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上旬。陕西。史可法站在府谷县的城外,望着黄河上游越来越多的皮筏子漂下来,不禁泪流满面。这些皮筏子,从今天晌午开始,就陆续的就有漂下来,到下午的时候,已经是越来越多,有了铺满黄河的架势。上游会有皮筏子下来参加灾民的转运,这事,史可法早就知道了,可是,这皮筏子那一天到,史可法心里没底,更不敢跟灾民们提起,生怕万一说了,皮筏子又不能准时到,伤了灾民的情绪,所以,也就没敢把这件事跟灾民们说,直到今天看到一大批的皮筏子出现在了眼前,他才真正相信上游有皮筏子下来是真的了,他才相信,钦差徐光启在信中所言,是真的。灾民们早已围着那些皮筏客嘘寒问暖,早已兴奋的围着那些皮筏客问东问西,帮着收拾,有的帮皮筏客把皮筏子脱上岸,有的则帮着抬皮筏子,把皮筏子晾晒起来,有的则奔走着互相转告这个好消息,整个河滩,一片沸腾。皮筏子越聚越多,大有铺满黄河的架势,连河对岸的保德州也惊动了,无数的人站在河岸上,观看这难得一见的“奇观”。移民官下面的书办等,早已开始登记那些皮筏客的腰牌,进行统计,整个场面,是沸腾的。史可法站在府谷县的城墙上面,远远的望着这异常壮观的场景,不禁默默流泪,这种前所未有的移民,前所未有的史诗般的行动,真的是催人奋进,催人落泪。“大人,大人,好消息,好消息啊”史可法的副手宋知节迈着飞快的步子,急速的奔到城墙上来,远远的就大喊道。城墙上的小兵看见了,投去羡慕和敬佩的目光,这司农司的人果然是厉害,居然会有如此之多的皮筏子出现在黄河上,怕是把上游所有的皮筏子都弄来了吧,司农司的人,真是有办法。史可法连忙擦了擦眼角,装作什么事也没有的样子。“大人,好消息,好消息啊”宋知节上气不接下气的喊道。“知节,瞧你急的,皮筏子到了的事,本官可是有眼睛,看得到呢。”史可法微笑的说着,带着一点调侃的意味说到。“大人,不是说这个呢,刚刚在皮筏子上接到了副钦差周大人的信使,是坐着皮筏子一起漂下来了,他说,周大人已经在上游开始大规模的招募皮筏客了,大规模的买皮筏子了,还准备到蒙古人那里去买牲口呢,大人,这下,羊皮筏子不缺了,连粮食,怕也不缺什么了,对了,那信使还说,周大人特意写了信给大人呢……老李,老李,快过来见过史大人……”宋知节兴奋得很,他跟的这个移民官,是东林党的将来要培养的人。东林党的头面人物,副钦差如今还专门来信照拂他,这说明他跟着这个史大人前途无量,怎么能不喜。“小的李三拜见史大人。”那个信使奔上城墙,立刻给史可法行礼。“好,周大人可有说什么?”史可法很满意的笑了笑,开始问这个信使。“回大人,周大人交代小的,一定要把信送到,还吩咐小的告知大人,说移民的事无需着急,他已经在上游张罗开了,日后会源源不断的把皮筏子送下来,说大人大可放心了。大人这里来的灾民,可以最先转运走,周大人让大人无需着急……,周大人还交代,信里还有一些事,请史大人务必照办……”那姓李的信使说了一些,然后就把信件送上。史可法接过信,查看了一下封印,完好无损,看了看字迹,也是周延儒的没错,撕开信件,仔细的阅读起来。看完了信,史可法的眉头皱起来了。“大人,周大人可在信里说了什么?”宋知节是史可法的副手,准备跟史可法打听一下消息,看副钦差到底跟自家的大人说了些什么,能多参与和知晓一些事,也算是把脚踏进了东林党的圈子了,这对他日后是有好处的,从吏变成官,这是一条很艰难的路。“知节啊周大人在信中说,要把本县的灾民,尽快的全部运走,以免有难以预料之时发生,这些送下来的皮筏子,暂时不要分与其他州县,要组织一批皮筏子把本县的灾民直接运过潼关去……,路上不要停留……”史可法皱眉头的原因就是这转运灾民都是一站一站的接力,他府谷县的灾民,就只要运到兴县,或者葭州就可以了,运到那里的灾民,由那里的移民官负责往下转运,可是周延儒给他的信里说的可不光是说让他把灾民转运走,更是让他立刻组织一大批的皮筏子,直接把人运过潼关去……,这显然和当初的移民方案有悖。宋知节也是摸不着门,想了半天道:“大人,这是何意?”宋知节也不是官场的积年,对这些摸棱两可,有着弯弯绕绕的东西,也不是很通透。