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 81章80、大会两天后,武林大会正式开幕。武林大会的主要活动就是比武,最后决出个子卯寅丑,至于那些门派之间、南北之间的商谈都是在比武之后暗中进行的,比武的结果能看出这些门派的强弱,最后商谈结果的输赢也就能猜个八九不离十了。主动参与大会比武的都是大多是十六七八的青少年,最多也就是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再往上三十多的就不赶这一场了。不过那些“武林前辈”们有时候也会受邀“指点”一下晚辈,或者是彼此只见切磋武艺,这时候想出名的、想证明自己的,想有冤报冤有仇报仇的人都跳了出来,让武林大会别开生面。逍遥山庄里有一个很大的广场,此时广场中央摆了一个擂台,周围或站或坐着几百人,都是江湖里有头有脸的人,他们身边有时会跟几名年轻人,这些年轻人基本上就是各大门派准备在接下去十年里全力打造的新秀。再说这时,台上比试的是一红衣少女和一兰衫少年,两人都使长剑,走的都是灵动的路线。虽然乍一看两人平分秋色,不过那少女的神色甚为轻松,而少年却面色通红,看起来有些吃力。明显是少女占了上风,却好像在戏耍少年一般。就听旁边有人说:“今年峨嵋派可要大出风头了。”“可不是。这小红袖不过豆蔻年华,却已经尽得添香仙子的真传了,再长大点可不得了了。”“看!碧落门的弟子已经快不行了——”这边话音还没落,那边少年就被少女一剑挑下了擂台。少年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飞入人群中。眼看就要被砸倒的观众纷纷让开,而另一边又有几人急急赶来,却因人潮涌堵无法前进。玄澈就站在少年落下的那块地方,看到少年根本无力改变落地姿势,若是任由少年坠落只怕脊柱受伤不轻。玄澈便一个箭步上前跳到空中接住少年,一揽一带,轻轻巧巧地旋身落了地,化去了少年身上所有的力道。玄澈本是打横抱着少年,只是玄澈左手无力,他刚一落地就松开了左手,只让少年靠在自己右臂上。玄澈看少年面色青白,便问了声:“还好吗?”少年勉强点点头,脱开了玄澈的怀抱,由赶来的本门师兄们接了过去。碧落门不是个大门派,此来只有它的掌门和两个弟子。有年长弟子扶过少年,掌门对玄澈施礼道:“多谢这位少侠出手相救!”玄澈客气道:“举手之劳。”那掌门勉强扯出笑容,看了一眼受伤的少年,又瞄了一眼台上的红衣少女,没说什么,退了下去。玄澈没错过掌门看向台上的那抹怨毒。对方是峨嵋派才没办法声张吧?玄澈心想,看看周围见怪不怪的武林人士,心中有所触动。温彦在一旁说:“御在想什么?”玄澈笑睨了一眼温彦,却没有直接回答:“怎么这么说?”温彦道:“御想事情的时候就喜欢垂眸,一个人站在那儿,好象整个世界只剩下你一个人似的,特孤单。”“呵。”玄澈不置可否地笑笑,“我在想这武林的规矩是不是应该改一改了。”温彦一怔,再看玄澈,后者面上已是一派平静微笑,令人看不出端倪。比武还在继续,玄澈和温彦就着台上的情形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玄澈说了什么,温彦笑起来,但随着他的目光落在玄澈身后却突然变了脸。温彦身子一僵,神情如同见了鬼一般惶恐。玄澈不明其意,转身看去,只见一名高大男子行来。那男子剑眉星目,很是眼熟,再一想,原来是与温彦有着几分相似。男子死死盯住温彦,眼睛瞬也不瞬。温彦在男子的目光下慢慢低下头去。男子沉着声音唤了一声:“子弥。”目光中却是说不出的温柔。温彦不自在地别过头去不说话。玄澈见气氛尴尬,对男子拱手道:“在下颜御,不知这位兄台如何称呼?”男子道:“在下任子玉,是子弥——就是温彦的大哥。久仰小阎王大名。”“不敢当。江南任家才是声名远播。”