坚守(二)3李明亮无论如何得给他转志愿兵,不都是为了生活吗?技术是一般,但作风踏实。张雄频只要控制住打架是不会出大事的。丁非岭很危险,肚子鼓起来,硬汉连的荣誉全毁了,我还不打背包滚蛋,这个狗日的!钱进也不敢说保险,唉,他也是够惨的,这个社会什么人都有。鲁明闹转业,一二分队长仗着营长是靠山,哎!四五分队长还行,六分队长怎么提起来的,毫无管理能力,七八在混。部队待遇那么低,又有几个想干的呢。像这样每一个细胞都是职业军人的又有几个?笃笃,窗子玻璃上有轻击声,钟离和静住神,他以为是野猫,笃笃又响。“连长。”有人在叫。他拧亮台灯。“那小妞上来了。”“哪个小妞?”“丁非岭的。”他脑袋一胀。妈的,贱货。他心里骂道,套上毛衣,翻身下床,轻轻地把门掩上,走进凉气袭人的黑暗中。“连长,在这。”黑暗中,一个沙哑的声音在叫他。他朝声音方向走去,渐渐看出三个人影。“连长,她想找你单独谈谈。”两个人影离去。钟离和看了姑娘一眼,点上老烟斗,抽着。阒静中烟叶的丝丝声格外脆人。抽完一斗烟,钟离和在手上敲掉孔里的灰,看了姑娘一眼,装烟叶,低沉沉地说:“有什么事?”“钟连长,请您不要给小丁处分。”带哭的调脆生生的。“妈的,还有脸来说!”他在心里骂道。“钟连长,请您无论如何别给他处分。”姑娘哭起来。“为什么?”“处分,他这辈子就完了。”钟离和两臂抱胸,低头抽着烟。“我爱他……我跟他走……”姑娘悲泣地说。“你先回去,这件事,我们会斟酌处理。”“钟连长,我求您了。”钟离和听到“扑嗵”一声,心里一阵涌动。“快起来!”“你不答应,我就不起。”声音更加悲戚。钟离和想到妻子,质朴忠诚。他狠劲地说:“我们会考虑你的要求的,但有一点你必须做到!在他复退前不准单独见面。”良久,姑娘才“嗯”了一声。望着消逝在黑暗中的姑娘,钟离和重重地吐出口气。他在黑暗中,慢慢地走,一口接一口抽着烟,脑细胞如自由电子飞转。猛地他折身,来到隔离室。丁非岭躺在**,吸着烟。房间里烟雾弥漫,床前几十个烟屁股。他看到钟离和进来欠起身,满脸忧悒,眼里充溢焦虑。钟离和看了一眼桌子上的白纸,只字未动,火顿时窜上。“怎么不写?”“我想和你谈。”“你写吧!”丁非岭没动。“你要相信我老钟!”钟离和顿住,看着他:“不会坑人。”钟离和说完走出门,旋即又折回:“你先回宿舍睡觉,明天值80号网。”丁非岭惊愕地盯住钟离和,瞳孔放光。钟离和走出门。这时值夜二班的人已经坐上机台。第二天早上当东方露出第一片鱼肚白时,报房里已进入战斗状态:电键声紧张地敲响,值机员手指不停地转动着调谐旋钮,猛地又停住,立刻,铅笔在纸上飞出一片阿拉伯数字,四个一组,整洁,漂亮,潇洒。80号网络上,丁非岭很慢地转动旋钮,神态平静,眼珠默默地盯住调谐指针。80号网是专门接受海上遇难呼救的,只要抄收到就记功,漏抄则处分。每次执行任务都是由那些抄报技术相当过硬的人值80号网。丁非岭自当新年兵起,别看他蔫蔫叽叽的,可收听技术堪称一流。入伍四年来,每年的业务竟均是第一。这着实使钟离和觉得奇怪,有几次钟离和在信号源中加了许多干扰,通常是不可能听到信号的,可丁非岭奇迹般地抄到了,事后钟离和问他怎么听到的,他怯懦地笑笑,低声说:“凭感觉。”在去年全海军的业务竞赛中,丁非岭获得第一,记二等功一次。这是丁非岭第二次执行重大任务。上次他记功一次,这次说不定他又得记一次功。入伍四年记功三次不容易,可和村里那妞的关系使钟离和极为恼怒。他们是怎么认识的呢?都怪自己,钟离和想,非要让丁非岭去当什么青山小学的校外辅导员。