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陕西。全境都有一种生意好到了爆棚,那就是贩卖牲口的生意。官府传出消息,要宰杀二十万头牲口做羊皮筏子,这一方面,是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大批的灾民有了活路不说,更是刺激了陕西的牲口买卖,刺激了牲口屠宰业。每个州县都至少要宰杀两千头以上,一时间,到处都是收购羊,收购牲口的,这贩卖牲口的生意,瞬间好到了爆棚,就连那些个以前无人问津的歪瓜劣枣,也被人抢购一空。有一个人,在这次朝廷疯狂“撒钱”事件当中,获益不浅。高迎祥是一个贩马的头子,手下有一支专门贩马的队伍,里面不乏能打能杀之辈,要不然,也不敢贩马,贩马,那得和草原上打交道,草原上没点真本事,那是靠不住的。高迎祥常年混迹在延安府,对陕北的情况很了解,对“江湖”上的传闻更是了解,传说七月二十三,陕北会有人举旗造反,全陕准备来个遍地烽火,他也存了心思,琢磨着或许自己也可以有所动作,这陕西这地界,人真的是活不下去了,不想点办法,除了等死,再没其他办法。不过没过多久,显然风声就不对了,二十三早就过去了,即便是爬,造反的消息也该爬到安塞了,安塞离府谷又没有多远。七月底,他的牲口生意,就立刻好到爆棚了,以前卖剩下的老弱病残,歪瓜劣枣,没人要的牲口,特别是羊,一口气全没了。伴随而来的消息就是朝廷要宰杀二十万头牲口以救灾民,每个州县,至少需要宰杀两千头以上,而且还得尽快,最近,他们干贩卖牲口,宰杀牲口,特别是羊的生意,好到无以复加。安塞城外,一个巨大的牲口屠宰场已经自发的形成,这里需要宰杀的牲口,实在是太多了,以前整个安塞县城,每天能宰杀几头,十几头牲口,那都是了不得的事,如今,每天翻了几倍,牲口永远不够宰,那些移民官就拿着银子,当场收购牲口,特别是羊,不讲价。收购了就往这个屠宰场一送,由专门的屠宰师傅剥皮,然后借着安塞城外宽阔的地界晒羊皮胎,准备当成羊皮筏子运灾民。高迎祥的日子,最近过得相当的“红火”。他在整个延安府,做贩卖牲口生意都是有名的,所以,官府少不得要找他,于是,他自己亲自坐镇安塞,在这城外设了一座大型屠宰场,更是把手下的兄弟们,徒子徒孙们派到各个山沟里去抓羊了,不光是这安塞要,其他州县,个个都告急,据说司农司的钦差徐菩萨下令,必须在最快的时间内宰杀足够的羊,制作足够的羊皮胎,用来做皮筏子用,所以,一时间,各处的羊都告急。高迎祥盘算着,整个陕西要宰杀二十万头牲口,算起来,他这延安府,怕就有两万多头,他又要占整个延安府的屠宰量的大半,所以,这次,宰杀一万头牲口是一点问题没有的,每头牲口价格高低不一,羊是三两银子一只,就得几万两银子,这是很大一笔钱。高迎祥看着那些干得热火朝天的徒子徒孙们,看着这热闹的场面,再回头瞧瞧移民官在那里“爽快”的花钱买牲口,高迎祥就感慨,如今出了一个千年难得一遇的圣天子,舍得花钱,拿一千万两银子砸进陕西,这陕西如此大旱,几乎绝收的年景,眼看着就要起火,眼看着就要遍地开花的,现在居然就没什么影子了,也没听说什么地方有什么消息,有消息,都只是一些原来就存在的土匪,山贼,强盗什么的,这些,都是陕西常有的了,算不上什么大事。高迎祥盘算着,自己那事要不要跟兄弟们说出来,说出来,要是以前,他还有很大的把握,灾民一多,他带着徒子徒孙们把灾民一哟嗬,就可以裹挟几万人,要说攻打县城也有是有可能的,即便是攻打县城不成,官兵也不敢追他的,可是现在,他那些兄弟,徒子徒孙们,一个个宰杀牲口宰杀的油光满脸,吃肉吃得看到了肉就想吐,现在说出来,怕兄弟们都没那个心思造反了。很多灾民一早听说顺着河走可以找到移民点,可以移民到南方去,有人供吃的,可以免受这陕西天灾的煎熬,一个个都拖家带口的往下游而去,在如今这个大灾之年,这安塞县城居然看不到多少要饭的……想到这里,高迎祥不知道是该夸皇帝,夸朝廷,还是骂皇帝,骂朝廷,他也算是有意要造反的,也是有联络的,串联起事,他也是有份的,如今,如果说他是反贼,也是可以的,要是官兵真的追究起来,他跑不了一个造反的罪……,高迎祥又是一阵烦躁,官兵上月也突然似乎得了消息,开始警觉起来,白天也会封闭城门,这几天又才稍稍的放松一些,不过明显的,城墙上巡逻的兵多了,武器看着也明亮了许多,现在起事,怕成功的机会不大,高迎祥坐在阴凉处,看着热火朝天的屠宰场,晒了一溜的羊皮胎,看着远处高大的城墙,思绪感慨万千。