二人相视一笑,却再没有话题,三人又陷入静默。任子玉看着温彦,温彦注视着擂台,玄澈却是看哪儿都不合适,最后只能将目光落在台上。当真是诡异的气氛。第一天的武林大会就这么莫名其妙地过去了,萧平山来找过一次玄澈,二人交谈两句便分开了,玄澈又去了后山,左右转转再回来,却看温彦的房间一片漆黑,也不知是早早睡下了还是出去了。第二天白天,任子玉还是呆在温彦身边,只是两人之间气氛僵硬,让人难受。玄澈不想打扰这二人说话,索性去找萧平山,到了夜幕降临的时候回到校园,温彦的房中依然没有烛火,问了院内小厮,小厮说温彦是和温大公子出去了。玄澈也没在意,毕竟他们是兄弟,任子玉看起来也不想是会伤害弟弟的人。可是到一更都敲过了,仍然没有听到温彦的动静,玄澈不免有些着急。莫不是和任子玉分手之后出什么事了吧?玄澈突然想到这几日接到的关于魔教的情报,看看没有月亮的夜空,他犹豫片刻,决定出去找人了。逍遥山庄作为武林老前辈,规模不是一般的大,玄澈在西厢转了很久都没有发现,想了想,朝后山而去——那片竹林现在可不平静。静谧之中只有风过时树叶的沙沙声,玄澈在里面走了一会儿,对着无人处说了一声:“潜螭,有看到温公子吗?”林中黑影一闪,片刻之后,一黑衣人落地道:“在前方不远处。”玄澈随着黑衣人往林子深处走,约摸走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黑衣人闪身不见,玄澈也借着月光看到一抹青白,定睛一看,果然是温彦。温彦背对着玄澈,正在和他任子玉说什么。玄澈见他们二人无事,松了一口气,还在犹豫是上前打招呼还是就此离开,就见任子玉突然抱住温彦吻了下去,温彦虽有反抗却无法挣脱,最后竟陷入了与任子玉的缠绵之中。玄澈一愣,连忙转过身去不愿窥视他人隐私,却听到风中飘来温彦的一丝声音:“我们不可以……”玄澈鬼使神差地停下了步子,背对着二人静静地站着。两人轻微喘息着,任子玉说:“为什么不可以?!我爱你,明明你也爱我,为什么不可以?!”温彦没有回答,只能听到他喘息得厉害。任子玉说:“子弥,不要再为难我了好不好!难道这样你会开心吗!?”背后沉默了很久,久到玄澈几乎以为两个人离开了,却听温彦叹出一口气,幽幽道:“不开心又如何?你是我亲大哥,我们身上的血脉相连着,我们如何能相爱?我们从一开始就是错的,分离只是终止了我们的错误……”“住口!”任子玉气急败坏地打断温彦的话,“子弥,你这是在折磨你自己!当时你为什么不拒绝?为什么要到这时候才说这样的话?你既然选择了爱为什么又要后悔?任子弥,你说啊!”温彦沉默着,剧烈的心跳在静谧的林子里响亮得刺耳。过了一会,任子玉的声音放缓了说:“子弥,不要再逃避了,面对你自己好不好?我们重新开始,我们选择了这条路,我们一起走下去好不好?我不管别人怎么看,我只知道我爱你,子弥!”林子里重归沉静,玄澈不知道任子玉是怎么离开的,也不知道温彦是什么时候走到他身边,在他对外界有知觉的时候就看到温彦站在他面前,那双曾清亮爽朗的眸子蒙着一层灰。温彦对他说:“御……你都听见了是吗……”玄澈点点头又摇摇头。温彦惨淡一笑,道:“两个男人,亲生的兄弟,很恶心吧……”玄澈听到自己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淡然问道:“为什么不试着去接受呢?”温彦笑得很凄凉,他的声音飘散在风里,玄澈在混乱的思绪中隐约听到温彦在说:“我不是那么超脱的人,血缘,责任,世人的目光,我摆脱不了!我和他,不到黄泉,不相见——这才是最好的结局……”玄澈从没想过两个人的伤疤会被这种方式同时揭开,他不知道温彦如何,却知道自己并不觉得痛。以前想起那个人总是怅然的,想起自己便有些厌恶,可是当用旁人的目光去这种事的时候,却又觉得并非不可接受。温彦和他大哥,感情和血缘无关,单纯的爱,却不能在一起,听了只让人怜惜。