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尹并没有说话,而是在一旁站着,看着罗德和王敏求霍坚二人交谈。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玉尹自己也说不清楚原因。自从罗一刀出事后,罗德就好像变了一个人似地,恍若脱胎换骨。勿论做事还是考虑事情,无不透出稳重气质。而且比之当初那个在潇湘馆被妓女欺骗的家伙相比,多了一股子阴鸷气。嗯,就是阴鸷!罗德很少说话,但每一次说话,都能说到点子上去。那种隐藏在沉默中的阴鸷,让玉尹感觉很不舒服。就好像,就好像一条潜伏的毒蛇。罗德隐藏了毒牙,用沉默来迷惑旁人。可一旦发起攻击的话,必然会喷吐出致命的毒液……这家伙,真不简单!玉尹不知道罗德对王敏求两人说了什么,可看得出来,两人看上去,似乎很犹豫。原本平和的面容,突然间露出狰狞。罗德低声好两人说了两句,令两个人顿时脸色苍白。王敏求犹豫了一下,转身走到先前说话的女人身边,在她耳边低低的说了几句话。女人点了点头,蹲下身子,搂住两个孩子。玉尹敏锐觉察到,这女人正在用眼角的余光看他,于是便笑了笑,也没有开口。就在这时,王敏求和霍坚二人在罗德的带领下,走到玉尹身前。只见他二人推金山倒玉柱一般,朝着玉尹躬身一拜,“小底拜见大官人,以后还望大官人多多照拂。”玉尹眉毛一挑,朝罗德看去。罗德微微一笑,朝着玉尹点点头,那意思是说:放心,都搞定了!“你二人可想好了,真要跟随我吗?”“小底本就是烂命一条,若非这些娃儿牵挂,怕早就闯下天大祸事。今日得大官人提点,小底可以有一条明路,又怎地能不真心跟随?只望大官人,莫苦了这些孩子。”这厮正如罗德所言,是个有情义的家伙。玉尹点点头,从怀中取出三贯钱,便递给了王敏求。“先拿去买些吃食,让娃儿们和女人们填饱肚子……我这里也没什么好交代,该说的,想来大郎都已经说过了。东京居大不易,尔等当好自为之。到了那边,自会有人招呼你们,其他事情,便不再赘言。一句话,到了开封之后,便好好做事。以前所做种种,我不想知道,更无意追究。可如果你们到了东京还不老实的话,自会有人收拾你们,让尔等生不如死……”“小底不敢,小底不敢!”两人忙不迭道谢,又连连和玉尹行礼。“大郎,你究竟与他二人说了什么?”在回去龙王庙的路上,玉尹忍不住好奇心,向罗德打听。至于王敏求和霍坚那些人,并没有跟随玉尹返回。按照双方的约定,王敏求等人会拿着玉尹的信物前往东京,找杨再兴报到。只不过玉尹非常奇怪,罗德究竟和王敏求说了些什么?以至于在分开的时候,这两人都是一脸恭恭敬敬的模样。“我告诉他们,若不按照吩咐做,送去官府之后,便是死罪。”“就这么简单?”玉尹笑道:“这些人既然敢做无本的买卖,恐怕早就把生死看开了。我倒是觉得,若真个死了,对他们怕还是一种解脱呢。”罗德说:“或许对他们是解脱,可对那些女人和孩子而言,才是灾难的开始。”“哦?”“我告诉那厮,他们死了,倒是很爽快。可这些女人,怕就要送去教坊中,做那最低贱的录事……每日被人**,生不如死不说,那两个孕妇肚子里的孩子,从出生那天起,便注定了要成为贱户,一辈子不得翻身。还有那些孩子,若运气好,或许能有个善终;运气不好时,恐怕比那些女人还要凄惨!呵呵,这王敏求霍坚,倒算是有情义的,否则断然不会带着一帮子乌合之众,躲在这山沟里讨生活。这些人,是他们断碑沟的种,若都死了,断碑沟人也就绝了。”玉尹闻听,顿时哑然。“便如此,就屈服了不成?”罗德哈哈大笑,“小乙哥,一边是一条死路,一边则是生路,你说他们会选哪一条?我告诉那王敏求,我知道他们的来历。若不老老实实,回头便着人挖了他们的祖坟,把他们祖宗的尸骸抛至荒野中,尸骨无存。”玉尹倒吸一口凉气,看着罗德,半晌说不出话来。“大郎,你真会这么做吗?”“若他们敢欺骗我,我便这么做。”罗德说的是风轻云淡,可那份隐藏在骨子里的狠毒,还是展露无遗。这家伙,真的变了!玉尹不禁感慨,但却又感到高兴。