杨改革绝对不会料想到,徐光启大胆收购牲口的决定,会对历史有多大的影响,花出去的钱,终于没有白花。……八月的陕西府谷。史可法整天都是乐呵呵的,原本传来消息,说二十三会是造反日,不过,如今都到了八月了,也没见有造反的消息传出,早些天接到的消息,让史可法吓出一身冷汗,他所在的府谷县是灾民造反的首发地,这不是最关键的,关键的是有人在观望,看移民是不是有力,是不是真的有吃的,有吃的就移民,没吃的就造反,这让史可法吓得不轻,暗叹自己多亏二十三那天坚持要出城,否则,这民变怕就在自己这府谷县首发了。府谷县就在黄河边上,对面就是保德州,移民们就在城外的开阔地带上安置,这里已经聚集了不少的灾民。如今灾民的情绪,让史可法放心了不少,原本,灾民们都是比较麻木、惊慌的,甚至有很深的怨念,如今,情绪倒是稳定了不少,原因说起来怪怪的。这两天,来了一些人,说是从京城里来的,专门来陕西做慰问演出的,是皇帝派他们下来的,史可法刚开始觉得很奇怪,皇帝派几个人到这陕西的偏僻角落里干嘛?唱歌给那些灾民听?这可就怪了,难道灾民听了歌剧不饿了?史可法觉的皇帝真的是幼稚,该往这里送的是粮食,而不是送几个人来唱歌。不过既然是皇帝要做的,史可法也没拦着,让那几个从京城里来的人在灾民堆里教人唱歌。不过,后来,史可法对皇帝的这种做法是大加赞赏,无他,经过这些人教了几天唱歌之后,灾民的情绪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人也变开朗了,这灾民堆里,也不再是唉声叹气,麻木夹杂绝望,也有了些欢声笑语。史可法站在河滩上,看着远处那几个京城里什么“合唱团”的人又在安排那些小孩子唱歌,觉得温馨得很,观众就是那些小孩的大人,有男的,有女的,有老的,有少的,有老掉了牙齿,笑得合不拢嘴的老大爷,有默默含笑注视自己孩子唱歌的母亲。那个“合唱团”的人,相当的和气,一脸的微笑,指挥着孩子们站成几排,小的就在前面蹲着,稍高一点的就站着,然后高一些的就站在土堆上,这样,就有了几排。那个“合唱团”的人笑着道:“好了,‘昨天所有的……’预备…唱……”那群小孩子已经练熟了歌曲,听见号令,立刻用那稚嫩的童声唱起来。“昨天所有的……,已变成遥远的回忆……”“勤勤苦苦已度过半生……,今夜重又走入风雨……”……“再苦再难也要坚强,只为那期待的眼神……”歌声一起,看着那些孩子唱歌的母亲,爷爷们,笑容依旧在,只是眼中多了些泪水,这分明就是唱的他们自己。“心若在,梦就在,天地之间还有真爱……”“看成败,人生豪迈,只不过是从头再来……”唱到这里,一些大老爷们也受不了了,跟着孩子们唱哼起来了。整个场面,感人至深,动人之极。等唱到第二遍的时候,整个河滩,无数的灾民已经自发的跟着孩子们唱了起来。场面变得壮观浩然起来。“心若在,梦就在,天地之间还有真爱……”“看成败,人生豪迈,只不过是从头再来……”歌声已经从稚嫩的童声变成了厚重的合唱。史可法早已熟悉了灾民们的生活,听见灾民们动情的唱着歌,也跟着吼起来,好在这歌不讲究什么韵律,只要把内心的声音吼出来就行。“心若在,梦就在,只不过是从头再来……”这两句,灾民们唱了一遍又一遍,这句写到他们心里的歌,只有不断的唱出来,才可以把心中的酸涩表达出来。“合唱团”的人见灾民们把这两句歌词唱了一遍又一遍,似乎舍不得停下来,知道这是灾民们动情了,虽然宣泄情绪是好事,但是,时间也不宜过长,于是想了个办法,立刻拍掌,打断灾民的歌唱。“啪啪啪……”几个掌声的响起,灾民们才从苦涩的心绪中回过神来,跟着拍起来,虽然这个规矩怪怪的,但是,河滩上,很快想起一阵“剧烈”的掌声。有的偷偷的抹眼泪,有的红着眼睛,有的眨了眨眼,把眼泪挤下去……合唱团的领头见史可法过来,连忙喊道:“乡亲们,我们请我们的史大人说几句话好不好?”合唱团的人也算是见过阵势,知道煽情、造势的重要性,见灾民已经动情,正是煽情的好时机,于是,立刻把灾民们都比较信任的史可法拉了出来。灾民们一听是要史可法这个好官讲话,一个个都高喊起来:“好,好噢……”史可法感慨起来,这几个人,果然是有几把刷子,简单的几首歌,简单的几句话就把人的情绪调动起来,当真是厉害。听见要自己去讲话,也不含糊,于是走上前去,就准备开讲。