不,或许自己是被那个人影响了吧,深入骨髓的,对这种事也能坦然。父皇,你和我……也要不到黄泉不想见吗?玄澈看着手中翻转的玉佩,轻声叹息。这边的事结束了,也该面对他了。玄澈下定一个决心,再抬头时,眼中迷茫已去,只剩下一片清明。待到下午时,一个小厮打扮的人混在人群中靠近了玄澈,只说了一句:“他们到了。”玄澈抬头看向不远处的萧平山,显然对方也听到了消息,二人相视一笑,萧平山却是苦涩兼之忧虑,而玄澈只是淡然,又或者夹杂了些许冷酷。魔教的到来总的来说是比较突然的,大部分人根本没有听到音讯,魔教一干百余人如同突然从地下钻出来的,等发现他们的时候,他们已经站在比武会场之上了。魔教教主是个灰衣青年,生的……十分普通,基本上除了毫无血色的苍白肌肤比较显眼之外,他就是放在人群中便能消失不见的那种人。青年身后还有一黑一白,基本符合教主身边两大护法的定律,姑且可以叫他们黑白无常。黑白无常身后又有若干头目,或长或少,有男有女,似为堂主之流。这护法与堂主不论在气势还是造型上都比那教主来的抢眼,玄澈虽然知道这教主不过是个傀儡,却没想到居然是个眼中还藏着怯弱的孩子。“这里好热闹,怎么没有请我们呢?”说话的是黑无常,掩不住地戏谑之色。正道人士铁青着脸,萧平山这个东道主出来发话,他冷笑一声,说:“邪魔歪道!”后面黑无常或者白无常又说了什么玄澈便不知道了,他的目光在魔教一干人等里转了一圈,没有看见想看的人,便给萧平山打了个招呼,去了后山。后山上有一条河,河的上游是一个湖泊,其大其深完全可以将逍遥山庄放两个进去,尤其当雨季来临的时候,湖水上涨,连同小河也成了不小的河。不巧的是,这里的夏天正是雨季,也就说,现在这片湖这条河正处于他们一年中最鼎盛的时期。当玄澈到达后山的时候,两方人马正在对峙,一边是身着统一服装的灰衣人,一边是以一名蓝衣文士为首的杂牌军。那道明显是临时筑起来的土坝还未摧毁,再仔细看一下局势,杂牌军已经被灰衣人包围了。玄澈上前,一名灰衣人来到他身边,拱手施礼道:“公子,人已经控制了。”玄澈点点头,站到了己方的最前面,与那蓝衣文士对视。蓝衣文士有一张刀削一般的脸,并非说他五官深邃,而是在于他太瘦了,瘦得两颊塌陷,让颧骨高高突起,偏偏鼻梁又是高挺的,再加上那双深深的眼和紧抿的薄唇,看起来便觉得不善。虽然变了很多,但玄澈还是在第一时间认出了他。“吴耀,或者应该叫你姚殇?好久不见。”玄澈微笑着说,夏日里却无缘无故地吹过一道冷风,冻得人有些瑟缩。蓝衣文士一怔,将玄澈打量了很久,微微眯眼,过了很久突然睁大了眼,惊道:“是你!?”“哦,让你看出来了?”玄澈抚摸着自己的脸皮,他相信自己的易容是完美无缺的,不禁为姚殇的眼力而感到欣赏。姚殇冷笑道:“真难为殿下还能记得姚某。”玄澈依然微笑:“当然,你给我的礼物我从来都没有忘记过。”姚殇咬咬唇,道:“你恨我害死了郑关?”“当然,但这只是一个原因。”玄澈笑得悄然,令人不寒而栗,“我更奇怪的是,为什么每次动乱都有你的影子。”姚殇似乎牛头不对马嘴地说了一句:“我本性徐离。”玄澈眯了眼,说:“前朝皇族?”姚殇笑笑,默认了。东汉之后,经过几年纷乱终于统一,徐离家天下,为南朝。后来成朝起,然而不久成朝又被大淼取代。若按姚殇的说法,从徐离最后一任皇帝到现在已有六七十年的历史,不知这位姚殇是曾孙还是曾曾孙。当然,玄澈是不会在意这个问题的,南朝余孽不足为惧,这种打着“反淼复南”旗号看似大义实则因为一己私利而给百姓带来灾祸的人,向来是不值得同情的。而且这姚殇除了害死了一个大淼未来的将军兼他的好朋友之外,似乎对于颠覆活动在没有其它贡献了,连让人惺惺相惜的余地都没有。玄澈点点头,只说:“那就请你一路走好吧。”“也好。我也累了。”姚殇坦然地站在那儿,面对着数十张强弩,笑得洒脱。