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敦城?耶律习泥烈沉默了!虽然内心里反感,可是脑海里却不断回响一个声音:这南蛮子说的没错,他说的没错。余黎燕没有再开口,而是缓缓坐下。良久,她轻声道:“四哥,何去何从,由你决断。咱这些人的性命倒不重要,重要的是咱大辽国祚,便在你一念之间,你来决定吧。”这个女人,不简单!和余黎燕接触这么久,玉尹多多少少对她也有些了解。这女人有野心,也有算计……别看她刚才那一句话,似乎是尊重耶律习泥烈,但实际上,她是在给耶律习泥烈增加压力。一边是天祚帝耶律延禧,耶律习泥烈的父亲;另一边却是大辽延续二百年的国祚。该如何取舍?耶律习泥烈也很为难。“小乙教咱,真要去可敦城?”耶律习泥烈的姿态更低了,甚至有几分请教之意。玉尹叹了口气,真不是个果决之人!在这一点上,耶律习泥烈远远比不得余黎燕。他内心里何尝不清楚孰重孰轻?甚至说,他已经知道,该如何做决定……偏偏又做不得决断,只能依靠外力推动。玉尹想了想,轻声道:“四殿下而今与令尊汇合,可否为令尊分忧?或者说,四殿下到了令尊帐下,有把握击败完颜娄室吗?如果没有,自家劝殿下,慎重决断。”“可是……”“四殿下,如果令尊可胜,夺回大同府,便是四殿下不在,一样可以夺回。但如果令尊失败,四殿下至少可以在可敦城保住大辽国祚,休养生息,以图日后东山复起。我知四殿下是孝子,但这国祚延绵,孰轻孰重,此刻必须要分清楚才是。这样即便是令尊败了,也能有个归处,不同样是为人子的孝道吗?”这一番话出口,令耶律习泥烈位置意动了。余黎燕也说:“四哥,大丈夫当断则断,切不可短视啊。”耶律习泥烈闭上眼睛,良久突然一顿足,“也罢,便依了燕子和小乙,咱们去可敦城。”“这才是咱的四哥,便是父皇知晓,也定会称赞四哥今日决定。”余黎燕抚掌而笑,可耶律习泥烈,却是一脸苦涩……+++++++++++++++++++++++++++++++++++++++++++++++++++++++++++++决定了行程,接下来便好办了。当耶律习泥烈把他的决定告诉随行众人之后,众人的反应倒也平静,更无人反对。想来,在他们内心里,也不想和耶律延禧汇合吧。倒是任怨感觉有些吃惊。本来大家出发时,都商议妥当,要去和耶律延禧汇合,却不想突然间改变了主意。而促使耶律习泥烈态度改变的人,无疑便是玉尹!这也使得任怨在接下来几日,对玉尹的态度更加亲切……第二天,自寺观启程。宁远镇已越来越远,逐渐消失在地平线。从这一刻起,大家便等于是进入金国治下。这里曾经是大辽国土,曾经也极为繁华。可是现在,放眼望去尽是狼藉,沿途经过许多村庄,都已经变成了焦土废墟。在一个拐弯处,玉尹看到了一个木桩子。那桩子钉着一具尸体,显然已有些时日……天气炎热,尸体已经出现了腐烂,散发着一股子浓浓恶臭。不过走过去,还是可以从那尸体的眉目间看出他生前曾遭受过的痛苦。他是被人活活钉死在桩子上,而后鲜血流尽而亡。衣着有些破烂,却是汉人打扮。任怨催马上前,看了一眼尸体,轻声道:“像是个北地汉儿……”燕云汉人!玉尹咬了咬牙,拨马离去。“其实,见怪不怪。”“怨哥儿,此话怎讲?”“那些女直人凶残成性,而且极为狠毒。只要有地方出现些许反抗,便整村、整镇、乃至于整座城池的屠杀,可算是鸡犬不留。自家小时候听人说,辽人凶残。可是与这些女直番子相比……去年自家受命前往营州收取货物,见营州一派萧条,到处都是死人。后来听人说,当初张觉归宋,与完颜宗望战于营州。城破之后,完颜宗望纵兵洗掠,几乎将满城汉儿杀尽……自家也因为这事,对官家死了心,才听从契爷安排,追随四太子。不管怎样,这四太子总好过那些女真番子。”任怨的声音很小,却又带着些绝望和悲愤。想来,他也是对徽宗皇帝死了心,才愿意追随辽人北上。玉尹看了一眼在前头行进的耶律习泥烈等人,只能叹息一声,伸手拍了拍任怨肩膀。“小乙哥,你这次可要留在可敦城?”“嗯?”“其实留在可敦城不错,虽说荒凉偏僻了些,可也能衣食无忧。呵呵,其实自家看得出来,公主好像也有些喜欢你。你有见识,而且武艺不凡,留下来正可以施展才华,博取一番功名。说不得将来,还能娶了公主,做个驸马。”玉尹一怔,扭头向任怨看去。