“呵呵……,周大人说,要我们招摇过市,用几百个皮筏子组成一只巨大的皮筏子船队,一次把人运过潼关,说是要做给黄河两岸的灾民看看,让黄河两岸的灾民看到我们几百皮筏子运人的场面,让沿途的灾民对我们的移民有更加坚定的信心,如此而已……”史可法笑着把信里的原话说了出来,周延儒给他的信里,就是这样说的,让他组织几百个皮筏子,一次性载着几千灾民,直接下到潼关去,至于理由,也很有说服力,就是要给在黄河两岸等待转运的灾民一个信号,一个信心,看:我们司农司是有能力把你们转运走的,我们司农司有无数的皮筏子……,这件事,按周延儒的说法,就是演戏给那些灾民看,招摇着下黄河。史可法虽然觉得这个理由很充分,不过,更是感觉这是像给自己表功,有抢功劳的嫌疑,心中有些不喜。“好事啊大人,这绝对是好事,周大人果然是考虑得周到,如此,也确实有必要,如今,陕西的灾民都指望着皮筏子救人呢,如果大人能够以几百个皮筏子组成一个庞大的皮筏子船队,如此一路漂下去,这场面可想而知,这沿途的灾民,才会知晓我们司农司移民的能力,才会对我们有更多的信心,我们司农司移民,才会事半功倍……,如此,我们移民起来,也才更加的轻松,……呵呵,何况,大人,如今,全陕都在制作羊皮筏子,都在做羊皮胎,呵呵,这羊皮胎,皮筏子运人的办法是大人提出来了,也该当由大人带头大肆的展示,宣传起来,让其他移民官,黄河沿岸的灾民知道大人的功绩啊,大人,这事,就交给知节去办吧,知节保证办得妥妥的……”宋知节很赞成周延儒的说法,招摇下黄河绝对有必要,这是一个表功的机会,现在全陕都在大肆的制作皮筏子,不过,估计都还没晒干,如果此时能有人用大批的皮筏子展示一下皮筏子运人的功能,显然,会造成很大的轰动,这功劳,肯定是大大的,也如周延儒所说,是一个展示司农司能力,也是一个增强灾民信心的好事,于是,当下就要去办,他宋知节可不想到手的功劳飞了,如果能在人前显摆一回,那是求之不得。史可法虽然有些厌恶这种抢功劳,显耀自己自己的事,不过,也如宋知节说的,这也是一个增加黄河两岸灾民信心的好事,史可法点点头,道:“好,那此事就拜托知节了,把今天漂下来的几百个皮筏子,组成一个皮筏子船队,明日启程,一直漂过潼关去,沿途要大肆的宣传这种皮筏子的好处,就说,上游,还有无数的皮筏子要漂下来,我们司农司的人已经在上游大批的收购皮筏子了,还在制作更多的皮筏子,让黄河两岸的灾民看到我们的存在,看到移民的希望……,以安民心……,至于本县自己制作的皮筏子,则接着每日转运灾民到兴县。”史可法立刻做出决定,既然这显耀自己功绩的事有利于移民,那就办吧,于是。“大人放心,知节知道了,这就去办……”宋知节对于这种夸耀自己功绩的事,自然是上心,于是,立刻去安排了,今天还只到现在,怕就有不下两三百个皮筏子漂下来,到日落,怕还会有更多,用这些皮筏子组成一只庞大的皮筏子船队招摇下黄河,要说震撼黄河两岸在灾民也够了,他们自己也有刚刚晒好的皮胎,他们这里的灾民,要不了几天,就可以全部转运走了……,除了皮筏子船队,还得派几个人跟着下去跟沿途的移民官解释一下,还得跟灾民说好,沿途做好皮筏子的宣传工作……,宋知节边走边考虑该把这招摇下黄河的事办得更好。第二天天没亮,府谷县城外的河滩上,灯火通明,人声鼎沸,大人们收拾好了包袱,小孩们紧跟着大人,皮筏客们在哟嗬着,移民官们则在做最后的准备。这次招摇下黄河,要开始了。由几百个皮筏子组成的超级“船队”开始逐渐的往下漂,虽然老爷们的要求怪异,这皮筏子不能绑作一团,得分开,但是又要一起漂……,但是皮筏客们对这种小皮筏子组成大皮筏子的事也是常见,对于皮筏子组成“船队”,也是熟手,很快的,整个皮筏子船队就开始往下漂。……黄河上,一只壮丽的“船队”顺着黄河蜿蜒而下。几百个皮筏子以“铺满黄河”的架势,浩浩荡荡的朝下有而去。惊动的不光黄河里的鱼虾,更是惊动了黄河两岸的人们,无数的人看到这只船队的时候,都停下脚步,目视这只船队顺着黄河流淌而下。无数沿着黄河而下,寻找移民点的灾民们,看到如此之多的皮筏子载着人往下运人,脸上的神采也随着飞扬起来,毫无生气的脸上,也变得有光彩起来,不断的奔跑着,朝着皮筏子挥手,不断的呐喊,向下寻找移民点的步伐,也坚定了不多,步伐,也加快了许多。遇到有大批灾民聚集的移民点,场面更是火爆。在过兴县移民点的时候,两岸驻足围观的灾民,排满了整个堤岸,有上万人之多。兴县移民点的灾民们“震惊”的望着这巨大无比的“船队”,看着皮筏子上面漂流而下的人。