后山自有人料理后事,玄澈回到山庄里,擂场里一片混乱,魔教和正道打起来了,萧平山早有准备,很轻易地借用类似渔网的东西将大部分魔教徒都制住了,只剩下那“怯弱”的教主正在和一红衣人对打。玄澈看了一眼局势,却是一愣,再看,居然发现那红衣人竟是温彦!温彦自然不穿红衣,但伤口涌出的鲜血却将一身白衣染成了红衣。温彦与教主战得难舍难分,不要看教主神色怯弱,又是苍白的病态,但功夫不弱,温彦步步紧逼,教主并不于他正面交手,且战且退,偶尔还击,即使这样,温彦还是受了重伤。玄澈刚要问为什么温彦会和魔教扯上关系,就见任子玉倒在不远的地方,身下一片血泊。玄澈上前探视,却他仍有一丝气息。任子玉强撑着最后一口气,道:“救、救子弥……”玄澈看向场中的温彦。温彦早已红了眼,剑招凌乱毫无章法,身上多处重伤,所过之处都像被红颜料涂过一般,红得骇人。玄澈听了旁人的议论,才知混乱中魔教教主意外击杀了任子玉,温彦悲痛欲绝之下冲出来欲杀死魔教教主为大哥报仇,只可惜二人无功差别太大,即使魔教教主一再退让,温彦仍然没有办法。玄澈一抖长剑,提身加入了战局。“彦!出去!”玄澈低喝一声,身法完全展开,杀伐之气大盛,竟逼得魔教教主变了脸色。教主道:“阁下是何人?”“他的朋友。”玄澈说着递出一招逼教主退开,同时抓了一把温彦将他拉出数米远。温彦早已没有理智可言,挣扎着要脱出玄澈的钳制,叫道:“放开我!我要杀了他为我大哥报仇!”玄澈抬手就是一巴掌狠狠将温彦的脸扇到了一遍,厉声道:“不是不到黄泉不相见吗?你杀他干什么!”玄澈缓了口气,又道,“你杀不了他。去看你哥最后一面。我给你报仇。”温彦一怔,已经被玄澈推向了任子玉。玄澈转向魔教教主,不等他开口,那教主便支吾道:“对、对不起,我那不是故意的,我……”玄澈道:“我知道,不过你终究是杀了他。这仇还是结了。”教主啜啜然竟说不出话。“杀了他!”“杀了魔教魔头!”下面有人在叫嚣。玄澈瞥一眼,那不知名的叫嚣者在他冰冷的目光下立刻闭了嘴。玄澈对教主说:“带上你兄弟走,十天后,我血洗阳明山!”玄澈说罢不理会其它人怎么议论,径直走到温彦身边。任子玉已死,温彦抱起他的尸身,两人胸口贴着胸口,但此时却只有温彦的心脏跳动着,任子玉的胸口失去让人安心的温暖,变得一片冰凉。温彦泪流满面,他伏在任子玉身体上低喃:“大哥……对不起,我爱你,我爱你……你醒来好不好……”“温彦。”玄澈试图拉起温彦,但温彦不肯起来,他看了一眼玄澈,轻声道:“御……我不知你身上有什么故事……我对你说,不到黄泉不相见,可是我现在后悔了……我不想在黄泉见他……御,你明白吗……”玄澈愣了愣,道:“我明白,所以我不想。”温彦惨然笑道:“御,你一直是比我聪明的……”却也未必。玄澈想这样说,就听温彦说了一声:“大哥,黄泉,等我……”温彦艰难地伸出手与任子玉十指相扣,微微一笑,缓缓阖上了眼。玄澈一惊,伸手再去探温彦的鼻息——竟然已经死了!“温彦!”玄澈徒劳地叫一声,如同意料之中,没有得到任何反应。武林大会经这么一闹停了两天,任子玉和温彦的尸首送回了江南任家。萧平山一再表示歉意,但玄澈也没有心情和他客套,只是淡淡说了几句,在事发第二天就离开了逍遥山庄。十天后武林发生了一场小地震,冰岚山庄铲平魔教,阳明山上血流成河,无一人生还,甚至包括散落在外的魔教教徒也在半个月内陆续身亡。冰岚之名,闻之止啼。而另一方面,冰岚山庄在这场风波中动用的却不是无数高手,而是一群持着各种武器的普通武者。冰岚山庄所使用的方式大大刺激了江湖上的龙头老大们,开始思考他们未来的出路。但这时候,造成这一切的玄澈却在冰岚山庄里焦急地等待着。想到由幽影送出去的东西,想到那个人将会作出的选择,玄澈的心就无法平静。81、瑰丽玄沐羽下朝的时候意外地听说东宫送来了一个锦盒,是太子的信物。方休明?玄沐羽一愣,随即想到方休明若要送什么东西回来决计不可能从东宫送来,那难道是……澈?!玄沐羽心中一紧,迫不及待地回了清凉殿,然而真正在桌子上看到锦盒时却又退缩了。