但任怨说完这番话,便催马走了,好像没事儿人一样。这是什么意思?是要挽留我吗?这是任怨自己的想法,亦或者是……玉尹吁了一声,勒马向前看去。远远的,只看见耶律余里衍的背影,正沐浴在晚霞中!轻轻呼出一口浊气,玉尹犹豫了一下,又催马跟上。“怨哥儿,我有妻子!而今想来,她正在家中等我回去,我又怎能把她抛弃?至于驸马……呵呵,自家从未想过!待这次事情结束,我便要返回开封。不管怎样,那里才是我的家啊。”任怨愣了一下,朝玉尹点点头,表示明白了!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和玉尹催马并辔而行……想来他刚才那些话,也是得了人指使。说实话,玉尹对余黎燕那爽朗性情也颇为喜欢,可一想到燕奴在家中翘首期盼他回去,对余黎燕那份喜欢,便立刻淡去。糟糠之妻不可弃,我虽然算不得什么人物,却也不屑做那陈世美之流……不对,历史上的陈世美,似乎并无抛妻弃子之说,更没有被包拯杀掉。那似乎是北宋时期的一位名臣,切不要冤枉了好人。嗯,反正就是不做那无情无义的负心汉。就在玉尹想着心事,有些神游物外的时候,前方忽然传来一阵骚乱。远处一骑飞来,在耶律习泥烈马前停下。马上的骑士翻身下马,单膝跪地道:“四太子,前方发现女直人。”“啊?”耶律习泥烈一怔,脸上顿时露出紧张之色。“有多少番子?可看清楚为首何人?”“人数不算太多,也就是十几个番子的模样,未着旗号,正往这边行来。”耶律习泥烈扭头向余黎燕看去,似乎是想要询问余黎燕的意见。余黎燕也不回答,而是向四下张望了一下后,一咬牙道:“想来是番子的巡兵……这里只有一条路,咱们坐骑不好,恐怕也跑不过对方。索性便在这里伏击了他们,也可以为父皇分担些忧愁,更可以为咱那些被番子俘虏的兄弟们出一口恶气。”说话间,余黎燕便取出黑漆弓,紧盯着耶律习泥烈。习泥烈沉吟一下,点头道:“燕子说的不错,咱们这便是退走,怕也跑不过他们的马。正好,咱们干掉这些番子,夺了他们马匹,也能增加脚力。大家立刻散开,咱负责截断他们退路,怨哥儿你带着人,便躲在路两边负责伏击他们……小乙,燕子便交给你来保护,小心那些番子,都是些不怕死的野蛮人。”“咱才不要人保护。”余黎燕一听便生气了,“咱的箭术,未必输给你。”“燕子,休要再啰嗦,听从我的安排就是。”耶律习泥烈也不和余黎燕赘言,一摆手,便带着人下去埋伏。余黎燕虽然不太情愿,可是也不敢太过于忤逆耶律习泥烈,只得收了黑漆弓,和玉尹躲在路旁的树林里。玉尹从马上取下一副盾牌,而后犹豫了一下,从腰间拔出楼兰宝刀。“你作甚?”余黎燕看着玉尹问道。“万一发生意外,也能战上一阵。”“你拿这么短的刀,如何搏杀?”余黎燕看着玉尹手里那口楼兰宝刀,忍不住嗤的一声笑了。她犹豫一下,从马背上取出一个长条形的兜囊,打开来看,里面装着两杆大枪。“给!”余黎燕取出一杆大枪,递给玉尹。枪是宋军中常见的制式大宁笔枪,因枪形如笔,故而得名。枪长七尺六寸,也就是大约180公分靠上。可以看得出,比宋军制式大宁笔枪要短一些,但恰好适合余黎燕使用。那枪头下数寸处,有一个小铁盘,上面有钩刃。与人交锋时,可以防止对手用手抢夺,也是北宋军中,九种制式枪之一……不过,看余黎燕这样子,却是习惯使双枪。玉尹收起楼兰宝刀,从余黎燕手中接过其中一杆,在手里掂量一下,也不过十余斤的份量。这枪,未免太轻了些吧!更重要的是,玉尹不会使枪,这该如何是好?他犹豫了一下,正打算开口拒绝,哪知余黎燕却一摆手,那俏丽面庞上露出凝重之色。“别说话,来了!”不知为何,余黎燕这句话一出口,玉尹心里顿时感到一种莫名紧张。他犹豫了一下,翻身下马。就凭他那才学了十几天的骑术,与其和人骑战,倒不如步战来的更容易些……向两边看了一眼,玉尹收好盾牌,抄起长枪三步并作两步来到路旁一棵大树下。余黎燕心里正疑惑,就见玉尹宛如一只灵猴,三两下便爬上了那棵大树。“小乙,你这是作甚?”余黎燕刚要催马上前,却见那大树上玉尹朝她摆了摆手,又朝着大路的方向指了一下,旋即便缩成一团,躲在枝叶当中。远处,传来马蹄声。余黎燕不敢再耽搁,拨马便转到一棵大树后躲藏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