤问怎么会这样,单珊立刻训斥道:他妈的,还不是为你这个小?荽背枪累的!米彤的心顿时如针扎般痛起,内里涌满了对排长的感激之情。米彤悄悄的跑到中药店,买了支极贵的东北高郦野山参送给排长。排长一看,厉声责问,你哪来那么多钱,米彤说是家里带来的,还借了点。排长让她马上去退掉,你要是有钱把钱交到政训部募捐办公室去,现在在打仗,前线太需要钱。米彤不肯去退,次日,米小芳自己去退了,留下一半钱给米彤,其余的全送到募捐办了。米彤说,那把余下的也送去吧,米小芳没搭理她,米彤看着米小芳的背影,心里是犹犹豫豫地发怯还夹杂着对排长不屈不挠的崇敬。吃过晚饭没多久,米彤随着值班队伍上机房去值班,可能是满山坡的映山红又一次走进米彤的脑中使米彤的心境也像映山红一样灿烂辉煌,米彤竟在队列里哼起了舒伯特的《小夜曲》,米彤还没哼完一句,排长米小芳的怒斥声如惊雷从后面压过来:米彤!你那小嘴痒是不是?!要唱回家开窑子唱去!你骚得不轻到招魂树上去骚去!米彤吓得立刻住了口,脸刷地白了,两腿直发软,巨大的恐惧和伤心随即从四面八方向她袭来,她不明白排长为什么要用招魂树来训斥她,恐吓她。整个晚班米彤觉得神思恍惚,连首长和作战部的电话都接得有些慢,当被政治部部长陈诚将军大声训斥后,才如梦初醒,紧张得心脏咚咚急跳,顿时额上背上冷汗直冒,衬衣湿透。宜昌前几天刚失守,倭寇军队直逼大后方,情况万分危急。最高军委会成立了第六战区,陈长官正要给二十九集团军司令王瓒绪将军打电话,这一电话却让米彤接慢了。米彤惶恐地等着打完后的陈长官再来电话训她。直到米彤下班陈长官也没来过电话。陈长官的电话没来,米彤就主动打过去,用带哭的轻声说,请首长原谅。陈诚用浓重的浙江普通话说算了,以后再这样一定严肃处理。半夜一点,米彤魂不守舍地走下机房,吃夜餐也集中不起精神,胡乱吃了两口面包,喝了杯牛奶。冥冥之中仿佛有人在向米彤招唤,米彤恍恍惚惚向北山坡走去。温馨的清香渐渐地沁入米彤的心脾,清香越来越浓,还伴随着微微凉风。满山遍野的映山红使米彤忘却了刚才的恐惧和不愉快,她的心境渐渐开始明亮起来。她又有了刚才哼舒伯特的《小夜曲》的情绪。米彤走进了映山红花丛中。米彤抚摸着一朵映山红,忍不住俯下身亲吻着。米彤心里涌荡着幸福和激动,刚才的委屈恐惧荡然无存。米彤不自觉地往花丛深处走去。她摘下头上的橄榄帽,山风吹来,拂起她的长发和衣角,米彤觉得浑身舒坦。意识中米彤觉得已快走近那株老榆树。望着茫茫苍苍的北山坡,忽然米彤觉得老榆树上有些异样,顿时米彤一颤,毛骨悚然。米彤睁大眼睛看着老榆树,怎么觉得老榆树比以前粗了。待米彤走近,惊天动地尖叫起来:老榆树上吊着一个人!米彤发疯样往回跑,全然不顾映山红的树叉刮她的手臂和腿。在大楼门口撞上了单珊,米彤惊吓得话都说不出来:树、树……单珊看着米彤苍白的脸失魂落魄的样子,使劲摇着米彤:什么树?你讲清楚!树、树、树上有人,单珊一把将米彤推开,说你快去报告连长,单珊说完向老榆树方向狂奔而去。单珊以最快的速度奔到老榆树下还是没能阻止那个叫鸣凤的女兵生命的终止。单珊趴在鸣凤身上嚎啕大哭,惨烈的哭声尖利地划过满山坡的映山红,映山红被划得血淋淋的。远处随连长孔达急跑过来的米彤被单珊的哭声扰得满心悲凉。米彤浑身是湿漉漉的伤痛。连长跑到老榆树下用手电照过鸣凤的脸,高声斥骂:我操你妈!你干嘛要去死!连长的骂声,在北山坡雄壮地滚开去,然后又长长地回荡着。单珊站起向米彤逼来,猛地对米彤搧了一个大耳光!你为什么不把她抱下来?!说完举起左手想来第二个大耳光,孔达一把抓住单珊的手,用力一推,单珊摔在地上。单珊,你放肆!这时米小芳也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