玄沐羽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惊讶,欢喜,害怕,期待,犹豫,五味陈杂。玄沐羽并非不知道玄澈的动态,事实上影子幽部始终跟在玄澈身边,玄澈也没有禁止过。玄沐羽能从幽影那里听到完整的关于玄澈的情报:玄澈身体不好,他会焦急;玄澈对这牡丹发呆,他心痛且心酸;玄澈交了新朋友,他有些怅然……玄沐羽不敢贸然请求玄澈回来,他知道,若是一意孤行,带回来的只会是一具尸体。锦盒,锦盒里究竟是什么?玄沐羽的手搭在锦盒盖上却迟迟不敢打开。他和玄澈过往的片刻一幕幕地回放,这种回忆已经不知道经历过多少次了,每回忆一次,玄沐羽就觉得自己又苍老了一岁,离玄澈的距离就又远了一分。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夕阳的余晖撒落房间,玄沐羽终于一咬牙揭开盖子。锦盒里只放了三样东西:一只环,一块玦,还有一封信。玄沐羽颤抖着收打开了信,熟悉的字迹写着一首诗: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恨不生同时,日日与君好。玄澈很快就收到了宫里的回音:玄沐羽收下了环佩。心中的大石头散去,玄澈微微一笑,对着镜子揭下了人皮面具。对不起,父皇,我逃避太久了。路选好了,不论是否是通到悬崖,这次我都会走下去,绝不放手。太子长达三年的巡历终于要结束了,贪官们拍手相庆,朝廷上大官们则有些忐忑。消息传入宫中,一个小小的人影歪歪斜斜地跑在去清凉殿的路上。太子的孩子已经三岁了,天生聪慧的他跑得飞快。宝宝一路小跑入清凉殿,扑到玄沐羽脚边,奶声奶气地问:“皇爷爷,父亲是不是要回来了?”小狐狸跟在宝宝后面也跑进来,跳到桌子上瞪着玄沐羽。玄沐羽心情很好,抱起宝宝,捏着他的小鼻子,说:“是不是小狐狸告诉你的?”宝宝用力点头:“皇爷爷,父亲要什么时候回来?”“嗯,再过两天你父亲就会回来了。”玄沐羽看着外面的彩霞,却露出了一丝忧虑。宝宝注意到爷爷的忧虑,也跟着皱起了脸,说:“皇爷爷,宝宝一直都很乖,宝宝每天都想着父亲,宝宝要等父亲回来起名字。父亲不会讨厌宝宝的,对不对?”“当然,你父亲会是天下最疼孩子的父亲。”玄沐羽笑道,“你泠皇叔和浩皇叔当初还是孩子的时候,你父亲可是疼得他们不得了,特别是你浩皇叔,看得你皇爷爷都嫉妒了。你父亲最疼小孩了,他一定会好好爱你的。”宝宝抱住玄沐羽的脖子,问:“会比皇爷爷还爱宝宝吗?”玄沐羽笑得很欢畅:“当然,一定会比皇爷爷还要爱!”玄澈回来的时候天才蒙蒙亮。玄沐羽正在上朝,看到贴身太监德邻在一边使眼色,玄沐羽当机立断:退朝!玄沐羽一路急行向东宫,可越接近东宫心中越是惶恐,脚步也不知不觉慢了下来,最后在东宫门口停了下来,踌躇了好半天,才咬牙踏了进去。森耶守在浴室门口,看到皇帝缓缓行来,微微一笑,知趣地退下了,连带着周围的宫人都消失不见。玄沐羽看到下人如此知趣反而有些窘迫。浴室里水声隐隐约约地传来,飘忽的香气猫一样抓挠着心。玄沐羽站在门口转了好几圈,终于忍耐不了内心煎熬,心一横进去了。帘纱后面一个人影绰绰约约,清瘦的,玉白的,熟悉的。玄沐羽痴痴地看着这个模糊的背影,竟害怕得无法动弹。纱帘后的人影似乎察觉了什么,缓缓转过来身来,隔着帘子低唤了一声:“父皇?”一声轻唤让多少大风大浪都经历过的玄沐羽心跳猛然加速。帘后的人似乎笑了一下,又唤了一声:“父皇。”帘后的人从水中出来,披了一件袍子,缓缓走来。一手从纱帘中探出,樱红的指甲,玉砌的光泽,修长的手指夹带着袭人的芬芳划出一道弧线,只是一个动作,就透尽了人间的优雅。玄沐羽手脚麻痹无法动弹,连呼吸的意识也被这只手勾引走了,紧张到无法换气。披着月白宽袍的人出现在面前,水珠顺着他象牙色的光润肌肤往下滑落,碎成一瓣瓣的花朵,折射出夕阳五彩的光线,让这具身体染上明艳的色彩。