他认定,丁非岭如此蔫劲是绝不会出问题的,没想到,那妞刚中学毕业分到学校当老师便和丁非岭粘住了,而且到了如此不可收拾的地步。哎,军民共建……差点共出小孩。昨晚那小妞的举动,确实打动了钟离和。他产生了不处分丁非岭的想法,生活都很难啊!可以后怎么办呢?其他兵跟着学怎么办?这汹涌的爱的洪流他钟离和能阻挡吗?那小妞的保证能相信吗?就算小妞不告,能肯定消息不传到机关?传到机关他钟离和的军人梦还能做下去吗?妻子那对含嗔蓄怨的眼睛盼了多少年,难道就让她失望吗?给他处分就能保证他们不再来往吗?不处分机关知道了怎么交待呢?处分了,丁非岭这辈子不完了?哎……钟离和站在丁非岭身后,茫然地望着,脑中宛若一团乱麻怎么也理不清头绪。“还有3分钟。”机务室李主任走到他身边耳语。钟离和猛清醒,转身冲他点点头,走向403号网。值机员正紧张地坐着,瞳孔闪亮,时间嘀嘀嗒嗒地敲着沉寂的空气,凝重而滞缓。3分钟似3年一样,钟离和的心突突地拱跳,不时地抬腕看表。还有30秒,25秒,5秒,1秒。大约一分钟后几个值机员的铅笔像计算机的键针迅速地在抄报纸上写出一行阿拉伯数字。“成功没有?”钟离和急问。“没有,偏离目标。”钟离和移到了丁非岭的80号网络旁,他在等待丁非岭的报告。钟离和很清楚,弹头偏离目标很有可能击中周围观察爆炸的舰船,美国、苏联、日本、英国等国的军舰和飞机肯定都在那一海域。钟离和看表,表针犹如被磁化过一般,跳动得涩重,困苦,每次跳动指针都沉重地敲在钟离和的心房,他感到胸膛揣着只小兔卜卜急跳。“有情况没有?”“没有。”钟离和急步走向领班室。“给上海、舟山、福建打电话,问问80号网。”电话通过后总领班报告说没情况。钟离和站在窗前吁出一口气。突然,一阵黑压压的飓风犹如沙漠的沙暴,铺天盖地从郦山顶上冲过来,立刻窗户像爆竹一样乒乓乱响,玻璃落地的碎裂声清脆瘆人。不好,台风来了。这帮官僚,太平洋深处没台风,可西海域有,钟离和猛地闪出门。“突击小分队跟我来!”立刻就有10几人冲出宿舍,跟着钟离和向郦山腰的天线群跑去。老天爷变了黑脸,像铅块般的乌云从郦山顶上滚滚而来,足有十级以上的飓风犹如草原上一群窜荡的匪徒鸣叫着掠杀过来,郦山谷地飞沙走石,玻璃窗上响起小碎石骇人的敲击声,仿佛随时玻璃都会被敲碎。脸上像被无数根针不规则地扎着,麻痛,眼、嘴、鼻、头发、脖子里到处灌满了如粗盐粒般的沙石。10几个人艰难地向天线群疾奔而去。蓦地,郦山顶上一阵深闷的雷声宛若战场上齐发的重炮,随后是一声清脆的,使人心惊胆颤的闪电,立时,像蚕豆般的雨点噼噼叭叭砸在脑袋上。须臾,10几个人从头到脚犹如从水里捞起来一般。老天爷定要报复郦山似的,迅速地将云块从远处向郦山推来,风雨交加以更凶狠的形式低吼着朝郦山,朝这10几个军人头顶盖来,口中念念有词:淹掉!全淹掉!雨点强劲地扫在脸上生疼生疼,天线群发出痛苦的呻吟。“老钟,这天气出来,发了疯嘛?”张雄频迈着大步说。钟离和瞪了他一眼,雨水打在张雄频的脸上、身上,狂风一吹衣服贴着肉。颤抖。张雄频冲着他微笑。“各小组分头检查天线!”钟离和在风的嘶鸣中吼道。五对人向各自的天线走去。张雄频跟在钟离和后面。风更狂烈地刮着,像狼一般呜呜嘶叫,撕裂空间,吹断树枝。湿透的衣服紧贴在肉上,风吹着,身躯瑟瑟颤抖,牙齿不停地打架。“老钟,变冰棒了!还不回去?”张雄频又贫嘴。“你啰嗦什么!”“老钟,我——有个三长两短家里媳妇你负责啊!”“小毛孩子!”“嘿,老钟,都他妈老毛了。要不在部队,孩子都会叫阿爸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