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齐腾走了,处在某种特殊的高兴情绪中走了,上马之前让伙计给每一桌加一份盐水豆子。其他吃饭的人起身相送,望着樊齐腾变成一个小点的身影,眼露羡慕,不仅仅羡慕樊齐腾能够贷到更多的钱,还羡慕他昨天居然遇到了张小宝,而且还从张小宝手上得到个制作馄饨的方法。“小八,来碗馄饨。”窦琼朝伙计喊一嗓子,没提让别人请客的事,一碗馄饨钱还是有的。带孙子离开家乡的老头还处在恍惚当中,一路赶过来,听过许多人谈论什么小宝、鹃鹃,却从未有眼前感受到的这般〖真〗实,贷款又是怎么回事?“爷爷,好吃。”老头的孙子吃掉馒头,看看还剩半碗的热水,终究没忍受住另一碗东西的**,选择不喝水,去吃另一碗东西,结果从没吃过馄饨的他瞬间被馄饨的美味征服了,对祖父喊到。老头看了眼吃馄饨的孙子,丝毫不担心小东西吃撑到,别看小东西今年之有七岁,饭量却不小,而且一路赶来,肚子中少油水,每顿吃的与大人比是不相上下。让老头恍惚的是,他几乎不认识自己以前所听到过的这个国家了。因地处偏远,又位于两国交界,老头以及老头相差不多的人其实本身对大唐没有什么归属感,反正当地没有官府,说是属于哪个国家都行。要说感受最深的是孙子刚刚出生不久之后的事情,以前每隔上两三个月。需要从山中出来,过两条河,在顺着最后一条河向下走,走上半个月。跟当地的人换盐吃。开始时价钱很贵,早已习惯,孙子出生后,偶尔与‘村子’其他人一同下去交换,发现盐便宜了,而且也不再是黑呼呼的盐,一种跟以前相同交换价格的是洁白细腻,另一种很便宜的是带一点黑颜色。大粒。而后听人说继续向东,到那里找活干赚钱多,儿子与儿媳才出去,出去时孙子三岁。一恍四年,再不曾见过面。带孙子寻出来,本打算一路乞讨,谁知从遇到第一个官府开始,路上的活法便不一样了。来往的人身上穿的衣服好了,而且还得了钱,官府给的,要求很简单。让自己祖孙二人报上姓名,说出居住的地点。然后在三份写了很多自己不认识字的纸上按手印,其中一份让自己留着。之后衙门就给了钱。还有人告诉怎么走,可惜因没出来过,走错路,绕上很大一圈,钱huā掉被别人一路接济着过来。凡是遇到行人一同赶路就听人家说,听得很都,但都不完整,感受最深的是衙门的人傻,居然按个手印就给钱,路上遇到的人大方,不在乎请自己祖孙俩吃东西。直到今天方才听人说话,而且还有人以道歉的样子请吃馄饨,感触才最多,馄饨这东西,自己年轻时去跟别人交换东西吃过一回,味道至今难忘。站在桌子旁,老头感觉到如做梦一样,等别人重新坐下,孙子再次叫喊自己说碗里的东西好吃,才中恍然而醒,重新坐下,用匙子舀起个馄饨放在嘴边轻轻吹两下吃入口中。一股浓郁的肉香味儿顿时充盈在老头的嘴里,再喝口鲜热的汤,老头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一丝难以表述的笑意。“用勺子。”老头纠正了孙子用筷子吃馄饨的方法,眼睛开始打量四周的人,感觉天下间的一切事情都变了。“老丈,喝点酒不?”窦琼嘴上问着,已经倒了满满一碗酒端过来。老头咧嘴儿一笑:“说道,这就安心了,总怕别人骗我,说益州城中给小娃安排学堂的说法是假的,到衙门找活做的事情是假的。”老头没拒绝别人请喝酒,而是说起了别的,一路上他非常辛苦,对大唐了解不多,听别人说了之后,再遇到人的时候,就总要不经意间地提起,一个是看别人的反应来印证之前人说的话,一个是表现出自己熟悉大唐的样子,以免被欺负。