他婉约的秀眉,他钻石般的黑眸,他红润的双唇,他优雅的脖颈,他精致的锁骨,他的每一寸肌肤都是自己所想念的模样。他的模样与三年前一模一样,时间在他身上似乎失去了作用。虽然带着淡淡的哀伤,但他依然是他,那样的淡然与优雅是任谁也无法描摹的风姿,他就站在那儿,不是天边,也不是海角,他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微笑着。玄沐羽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不敢再往前走上一步,不敢再发出任何轻微的响动,他甚至连风过都会害怕这身影再次消失。玄沐羽怕极了,怕这是自己的又一次的幻觉,怕一伸手,眼前的人就会消失了。然而眼前的人绽开一抹笑容,明艳的光芒冲破迷雾,他微微歪头,轻柔的嗓音带着笑意在问:“父皇?”玄沐羽慌忙回神,也不知自己在急急分辨什么:“我、我……”眼前人笑起来,一步步走近玄沐羽。当两人的距离只剩下一个拳头不到,彼此呼吸交缠时,玄沐羽终于忍不住抱上玄澈,用力地要把他揉入自己的怀里。玄澈靠在玄沐羽怀里,轻轻地叹息,却说:“父皇,对不起,我太笨了,竟让您等了这么多年……”玄澈的话没有说完,他所有的气息都被两片火热的唇攫住。与以往不同的吻,炙热的,霸道的,浓浓的思念和情感都凝聚在这一个吻之间,沉重得让人无法呼吸。“嗯……父皇……”玄澈好容易找到一个空隙想要说话,却被玄沐羽再一次的深吻制止了。连续几次皆是如此,玄澈终于放弃了说话的企图,闭上眼睛回应他。舌尖的相触带来前所未有的酥麻,脊柱似乎被抽调了,身子软绵绵的没有着力点。好热,有一团火在烧,玄澈情不自禁地靠近那个抽调他力量同时又支撑着他的身体。温热的怀抱让人眷恋,就是这个温度,让他在每一个夜晚思念。其实早就应该看清楚自己的心了,却为了一些莫名其妙的理由而逃避着。浴袍早已落在地上,粗糙的大手抚摸过背脊,带来让人战栗的快感。当手划入臀瓣之间,玄澈突然脱离了玄沐羽的吻,他绯红着脸颊,喘息着说:“不要在这里……”有一瞬间玄沐羽笑得很邪恶,吻上玄澈不让他说话,却又将他抱起来,掀了帘子进入浴室内间。浴室被帘子隔成内外两间,内间里除了一湾方形的大浴池,还有一张足以容纳宽大软塌。玄沐羽将玄澈放在软塌上,俯身来吻,一手托着玄澈的腰,一手抚弄着玄澈胸前的茱萸。玄澈哪里还不明白玄沐羽的意思,顿时脸上跟火烧似的,偏偏下身已经起了反应。玄澈害羞了,微微扭过身去想掩饰自己的羞涩,却不知如此一来整片光洁的背部连同挺翘的臀都暴露在视野之中,玄沐羽几乎可以联想到在山丘之间隐藏着一朵粉嫩的**。玄沐羽所有的自制力都被情欲焚得灰飞烟灭,三两下脱去了全身衣物,再一次和玄澈纠缠在一起。与上次不同,玄澈不再被动地接受,他开始主动回应着玄沐羽的索求,双手环上他的背部,双腿羞怯着迟疑着却还是打开了。玄澈的身体在玄沐羽的抚摸下几乎每一寸肌肤都能变成**,单是肌肤相贴已经让玄澈的身体蒙上一层诱人的桃红。唇被吻得肿胀,红艳得能滴出血,然而玄沐羽还是不愿意放弃这两片甜美的唇,迟迟不肯离去。舌头在口腔里捣蛋,纠缠着玄澈的舌尖,不让玄澈退缩,银液顺着唇角流下,划下一道迷情曲线。长着茧子的手在玄澈的玉茎上上下套弄,时轻时重,手指搔过铃口,陌生而强烈的刺激让玄澈弓起了身体,他像一个婴儿四肢都挂在玄沐羽身上,修长的大腿紧紧夹住玄沐羽的腰,光滑而刚柔并济的触感更加激发了玄沐羽的**。玄澈不再掩饰自己的动情,喘息着呻吟:“嗯……父皇……”玄沐羽啃噬着玄澈胸膛,低喃:“叫我羽……”玄澈张张嘴,却没有叫出来。玄沐羽坏心眼地咬住玄澈胸前的小樱桃用力一吸,玄澈受不了这样猛烈地刺激整个人弹起来,面色绯红,却喘着气轻唤:“羽……沐羽……”“澈,我的澈……”玄沐羽似叹息似呼唤。