如此心狠手辣的罗德,想必到了太原府之后,能混的风生水起,无需罗一刀再去费心了……++++++++++++++++++++++++++++++++++++++++++++++回到了龙王庙后,玉尹便放走了那十余个匪人。罗格有些不太高兴,但是在玉尹一番劝说下,很快便解开了心结。想他不过是一个解差,在河阴也没什么熟人。正如罗德所言,便是把王敏求等人送去官府,又那轮得到他的好处?只怕等他押解了罗一刀从太原回来时,早已经尘埃落地了。与其这样,倒不如卖小乙个面子。玉尹而今也算是开封府的名人,为人又豪爽,总不会短了他的好处。至于冷飞那边,更好说话。他和石三关系不错,也听石三说过,玉尹在开封府里,有些门路。若处的好,到时候玉尹帮他周旋一下,得到的好处,远可胜过这十几个盗匪。所以,既然罗格不吭声了,冷飞更是爽快,一切便交由玉尹做主。当晚,众人便夜宿在龙王庙里。这一夜并没有什么特殊的事情发生,也许是经过了一天奔波,加上午后的一场搏杀,大家都变得疲乏不堪。玉尹服用了一颗安道全为他特制的药丸,盘坐神龛旁修炼。由于他此去太原要两个月时间,至少要耽误两次强筋壮骨散的沐浴。为此,安道全便炼制出这强筋壮骨丹,每三日一粒,堪堪可以弥补上两次缺憾。而玉尹,对此也非常上心!天亮以后,玉尹等人再次上路。不过当他们走出龙王庙的时候,却看到王敏求霍坚两人,带着断碑沟人前来送行。“大官人离开后,小底们也要赶路去开封了。只是那汴口极不通畅,每每过河,也是非常麻烦,有时候甚至可能要等上一两日。小底在汴口有一个朋友,专门操持渡河的营生。此人江湖人称浪里白条田行建,也有人唤他做七十二郎。大官人可以到汴口陈家渡寻他,只要报上小底的名号,他自会尽力帮忙。小底听人说,而今河东破混乱,大官人过河之后,还要多加小心才是……河东绿林道的好汉,听人说极是厉害。”王敏求说的非常诚恳,让玉尹的心情,一下子舒畅许多。他点点头,“王三郎美意,自家心领。”“如此,便恭送大官人!”王敏求和霍坚,带着三十余断碑沟人,在路旁拱手相送。玉尹又叮嘱了他二人几句,这才牵着那头驴,与罗一刀等人一同上路。“三郎,真要去开封府吗?”当玉尹等人的身影消失之后,霍坚突然开口问道:“你又何必待那些人厚道?要我说,便把他们交给七十二郎,让七十二郎请他们在大河之上吃馄饨,不是更好?”“哥哥此言差矣,小乙哥饶了咱们一次,更为咱们指明出路,怎可做那忘恩负义之事?再说了,这断碑沟过往的人越来越少,咱们这日子,也过得越来越艰难。罗大郎说的不错,人挪活,树挪死……与其死守在这断碑沟,倒不如出去寻条生路。以前是没有门路,而今有了门路,且不可以错过。听那罗大郎说话,也非等闲之辈。他既然帮小乙哥说话,那说明小乙哥必有不同凡响之处。咱们到了东京,只要好好营生,难道还怕活不成吗?不为咱自己想,为你家那婆娘,还有你婆娘肚子里的娃儿,咱们也必须要拼这一遭。哥哥难不成希望自家娃儿将来也和咱们一样,做这等没有出路的营生吗?”王敏求一番话,说得霍坚哑口无言。虽然他年纪比王敏求大,可是在很多时候,还是听从王敏求的主意。回过头,看了一眼不远处那挺着肚子的女人。霍坚不由得一声长叹,苦笑点了点头。“三郎既然如此说,那咱们便去东京,走上一遭!”++++++++++++++++++++++++++++++++++++++++++++++++++++++++++++王敏求和霍坚二人的交谈,玉尹自不可能知晓。离开龙王庙后,一行人风餐露宿,在第二天晌午时,便到了汴口。此时汴口官渡,人潮汹涌。这里是勾连河东路和京西路的必经之地,往来行人车辆,更不计其数。看了一下渡口上排的如长龙一般的队伍,玉尹和罗德商量一下之后,便照着王敏求所说,来到了陈家渡。这陈家渡,位于汴口官渡以东,大约十里左右的位置上。原本这里曾是一处商渡,可后来也不知是什么原因,渐渐便荒废了,以至于当玉尹等人来到陈家渡时,只看到一派荒凉景色。河面上,听着几只小船,看上去冷冷清清。而渡口上,则坐着几个船夫打扮的男子,正在有说有笑的交谈。“敢问,七十二郎可在?”玉尹走上前,大声问道。可那几个船夫,却没有理睬,依旧自说自的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