“乡亲们,这首歌,是唱到本官的心里去了,也唱到大家的心里去了,陛下说过‘不抛弃,不放弃’,只要大家相信陛下,陛下就一定会救大家的,这一点,大家毋庸置疑,如今,陛下已经准备了一千万两银子来赈济陕西,为的就是把大家都运到南方去,到那边去重新开始生活,也就是这首歌里唱的,‘心若在,梦就在,……只不过是从头再来’,只要大家坚信还有未来,只要大家如歌中所唱,再苦再累也要坚强,那么好日子就一定属于你们的……,你们看到了吧,那边那些羊皮胎,就是专门为你们准备的,等这些羊皮胎干了,你们就可以坐着这些羊皮胎顺河而下,以每天四百里的速度,只要几天,你们就可以出陕西了,出了陕西到了河南,那边,陛下已经准备好了大船接你们,你们会被分到洞庭湖,鄱阳湖,这些湖泊都是相当的大,可以围出无数的良田供你们耕种,在那鱼米之乡,你们再也不会为这干旱烦恼……记住,心若在,梦就在,天地之间,还有陛下的真爱;看成败,人生豪迈,一切只不过是从头再来……”史可法越说越兴奋,一边大声的为灾民们打气,一遍用手指着不远处那个晒皮胎的场子,那里,全都是羊皮胎,都是用来做皮筏子的,有了皮筏子,史可法就不怕灾民运不走,这是他信心的来源。“从头再来从头再来”不知道灾民当中那个忽然高喊了一声,灾民们跟着一起呼喊起来。“从头再来,从头再来。”呼喊声,久久不能平息,府谷县的城外传出的这阵慷慨而激昂的声音,震动了府谷县,震动了府谷县的沟沟坎坎,震动了从府谷县流经的黄河水。……“好了,孩子们,今天你们唱的非常好,都有奖励……,来,排好队,都来叔叔这里领奖品……”一个“合唱团”的人在孩子们面前宣布着什么,然后这群孩子快活的排好队,在几个“合唱团”那里领取奖品,有的是颗糖,有的则是一块肉干。看着孩子们“疯狂快乐”的玩闹,一边的大人们则是欣慰的看着,有的则高声呵斥孩子们不要抢,场面一片温馨。史可法再一次感慨,这几个“合唱团”的人果然是厉害,一首歌,就把这些灾民唱的安定下来,几句话,一点小东西,就把灾民的心拉到皇帝这边来,灾民的情绪现在变得非常的稳定,即便现在有人叫这些人造反,怕这些人也不会跟着去了,现在,这些人,都一门心思的要到南方去开始自己的新生活,真的是厉害,史可法对皇帝,那只能是深深的佩服。史可法一个人朝着东方,深深的鞠躬遥拜。官和老百姓,还是有距离的,尽管史可法已经很“亲民”了,不过,灾民们还是和他有着距离感,看到他,都会不自禁的留出一定的距离。一个老大爷看着自己的孙子分到了一小块糖,笑得合不拢嘴,见史可法就在自己身边,于是,深深的鞠了一躬,局促的问道:“史大人,……小老儿有个问题想问大人,南方真的有那样多的田等着我们过去分?”然后一个老头满脸局促,不好意思的问自己,史可法稍稍的鞠了一躬还礼,道:“老丈,你可是问南方田地之事?”那个问话的老头很局促,和这样一个官老爷说话,他这一辈子也没有过这事,见这位官老爷和气的和自己说话,更加的局促,干涸、黑涩的脸上一片通红,道:“回大人的话,是的,小老儿想问一下,南方真的有那样多田给我们耕种吗?”老头的这个问题一问出,周围的人就自动的围观起来,这和他们日后有极大的关系,自然很关心。史可法微微一笑,这是他在灾民堆里听到过的无数次的问题了,几乎每一波灾民都会问他这些问题。“老丈放心,田地绝对会有的,不过,还需要自己动手围垦出来才有,老丈可听说过‘八百里洞庭湖’这句话?”史可法不厌其烦的给一波*的灾民普及知识。“回大人的话,小老儿也活了一把年纪了,这句话也听过,说的是洞庭湖大。”老头局促的回答着。“那就对了,老丈,这次陛下就是要把你们用船运到洞庭湖去,八百里洞庭湖,是可以围垦出几百万倾良田的,那洞庭湖更不会有旱灾,水源充足,一年两熟是没问题的,勤快一点,三熟也不是不可能,除了洞庭湖,还有鄱阳湖,呵呵,老丈,还是那句歌唱得好,心若在,梦就在啊~一切不过是从头再来,就看自己愿意跟着陛下走哇”史可法微笑着解说道。“大人如此说,小老儿心里就有底了,我们庄稼人别的没有,就是有一把力气,只要有地给我们种,我们庄稼人不怕下力的。”那个老头虽然局促,但是也很满意,这回,他是彻底放心了。周围“旁听”的灾民也满意了,这回,是亲耳听这个大官说的,应该不会是骗人的了。心若在,梦就在,只不过是从头再来灾民们怀着梦,准备开始美好的新生活。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