玄澈听到了,温凉的手指插入玄沐羽的发丝中,轻轻地抱住他,身体更加贴近,似乎在表达自己的心意。玄沐羽的手滑向后庭,轻缓地按揉,娇柔的花瓣慢慢绽放,但是……手边没有润滑剂,玄澈的身体这样生涩,贸然进入一定会受伤。玄沐羽现在很郁闷。玄澈似乎感觉到玄沐羽的迟疑,贴身而上,轻咬玄沐羽的耳朵,用泉水般沁人肺腑的暗哑声音说:“羽,我没事……”湿热的触感附着在耳朵上,火从耳朵蔓延到全身。玄沐羽感觉到自己的欲望肿胀到快要爆炸了,他忍耐不了这样的刺激,终于决定尽可能减少伤害地进入。他的手指已经在穴口外沿耸动,却不想一个瓷瓶突然从天而降,稳稳地落在玄沐羽手边。玄澈看了一眼,顿时羞红了脸,整个人埋到玄沐羽怀里,像只把头藏起来的鸵鸟,不肯面对现实。暗影,回头加你俸禄!玄沐羽暗赞一声,取过瓶子倒出粉红色的**在手指上,充分润滑之后中开始探索玄澈紧致的***。花瓣舒展之下,手指很快就进去了,修剪得圆滑的指甲刮搔在肉壁之上,分不清是疼痛还是快感的奇异触觉让玄澈呻吟了一声,他又突然一口咬在玄沐羽肩膀上,含糊不清地说:“清场……”玄沐羽一愣,低低笑起来,对着不知名的地方说:“还不快走?!”空气里传来两声极细微却刚好让人听到的脚尖点地声。玄沐羽轻吻玄澈的耳朵,笑说:“他们走了。”玄澈觉得自己耳朵都烧起来了,这辈子没有这么窘迫过。手指在甬道里慢慢地**,身体含入异物的感觉很奇怪,玄澈羞涩且不自在地动了一下,深入的手指不知道碰到了哪里,排山倒海的快感席卷而来,玄澈忍不住逸出一声呻吟,无措地说:“羽,那里……嗯……”手指故意在那个地方画圈圈,强烈的刺激让前面的青芽分泌出透明的汁液,滴落在玄沐羽的掌心里,又顺着手滑入甬道,成为润滑的一部分。感觉到***已经被扩展差不多了,玄沐羽抽出手指,将自己胀得发硬的巨大顶上穴口,一边安抚着玄澈前面的青芽,在玄澈还未来得及抗议的时候吻上了他的唇,顺势挺身而入——“嗯!嗯——”玄澈的嘴被吻封住,身体被骤然撑开的疼痛只能让他发出些许呜咽,然而疼痛还未过去,快感的潮水已经奔涌而来。炙热的巨大欲望在体内**引发一阵又一阵地酥麻,分不清是痛还是快的感觉在体内横冲直撞,身体不自觉地向后仰去,手臂却紧紧勾在爱人的脖子上,他们的前胸和小腹紧密地贴合着,玄澈的玉茎也在**之间接受着腹部的剧烈摩擦,前后的刺激让他无法再有更多思考,脑子里一片空白,只觉得这场畅快淋漓的暴风雨越来越急,越来越让人沉沦……宝宝抱着小狐狸匆匆赶来,却在浴室外被森耶和德邻同时拦住。宝宝睁着大眼睛不解地看着两个人,生气道:“为什么我不可以进去?我要见父亲!”森耶道:“小主子,您忘了?殿下和陛下感情最好的,他们分隔三年才相见,有说不完的贴心话,这时候一定不希望有人去打扰,小主子不如等一会儿吧。”宝宝扁扁嘴,说:“可是我也想和父亲说很多很多的话……”小狐狸在宝宝怀中叫了两声,宝宝对小狐狸说:“梅花也让我等?!”小狐狸点点头,又吱吱说了什么。宝宝只好说:“我不想让父亲不高兴,那梅花陪我在外等。”小狐狸跳到宝宝头上,用尾巴搔他的痒痒,逗着宝宝去了花园里。玄沐羽和玄澈自然有说不完的话,只是这话不单用嘴说,还要用身体说。但玄沐羽在最初的疯狂过后,却没有更多的索求,他从来不敢忘记玄澈的身体还处在病弱的边缘。玄澈腰间那道粉红色的伤疤无时不刻都在提醒玄沐羽:这个人的身体并不好。玄沐羽抱着虚软的玄澈下水,小心翼翼地为他清洗身体。玄澈的头枕在玄沐羽肩上,闭着眼,沉浸在令人心安的怀抱里,轻轻地说:“羽,我爱你,我们不要再分开了。”玄沐羽抚摸着玄澈的背,温柔中带着几分怨怪地说:“从来都是你离开我。”“所以,以后我要抓紧你的手再也不放了。”玄澈抬起上身盯着玄沐羽,他的眼睛很亮很亮,比最顶级的黑曜石还要漂亮。玄澈吻上玄沐羽的唇,轻咬着他的下唇,缓慢而坚定地低语:“我也不准你放手。”玄沐羽笑起来,像个得到了红苹果的孩子:“不会放,绝对不会。”