很多次晚上搂着孙子在野外路边睡觉的时候,都会被任何一点动静吓醒,如果不是还有个孙子需要照顾,自己一把老骨头不一定能挺过来。老头那似嘟囔又似解脱一般的话让窦琼一愣,旋而反应过来,明白老头是怎么回事儿了,估计一路上必然是小心翼翼、提心吊胆,出门在外,怕被欺负怕被骗,很正常的想法。可是窦琼又猛然间察觉,自己好长时间都不曾有老头一样的感觉了,有同样心思的时候似乎就在昨天,又好像很遥远,从哪一刻开始的?“翼州……后勤营?”窦琼一手一碗酒,站在老头所在的桌子边喃喃道。老头伸出布满青筋和老茧的双手小心地接过酒,抿一口,吧嗒两下嘴儿,缺了两颗的一嘴黄牙露出来,夸赞道:“好酒,什么翼州后勤营?”“没什么,就是一个以前存在过的那么个临时打仗用来送东西的军队,现在也有,不过少了两个人,跟以前就不一样了。”窦琼使劲晃下脑袋,想要把心中生出来的想法给晃走,对老头随意解释一句,端酒敬了一下,也跟着笑。“送东西的?给军队?哦,老头子我知道,出来前,那边另一边的人就有不少送东西的,肩挑手抬的,很不容易,送的是吃食,我那边用牲口送的少,都是他们从别处找来的人,一个个跟我们差不多,日子不好过,说是军队一样,其实打不了仗,后勤营这个叫法……呵呵。”老头有着自己的小算计,同时也有着许多朴实民众的那点比较显摆的心思,尽量表现的自己懂的多。跟那些整天围绕在张小宝和王鹃身边的老家伙们不一样,那些老家伙全是人精,让人跟不猜测不出其心中的想法。请客的那个人插言道:“老丈此话何意?后勤营打不了仗?哈哈,翼州后勤营若是打不了仗。天下则没有强军,别处的军队怎么有名声的我不晓得,翼州后勤营的赫赫威名是用尸骨堆起来的。”“用谁的尸骨?”老头略带不服气的样子问。“我们的。”另一个小队伍中的人开口,脸上的表情却很平淡。听到他声音的人登时不好意思起来,很显然,他能说出这话,那一定是原来吐蕃的人了。“领军的人就是方才你提到的一路上听过很多次的名字,鹃鹃。配合她作战的是另一个名字,小宝。魔煞鹃鹃,一笑人寰绝,无情小宝。杀人不见血。”接话的人又跟着说道,话落,不由得打了个哆嗦。老头愣了,不觉中喝口酒,被酒气冲的缓过神。不解地问道:“不是说他俩个做好事儿的么?要官府帮助百姓,让孩子能识字,怎么又杀上人了?”原吐蕃人队伍中另一人说道:“他们只帮自己国家的百姓,好比你们。你们承认你们是大唐的百姓,按了手印。就被帮,你们如不承认是大唐的百姓。人家让按手印的时候不按,你祖孙二人会被活活饿死在路上。”老头也被吓到了,当初按手印的时候也没想过其他的事情,人家让按就按呗,反正自己祖孙二人身无分文,总不会被卖了,不值钱,哪想到会是这样的后果。“你们是被他们打了,死掉很多人,然后按的手印?”老头猜测着问。“打仗死的人其实不算多,加在一起十来万而已,真正死人的是小宝的绝户计,后来我们发现,他丝毫不手软,加上我们的王也同意,就归顺了,归顺之后,日子开始好过,早知道当时还打什么?是谁来着?出计去挖人家的长江,而且挖的地方还是当时鹃鹃小宝他们父亲所在当官的地方。”这人明显不恨张小宝和王鹃,反而恨起自己吐蕃当时出计的人。老头一路上听到的事情中没有这个,无法跟上对方的思维,听过了,则问:“他们的父亲是谁?”“朝中三品大员,工部尚书张忠张永诚,跟你说你也不知道有多大,就是很大很大,比你见过最大的官都大很多,你见过的最大官想见他一面也要看运气,甚至一辈子都没有机会。”窦琼帮忙解释,其实以前他也不知道,京城中的官员对他们来说太过遥远,好像不是生活在一个世界的,现在是报纸多了,里面有个详细的官职介绍,包括品级和职能,那一期报纸没买到的人就让人帮忙抄,认识字的自己没事拿出来读,不认识字的找人读。