悄无声息间,箭已在弦!很多人都在等待,等待矛盾彻底激发的那一天,不仅暗藏在天津三卫里白莲教徒在等,武扈在等,马四在等,包括秦堪也在等,甚至远在京师的司礼监掌印刘瑾也在等……大家目的各不相同,等的却是同一件事,这件事在各人的心中似乎酝酿很久很久了。正德二年二月初一,三府六卫兵马集结天津城西,北,南三城门外十里,兵马安营扎寨,城外三面人声鼎沸,马蹄隆隆,城中百姓无不变色。六卫指挥使星夜单骑入城,入官衙拜见钦差秦侯爷,官衙内灯火彻夜不熄,直至天边渐白,六位指挥使方才匆匆出了官衙,出城回营部署兵马。这一夜城中百姓动荡不安,朝廷大军兵临城下,无论何种目的,百姓是最惶恐的,历朝历代以来,统治者们将百姓当垫脚石,当肉盾,当两军接阵前的炮灰,甚至被当成一种名叫“两脚羊”的食物。国朝数千年,究其根,只是一部百姓的苦难史,今日大军压城,朝廷对天津这两千户百姓究竟意欲何为?是夜,天津阖城不得安歇,因为秦堪的宵禁命令,百姓们不敢出门,更不敢离城逃命,整整一夜,城中处处可闻百姓啼哭声,声声凄凉,回荡夜空。送走了六位指挥使,秦堪独自站在官衙后院中,听着四面隐隐的啼哭声,心中浮起深深的愧歉。“再忍一忍吧,这是最后一天了,今日一过,你们便可依旧过着平静的日子,不久的将来。或许你们还会变得很富有……”二月初二,龙抬头。所谓“龙抬头”,民间有许多说法,其中有一种说法是唐朝武则天废李立周,逆了天意,惹得天庭玉帝大怒,降旨民间大旱三年,人间百姓苦不堪言,生灵涂炭。龙王心怀慈悲。于心不忍,故瞒着玉帝偷偷给人间降了一场雨,玉帝勃然大怒,下令将龙王压于大山之下,百姓感激龙王恩泽。日日向天祈祷,玉帝终被感动,于二月初二这天释放了龙王,故而这一天被称为“龙抬头”。卯时一刻,天津三卫各千户所内号角吹响,鼓声隆隆,将士们整队集结。各百户点卯唱名,随着千户将领一声令下,三卫十五个千户所,共计一万四千余将士开赴天津西郊大校场。一万多人的心情都是同样的沉重。仿佛心头压着千钧巨石,压得连呼吸都不顺畅了。昨夜营中将士刚睡下,便听说天津城外六卫三万大军于城外三个方向集结扎营,而天津三卫的千户所。其中大部分布于城外西郊数个乡镇外围,从外府六卫大军扎营的地理位置来看。三万大军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竟将天津三卫各个千户所的营地隐隐夹在中间,据子夜换哨回营的军士说,三万大军的营盘如繁星密布,看似毫无章法,实则营盘所对的方向,恰恰直指天津三卫十五个千户所在地。从昨夜子时起,天津三卫的军心便极度不稳,不少军士不知出于何种目的大闹营地,声势渐大之时,被气急败坏领着亲兵赶来的百户和千户弹压下去,上百名先出头的军士人头落地,此举暂时震住了三卫将士,将士们沉默以对,然而沉默中,一种可怕的气氛在渐渐蔓延…………………………天津西郊大校场。校场是永乐二年设天津三卫时所建,当时天津大兴土木,工部尚书黄福筑城,天津卫都指挥佥事凌云和指挥同知黄纲建卫,同年年底,可同时容纳一万多人的西郊大校场建成。三卫将士前后集结于大校场时已是卯时三刻,天已大亮。校场上五面巨大的牛皮大鼓隆隆擂响,声震云霄,却正是军中聚兵点将的号令,军法十三律五十四斩,其中有一条便是“鼓止而不至者,斩”。沉默中,一万多人不紧不慢地按各自的百户所在站好队,各千户百户将领齐刷刷地站在队伍最前方,面无表情地注视着校场东侧点将台。将士们的目光聚集点将台,却惊愕发现,天津三卫的首脑人物,三位指挥使大人今日一个都不见,站在台上的,只有三卫中的三名指挥同知,以及七八名指挥佥事。将士们心情更沉重了。聚兵点将,大军开拔,如此重要的事,三位指挥使一个不见,今日必然凶多吉少。人群中发出一阵骚乱喧哗,许多人刚发出带着哭腔的嘶吼,便被袍泽飞快捂住了嘴,嘶吼变成了一道道极度压抑的呜咽,听在耳中令人心情愈发沉痛。点将台上,三名指挥同知互视一眼,各自谦让一番,天津卫指挥同知董春向前走了两步,大声道:“诸将士,奉朝廷兵部调,天津三卫开拔至蓟县开荒,各千户将领集结麾下军士,先宣十三律五十四斩,再列队依次开拔……”一万多人的校场,董春的话自然不可能让所有人听到,他说得很慢,每句话的间歇停顿很久,各千户自有打着小红旗的传令兵将董春的每一句话传到下面每一个军士耳中。董春话没说完,人群中不知何处忽然发出一道大吼声:“朝廷若命我等开荒,何以调数万大军包围我们,董大人,朝廷究竟是何居心?”董春一楞,接着勃然大怒:“是谁在喧哗?谁在乱我军心?给我站出来!”董春话音刚落,人群中的另一侧又有声音传出:“军中早有传言,说天津三卫渗进了白莲教,朝廷钦差欲将三卫尽数诛除,永绝朝廷后患,钦差以此向朝廷邀功,所以钦差数日前下令打乱三卫编制,派锦衣卫入各百户监视我们,敢问董大人,此言确否?”董春大怒,暴喝道:“各千户严查!到底是谁乱我军心,查出来枭首示众!”“朝廷,皇帝昏庸,大臣歹毒,视我等军士性命为草芥,不惜以无辜者鲜血铺垫前程,今日聚兵点将,分明是要将我们集结起来,送到外面数万大军的刀口下任人屠戮,袍泽弟兄们,这样的朝廷,我们还有必要效忠它吗?”如此直白的大逆之言出口,点将台上众官员面色大变,台下黑压压的人群中骚乱愈盛,各百户千户急了,拎着刀鞘冲进队伍里,一阵左劈右拍,无奈乱象已现,再也无法弹压。人群喧哗骚乱,越来越失控,当一名脾气暴躁的百户将领怒极拔刀,准备实行军法处置作乱军士时,却被四面八方的军士夺过他手里的刀,反手一捅,百户发出一声不敢置信的惨叫,倒在血泊中。这声惨叫仿佛发出了诸多大人物等待已久的行动信号。“左右都是一死,我们……反了!”R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