皮筏子为了灾民的安全,只在黄河岸边浅水的地方行使,这让沿岸的灾民更加疯狂。“大人,大人,不好了,上游漂下来好多皮筏子,铺满黄河了……”一个差人狂奔进兴县移民官的房间,大声的说道。“什么事这样大惊小怪的?仔细的说了,皮筏子又不是没见过?有多少?”兴县移民官不以为然的说道。这些天,史可法那里确实是在用皮筏子运灾民,这事他知道,全陕宰杀牲口做皮筏子的事,据说也是史可法最先搞出来的,他自己这里,也在宰杀牲口做皮胎。“大人,真的不好了,怕有好几百皮筏子,好几百啊整个黄河都铺满了……灾民都上河堤看皮筏子去了……”这个差官大概一辈子也没见过几百个皮筏子一同往下漂的场面,满脸通红、激动的说道。“几百个?”兴县移民官惊讶的反问道,史可法那里有皮筏子他知道,这皮筏子运送灾民是史可法提出的,所以,整条黄河上,也就史可法那里最先开始用皮筏子转运灾民,不过听说有好几百个,兴县移民官也惊讶了,他兴县也不过才计划宰杀两千头牲口,顶多能做二百个皮筏子,而他如今才宰杀完成了两三成,晒出来的,还没一个呢,这史可法就弄出几百个皮筏子了,这如何不让他震惊兴县的移民官听说河里来了好几百只皮筏子,高兴得不得了,上游的史可法有如此之多的皮筏子,等府谷县的灾民运完了,那皮筏子也就空出来了,可以轮到他用那些皮筏子了,正为没工具转运灾民而苦恼的他高兴得不得了,立刻奔出来去看个究竟,他也接到了司农司要求造皮筏子的要求,可惜,那些羊皮胎好没晒好,要等最开始那批羊皮胎晒好做成皮筏子,怕还得好几天,要等全部的皮筏子全部晒好,还不知道要多久呢,于是,盼着上游史可法转运完了灾民,分润点皮筏子给他,就成了他最大的愿望。如今听到哟几百个皮筏子漂下来的事,怎么不吃惊,怎么不看个究竟。当他奔上河堤,看到满河的皮筏子以铺天盖地之势而下的时候,也震惊了一把。“这个宪之,果然好本事啊怎么会有如此之多的皮筏子?”几百个皮筏子运人的场面,镇住了这个移民官,以这种规模,这种速度,他兴县的这点移民,要不了几天,就全部运出他的管辖范围了,所谓这千古第一巨大艰难的移民工程,也就是说,十来天的功夫,他就可以完成了。“报,大人,有府谷县史大人送来的书信一封。”一个差官立刻送上一封信。移民官立刻拆开信件来看。看完了,移民官以羡慕的口气道:“好本事啊好本事,这个宪之,好福气……”史可法在信中告诉他,上游,司农司的副钦差周延儒周大人已经在大批量的雇佣,购买,制作羊皮筏子了,日后会有越来越多的皮筏子漂下来,不光有羊皮筏子,还有肉干,也就是说,还有粮食送下来,他今日,正是按照副钦差周延儒的要求,要以这几百皮筏子,来个招摇下黄河,给黄河两岸的灾民看一出好戏,所以,这批皮筏子不会在他兴县停留,让他别介意,也顺便做好更多灾民抵达的准备,并且在信中说,等他那里的灾民转运的差不多了,他府谷县的皮筏子就可以用来支援他兴县。这个移民官羡慕的叹息完,整个人都精神了许多,轻松了许多。看着黄河两岸,上万移民围观这数百皮筏子下黄河的场景,他就知道史可法这次这个风头,算是出对了,算是出得成功,除了羡慕,还是羡慕,心中更是一阵轻松,当初他分到这陕北的州县当移民官,以为移民是最困难的,因为这里灾民多,粮食少,转运困难,那里知道,如今因祸得福,因为是顺河而下,因为皮筏子会先转运上游的灾民,所以,他的移民工作反而可以提前结束,这在移民评比当中,少不得要评个优,这对日后的仕途,绝对是有很大帮助的,看着满河的皮筏子,这位移民官更是欣喜若狂。这皮筏子上面,坐着无数的移民,有的更是激动的站起来,和岸上的人热烈的挥手,能得如此之多的人围观,绝对是件值得荣耀的事,能率先离开这地狱般的陕西,奔向那天堂般的江南,绝对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不知道是谁开头,皮筏子上的人唱起了那首《从头再来》“再苦再难也要坚强……”“心若在,梦就在……”歌声很快就传遍了整个黄河,岸上的人热烈的挥着手,羡慕的看着这些坐着皮筏子转移的人,也跟着皮筏子上面的人唱起来,他们这里,也有人教唱了这首歌。“心若在,梦就在……”这位移民官也被灾民们的情绪所感染,情不自禁低声念起来:“看成败,人生豪迈啊”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