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丢,丢,丢手绢,轻轻地放在小朋友的后面…大家不要告诉他…。”清脆的动静让严正等人很难相信这是一个被大水冲了好多天的学堂,他们没有从歌声中感受到无助和迷茫,也没有感受到恐惧及难过,当然,也没有从歌声中感受到坚强和不屈,奋斗及信念。唯一给他们的感觉就是快乐,非常单纯的快乐,无拘无束,烂漫天真,似乎歌声本就该如此,不应当搀杂更多的情绪。离着严正队伍约有半里路的地方此时也出现了几个身影,正是昨天晚上努力追赶的王维等人。他们同样听到了歌声,一时间王维的心情变得很好,还有闲心对陪他来的那个衙门下人说话。“听到没有?歌声,这就是力量,张王两家的力量,真正的力量给人的感觉不应该是坚强,而是家的温暖,张小贝来了,所以孩子变成了真正的孩子,你家老爷不明白,有些力量人不可以去对抗,因为这股力量的对手是天地。”说完这番话,王维又颇有兴致地吟道:“光斜流水青,波动浮云白。”那下人抬头看看,天还是阴的,雨依旧在下,不明白王维从哪看到的浮云,正要反驳,却猛然一惊,回问道:“你怎么知道张小贝来了?”“我傻嘛,什么都不清楚,你们想怎么骗就怎么骗,是不是?”王维看到了学堂楼上那面被人硬撑着展开的旗帜时,再也不担心严正一方的人会对自己不利。那面大大的旗帜上有九个稻苗手拉手围着一堆篝火,画中天上的星星比月亮还大,每个稻苗的头上都有一个大星星给照亮。这般经典的旗帜不用多说,王维也知道是属于谁的。此时的严正等人就站在当初小贝开始下水的地方,从各处汇聚来的水不曾变小,依旧打着漩地朝河道的方向而去。与小贝不同的是严正不会水,眼看着被淹没的一楼的三层楼,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过去。“大人,让人带您游过去?”严正身旁的人出声了,又招招手,后面过来两个人,看那意思是水性比较好的。“也罢。”严正咬咬牙决定道。可是他的话音刚落,不等那二人过来带他游过去,对面的楼上已经传出声音,应该是简易的扬声器。“严正,你给我站着别动,动一动我打死你,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正是张小贝的声音,她刚才还跟着学堂的孩子玩丢手绢,负责观察周围情况的人发现了严正一行人,找来人透过望远镜确认好身份,连忙汇报给小贝。小贝恨严正恨的已经无法言表了,不成想自己还没抽出空进城抓人,严正居然亲自跑到学堂,哈哈,这下不收拾你,更待何时?严正听到动静之后,不由得一哆嗦,再不敢有其他动作,老老实实站在原地,果真是一动不动,心中却是不停地盘算一会儿怎么哄骗张小贝等人。他也不想过来,那岂不是自投罗网?但县城中弄到的很多东西还没有运送到指定地点,他损失不起,打算拖延几日,先把张小贝等人骗过、稳住,然后伺机离去。不然的话,即便他马上从县城逃亡,也担心小贝抓捕他,他不认为一天之内可以躲开张小贝的追杀,是的,他担心张小贝到了学堂,听别人说的事情之后,立即派人到县城提他,他不得不冒险,打一个时间差。“去,把他们给我全抓来,不,把领头的几个人抓来,其他的人捆好扔在那里,派人看守,哼哼,有冤报冤,有仇报仇啦。”楼上的张小贝小手一挥,马上有三十个人跳进水中,扑腾扑腾地朝严正所在游至。接下来的事情好办了,严正几个主要的人被架着来到学堂,其他人自己解下裤腰带,脱掉鞋子,让护苗队的绑好,扔在当地不敢多动。护苗队的人刚刚绑完人,王维已经脱离了他所在的队伍,向此地跑来,边跑边喊:“哎,这里,抓起来,都抓起来,一伙的,没一个好东西。”领王维来的人傻眼了,面前发生的事情跟他预想中的不一样,应该是自己等人到来的时候,县令大人跟张小贝谈笑风声,张小贝聆听县令大人汇报如何如何及时救灾,并面露高兴的样子。怎么上来便抓人?不对呀,还有该死的王维,真应该在路上扔水里淹死他,喊,喊什么喊?领王维来的人心中抱怨着,脚下却一动不敢动,他自认两腿倒腾着跑起来的速度比不过子弹,也不觉得自己的水性比护苗队的人好,跳进旁边的湍流里逃掉。很快,他及身边的人也被抓住。