“嗯,我们都不要放,任何情况都不准……”两个人额头贴着额头,鼻尖顶着鼻尖,四片唇胶合在一起,他们不知岁月几何,只知道彼此的黑眸中只有一个自己,全世界只剩下一个人和一颗心,幸福满满地溢出来,将整个浴室渲染成一片绯红,绮丽妙曼。宝宝在外面和小狐狸玩了很久,几乎能想到的东西都玩过去了,却一直没有见到期待的人出现。宝宝抱着小狐狸担心地问:“梅花,父亲会不会是不喜欢宝宝,才不出来见宝宝?”小狐狸连忙摇头,吱吱地说话。宝宝说:“那为什么父亲和皇爷爷都不出来呢?”小狐狸一时无话,突然它又吱吱叫起来。宝宝听了回头看向浴室的方向,只见皇爷爷和一名年轻男子牵手而出。那年轻男子面容清瘦,阳光下的肌肤宛若透明,唇却娇艳欲滴,但这样的组合再明丽比不上那双眼睛。即使隔了这么远,宝宝仍然能看到年轻男子有着一双流光溢彩的眸子,深沉却又好似琉璃般清透的黑是世间所有的美丽凝聚而成,它承载了无尽的温柔,即使他看的不是你,你也会被这温柔所蛊惑,沉醉在春风一般的洋洋和煦之中。玄沐羽与年轻男子微笑着轻声说话,他们彼此凝视,安静得如同一幅山水画,山的巍峨,水的柔情,交错在一起,辉煌的宫殿只是背景上的一间小寺庙,愈发衬托出山水的秀雅超脱。宝宝看得呆了,直到小狐狸从他怀里跳出,化作一道红光扑入年轻男子怀中。年轻男子似乎吃了一惊,却在看清来者何物之后荡开一抹温婉的笑意,似水的嗓音汇入人心带起一圈涟漪,心神晃动间只听到他在说:“小梅花,有没有照顾好我的宝宝?”宝宝愣神在当场,他不知道皇爷爷听到父亲回来时是怎样的心情,却知道如果是自己,自己也会愿意这样一辈子迷醉在这份温柔之中,一个上午不够,一天不够,一辈子也不够。皇爷爷说得对,父亲是天下最好的父亲,他是最美的人,是最疼宝宝的人。“父亲、父亲……”宝宝跌跌撞撞地跑过去扑倒在年轻男子怀里,稚嫩童音低低地哭泣着:“父亲,父亲,宝宝好想你!父亲,父亲……”年轻男子的手抚摸过宝宝的发丝,渗入些许温凉,奇异地安抚了情绪,就像他柔波般的声音:“宝宝不哭,我的好宝宝……”太子的卧房里出现很奇怪的一幕:玄沐羽紧紧搂着玄澈,玄澈却抱着宝宝,而宝宝怀里还有一只小狐狸。宝宝抱着玄澈的脖子,奶声奶气地说:“父亲,父亲,宝宝每天都有想你。皇爷爷说,宝宝每天都想父亲,父亲就会回来了。”玄澈在宝宝脸颊上烙下一吻:“父亲每天也都很想宝宝。”宝宝说:“宝宝每天每天都等着父亲回来,皇爷爷说,父亲是天下最美的人,会给宝宝取最美的名字!”玄澈回头对着玄沐羽甜甜一笑,转而对宝宝说:“要叫宝宝什么好呢?宝宝这样可爱,很难找到合适的名字呢。”宝宝笑得特得意,抱着玄澈亲个不停,含含糊糊地说:“父亲起的名字,宝宝最喜欢!”玄澈回头看看玄沐羽,用目光征求他的意见。玄沐羽只是轻笑着摇头,吻了吻玄澈的发鬓,让他自己决定。玄澈想了想,说:“宝宝叫‘恪’好不好?‘温恭朝夕,执事有恪’。”“嗯。宝宝叫恪——恪!”宝宝用力点头,小狐狸也吱吱地叫着跳舞,笨拙的舞姿逗笑了一屋子的人。注1:“环”和“玦”是什么意思:“赐环则还,赐玦则绝”。这是中国古典寓意的一个,就像鸿雁代表书信一样。《广韵…屑韵》曰:“玦,佩如环而有缺,遂臣待命于境,赐环则还,赐玦则绝。”意思是说,“玦玉,就是环状但是有缺口的玉佩饰,臣在边境待命,你给我环玉,那么我就回来,你给我玦玉,我就去死。”“环”与“还”、“玦”与“绝”音相同,环就是归来,玦就是决绝。另有《荀子…大略》云:“聘人以珪,问士以壁,召人以瑗,绝人以玦,反绝以环。”也是这个道理。玄澈送上一封书信表明自己现在心意希望能和羽长相守,但是他不知道羽的心意如何,故而附带一环玉和一玦玉,让羽选择。羽收下环,就是希望澈回来;如果羽收下了玦,那么他们两人就恩断义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