而后背下来,平时跟人聊天的时候好有话说,这不,今天就能对不知道的人说了,很有学问的样子。老头仰头想想,叹息一声:“原来是有个好爹。”“老丈你这话可说错了,不过也对,没有个好爹就生不出他们,但咱们对他们的心思绝对跟他们的爹没有任何关系,说句大不敬的话,他们的爹死了,咱们该过日子过日子,但他们要是哪天死了,唉,不敢想,实在不敢想。”窦琼拍拍老头的肩膀,一副爷俩儿好的样子说道。“爷爷,没了,肉没了。”老头的孙子这一会儿居然把整碗的馄饨全吃掉了,连汤都喝个干净,抬起头对爷爷说话,看那意思还想吃。“小家伙别吃了,再吃把肚子撑破喽,小八,有什么干果子没有,给小家伙拿点,让他磨牙。”窦琼知道小家伙是吃上瘾了,而且吃的快,一时间没察觉出吃饱了,但等一会儿就会觉得撑,面食和肉比米饭消化的是快,但也有个时间,不如吃点干果。“干果没有,有鲜果,去年司农寺帮忙把以前的苹果培养的果子已经挂果,之前我家老爷种了一批,保存到现在还没坏,给拿个吃吧。”小八这个伙计对祖孙两个人的态度也不错,既把他们当成大唐人看,又把他们当成头一次回娘家的人来看,想尽量让对方感受到属于家的温情。于是说完话跑回屋子里,从拿出来一个苹果,还有一碟子煮蚕豆,这是他的零食,放到孩子和老头的面前,蚕豆是用来喝酒的。老头非常不好意思,今天是占了人家大便宜,抬抬眉头,问窦琼:“小哥儿,今天的东西值多少钱?”“不值什么钱,就像老丈方才跟小家伙说的那样,等他有出息了,再帮别人就行,正好我们回益州,呆会儿一同走,相互有个照应。小八,把你摊子上的骡车租一辆,回头我们直接给你们送到家。我们的骡子也走累了,让它们歇歇,顺便搭他们一程。”窦琼决定把好人做到底,这回赚了不少钱,huā点无所谓,图个心情舒畅。小家伙不管大人的事情,接过苹果使劲咬一口,美美吃上了。老头抬起那粗麻布衣服的袖子擦擦眼角流出的泪水,再喝两口酒,一时无言。此刻高空一声鹰啼响起,引众人抬眼观看。“水云!”一人吃惊出声:“这时候水云出来做什么?”话音方落,地面开始颤抖起来,而后是马蹄声,打益州城的地方出现一大队不知道多少数量的军马,马上的人一个个神情严肃。马前一面旗帜上写‘铁’字。众人停下所有的动作,震惊地看着骑兵队伍轰隆隆地过去,许久,老头先拍拍自己的胸脯,说道:“还以为是过来杀人,真可怕。”窦琼深吸口气,说道:“估计是杀人,但不是杀我们,一路走来没见过什么应该被杀的人啊?怎么连水云和蕃地铁骑营都派出来了?”“估摸着是有多食的人在附近藏在哪里了,不然不会让水云将军出动。”另一人猜测着。“那,那漂亮的白鹰是将军?”小孩子〖兴〗奋地问。“他叫水云,是我大唐的将军,很厉害的,别的鹰打不过他,有他在天上,就是绝对统治。”小八笑嘻嘻地介绍。老头想的很多,问:“是不是要打我们那边运送东西的军队?我,我有事情要能管事的人说,他们队伍里面有别的东西,很厉害,你们谁能帮我找人?”“老丈,你没骗人?说的是真的?”窦琼没想到这个老头居然也有情报,平时没事儿的时候不可能去麻烦人家小宝和鹃鹃,但有军事情报就简单了,随时能够见到。问完见老头一副笃定的样子,窦琼连忙对小八吩咐道:“快给我们套车,我的骡子先放这,马上走。”小八紧张的使劲点头:“好,我马上,我这边还有马,你们东西我给看着,快走。”不长时间,窦琼三人扔下货物和骡子,每人骑一匹马,护卫着骡子车,载上祖孙二人朝益州成用最快的速度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