严正已经浑身湿漉漉地面对起张小贝,他在不停地咳嗽,刚才被带着游过来的过程中,被按进水里好几次,呛个半死,并发现浑浊的水一点也不好喝。“下…下官,见…见过张巡查使。”严正使劲咳嗽了一下,好受多了,对张小贝说道。张小贝背个手,在严正面前度步,走过来,走过去,突然停下,盯住严正的眼睛说道:“胆子不小啊,佩服,实在是佩服,说说看,在通讯如此先进的大唐,在离洛阳和京城如此近的地方,你在下令置万民于大水中的一刻,怎么想的?”本来一个小孩子用居高临下的口气与一个大人说话的样子是很诡异的,但严正以及周围的人却没有丝毫觉得不妥之处,似乎一切应该如此。严正额头上的水还没流完,听到张小贝的话,汗又刷的一下出来了,感觉到喉咙发干,使劲咽两口唾沫,才开口解释。“张巡查使,您听下官解释,下官无时无刻不曾忘记治下的子民,下官今天来是听闻大人到此,有要事相商,望大人能伸援助之手,调运物资到本县,下官马上还要回到县城指挥救灾事宜,请大人给下官半月…不不不,十天,只要给下官十天,下官就可完成救灾之事。”张小贝没有马上回应,而是看向窗户外面滚滚流去的水沉默不语,让小远在一旁觉得诧异,啥时候小贝会装深沉了?严正的眼睛也片刻不离张小贝,揣摩着面前这个小丫头的心思,汗,依旧在冒,不紧他心神难宁,被抓来的人也同样紧张不已。过了好一会儿,小贝方收回目光,仰头看向严正,觉得不舒服,踩着凳子站到桌子上,比严正高出一个头才满意。说道:“十天?十天够吗?”严正点头,还不等开口保证,小贝又接着道:“你认为十天就能跑过我家的追捕?我想不明白,十天你能跑到哪去?或者是改头换脸,隐姓埋宁?”“改头换面,隐姓埋名。”小远于一旁纠正。“领会精神,严大人,说呀,十天你能跑到哪里?”小贝瞪了小远一眼,又转向严正。严正心中暗骂‘小丫头崽子怎么这么精?她咋知道我要跑?’嘴上却道:“张大人,下官不跑,下官是要与弘农百姓一同直面水灾,誓死不退。”“哦~?”小贝露出惊讶的表情,身体保持平衡,脸朝严正靠近一点,征询般地问道:“那严大人可否为本官解惑?你刨河堤...做甚?”“我…下官…大人请听下官道来。”严正深吸口气,镇定镇定心神。开口说道:“初时,下官并不想毁河堤泄洪,然,弘农城中商铺众多,贵重之物无数,又,弘农村落人少屋稀,恐水没县城,故忍痛刨堤,冲村庄而保县城,此乃无奈之举。”“什么乱七八糟的,直白点,我听着费劲。”小贝双手卡腰。严正一见有门,轻轻咳嗽一声,又道:“大水来临之时,下官想到了圣上的重任之恩,想到了娘亲在下官上任之时殷切的叮嘱,想到了治下百姓渴望的目光,想到了同僚的信任。所以下官并没有退缩,按照本县抗洪救灾的计划指导严格要求衙门中人积极配合,第一,及时发现受灾问题,汇总到衙门相关部门,做到准确、及时、严谨。第二,结合本县地理优势,采取渡漏、疏通、引导、协防等措施,在最短的时间之内,完成了一系列的布防工作。第三,启动紧急灾害应急系统,全面布局,重点控制,合理调配人力、物力等资源,迎难而上,不畏艰险,体现了衙门的组织能力。第四,号召所有身有官职之人,在灾难来临的一刻,体现官员的自身素养,起到了很好的带头作用,让县中的百姓凝聚在官员的周围,万众一心抗洪水,其中不仅仅衙门中的官员做到了不负皇恩,就是各村落中的村正也监守在抗洪的第一线。第五,安排有经验的人观察天气,在知道短时间内依旧有雨的情况后,发挥主观能动性…。”“你***给我闭嘴。”不等严正继续说下去,小贝开口骂道,连‘妈’字都说出来了。严正被吓一跳,不知道哪句话触犯到了张小贝,果然听话的不再出声。小贝‘呼哧呼哧’使劲喘几口气儿,这才抿着嘴瞪向严正,又使劲一呲牙,愤愤道:“见过不要脸的,却没见过如此不要脸到嚣张程度的,照你的说法,我还得表扬你是不是?”“不敢,不敢,下官所做,乃是一县之长应为之事,略有不足,该是批评才对。”严正连忙接口,嘴角微微上翘,好似接受称赞一般。小远看不过去了,碰碰小贝的小腿:“你和他废话什么?杀了完事。”严正瞳孔一缩,刚要辩解,小贝则笑了,朝小远摆摆手,说道:“我是那不教而诛的人吗?”在严正松了口气的时候,小贝又道:“死,对他是一种解脱,杀他,被大水淹死的人能活过来?杀他,弘农县百姓的损失谁来承担?家有一牛者,不为杀人而幸,只为此牛失之而悲。他放水把人家牛冲走了,我把他杀了,就算是给人家交代?那牛呢?人家管他死活,人家只想要牛,我要是杀了他来充抵百姓的损失,那是我们的无能。我要让他活着,我让他知道,有时候能死,那也是幸福的,给我把他绑结实了,牙敲掉,在弘农县城南门处搭一台子,上面盖棚,把他捆在那里,让医院的人给他打葡萄糖,我不准他死。我要一点一点折磨他,让他在太阳下暴晒,让他遭万人唾弃,让蚂蚁咬他,让蚂蝗叮他,到冬天冻他,专门安排一个医疗队伍保证他不死,以后哪个地方官上任,先来‘景仰’一番。”小贝话音刚落,护苗队的人就有了动作,先有一人把严正的下巴卸下,又有人从背包中找出钳子,伸进严正口中便开始一颗牙一颗牙往下掰。严正在小贝说话的时候已经傻了,他想不到面前这个长相可爱乖巧的女娃子能琢磨出如此狠辣的办法,初时还以为对方在开玩笑,直到第一颗牙被掰下来,贯彻整个脑袋的疼痛才使他明白,对方玩真的。“啊~”严正使劲地晃动脑袋,从嗓子眼发出不似人声的嘶喊,眼泪、鼻涕、口水和着血水一起流下。小贝吓的向后躲躲,连连摆手:“拉走,拉走去弄,别让他疼死了,实在不行,今天拔两颗,明天再拔两颗,先给他喂粥,他不吃再打葡萄糖。”护苗队的人马上像拖死狗一样把严正给弄走了,不知道去哪个屋子行刑。这个教室一时间突然变得落针可闻,小贝拍拍胸脯,长出口气,说道:“世界清静了。”刚被送到窗户口,用手撑着窗沿的王维正好听到了小贝最后的话,看到了如此景象,恐惧地哆嗦了两下,手一松,‘扑通’声中又进水里去了,被人重新托上来,翻进教室,却是一言不发,只盯着小贝看,脸色苍白。刹那间,他悟了,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么多的官员害怕被小贝逮到,真狠啊,看样子是继承了魔煞鹃鹃的性格,甚至更进一步,是青,是水,取之于蓝而青于蓝,水为之而寒于水。“杀人不过头点地,何不给他个痛快,还没判呢,怎么就先动手?”王维连续深吸几口气,才好过点,喃喃道。他声音虽小,架不住屋子里静,被小贝听个真切,转过头来,不满地看向王维说道:“判什么?什么律法?什么会审?都不用,只因为…我来了,皇上伯伯让我来当刀,我就一片片地削。我给他个痛快,谁给被淹死的人喘不上来气被活活憋死时个痛快?谁给有病无处医,白发人送黑发人时一个痛快?是不是?支持我一下啊。”小贝最后的话是问其他八个人。八个孩子马上点头,小远还赞扬道:“就是,死,不是目的,目的是恐吓其他官员,不要让治下的百姓轻易死掉,我佛慈悲,尚有十六罗汉二尊者,你谁呀?”小远支持完小贝,又问王维。王维被堵的说不出来其他话,一边拧着衣服上的水,一边说道:“本官借调至工部,此次与户部李白李太白巡查弘农,正收集证据中,不想弘农县令被你们无故抓捕,又动私刑。”“你这人咋说话的,怎么叫无故?我们来了,就是因故,你…是不是要为罪人严正开脱?”小远理直气壮地质问王维。王维刚想要重申一下自己的道理,突然反应过来,想起某些事情,不由一个激灵,连连摇头,道:“不是,我是说,其罪若落实,乃灭门之罪,还望速速前往县城,捉拿其家人归案。”王维突然想到的是为什么张小贝九个人来的这么巧,又这么及时,他到不是认为皇上对他和李白不放心,而是猜测弘农事情重大,大到了不是他该管的程度,而且十分紧急,否则朝廷官员无数,此地离着洛阳又近,何必非要把九给孩子派来?九个孩子可不仅仅是孩子本身的身份,他们代表了张王两家,事情若小,又怎会让他们出动?加上他们有时蛮不讲理,自己可不能触了霉头。小贝从桌子上跳到一个护苗队的人怀中,小脸一垮,学着大人的样子叹息一声,道:“不用抓啦,跑啦,全跑啦,弘农县中有我家庄户开的烤鸭店,昨天找到机会,偷跑出去给我哥发过电报,我哥刚刚来电。说是亲自过来,已经在路上了,让我们遇到严正,不管他如何狡辩,先抓起来,严正方才还与我说,给他十天时间,当我傻,给他工夫跑路?”“你家庄户怎么知道的?”王维一听连张小宝都过来了,再不敢阻止小贝收拾严正,却想不明白一个庄户能知道消息。“你想共享下我家的情报系统?”小海瞪过去。“不不,现在怎么办?”王维连连否认。“等”小贝道。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