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5 生命的最后一刻

此战整整持续长达七个小时。动用的舰队数量之多，战争规模之大，损失数量之巨，尤其是人员阵亡数量，恐怕是东亚这片海域有史以来罕见的一次战斗。当年的日俄对马海战虽然在战舰数量，规模和持续时间上都多与这次战斗，但是那是由多个战斗组成的一连串战役，而且那场战役既没有飞机，又没有潜艇参战，战争的形式还处于一种较原始的层面，和已经接近现代战争雏形的东海大战相比，在本质上显然有着明显的不同。这次海战对于日本来说没有出动全部海军力量，但是作为联合舰队的主力还是出动大半，尤其是在防空和反潜上的兵力，更是几乎倾巢出动。而且日本为了扳回他们在空中的劣势，还在世界上独创了防空舰的舰种，专司防空，防空火力可不是一般的强悍。对于国防军来说，几乎集中了大部分的攻击战机，尤其是新型的俯冲轰炸机，更是全部投上阵去。而海军可以拿出的潜艇部队也大部分用来发起强硬袭击。不管在强力武装护卫下，他们的这种袭击会冒着多大的风险。无论对于中国还是对于日本来说，这次战斗的意义都非常重大。因为这不仅是中日再次交恶后的第一战，也是事关东亚战略局面的一战。倘若十多万日本兵增援台湾，并且日本联合舰队迅速封锁台湾海峡，切断台湾本岛上的国防军战士的补给供应。那么不仅台湾危矣，数万国防军战士也将永无回乡的机会。台湾战役的失败，也就意味着中国南京政府采取的战略计划的第一步完全失败。失去台湾这块战略要地，对于中日之间的战略态势完全不一样。有了台湾，中国酒可以以台湾被基地，随时把潜艇封锁线向东延伸，并能更加严密地封锁整个南海的海域。那样，在战争时期，若有必要，中国随时可以封锁整个南部海域，对日本的物资补给运输线造成巨大的威胁，这对于物资资源极为匮乏的日本来说，显然是个不可承受的打击。而这样一来，东北问题就能迎刃而解，甚至可以达到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战术目的。同样，对于日本来说，如果占有台湾，不仅可以保持物资运输线的通畅，也能利用台湾，对中国的海路运输线造成严重的威胁。虽然当前的工业资源并不完全依靠国外，但是他们生产出来的工业品，尤其是轻工业品的出口通道。将会被严重堵塞，对于中国的经济打击，未尝不会让中国南京的巨大的压力下，向日本政府屈服。所以无论是谁，都对这场战斗下了巨大的赌注，但是战争的进程又决定了他们不可能一次性把全部力量压上去，不留余地地进行赌博。所以无论是日本海军还是中国海军，都保有一定的后备力量，都企图以最小的损失，换取最大的战果。中国的攻击目标就是那些兵轮，而日本之所以把这些战士一次性运输去台湾，既有对他们海军实力的强大信心，而且又是走着又是中国轰炸机的作战半径边缘，且加上有四艘航母作为底气，未尝不有引诱中国海军主力舰队出来决战的心态。但是他们做梦也没有想到，最新型的钝弹头俯冲轰炸机虽然载弹量有限，但是这航程却足以媲美当初的蓝鸟轰炸机了。而且由于海上航空作战缺乏实践经验，加上放飞出去的警戒侦察机缺乏有效的联络通讯手段，在那些侦察机发现情况后，却发现他们仅有的无线电告警装置却受到了强大的电磁干扰。等他们飞回来的时候，国防军的飞机后脚就跟来。此外今天天气的缘故。虽然航母采取了紧急加速，但是大多数飞机还是未能成功起飞，让几艘航母不仅成为活靶子，上百架战斗机成了玩具一般葬身大海。但即使如此，国防军依旧处在一种不均衡的战斗局面下。大量的俯冲轰炸机在带给日军初步的惊慌后，舰队的防空火力全面扫射起来。俯冲轰炸机在攻击的时候虽然会比普通的鱼雷机和轰炸机更加容易生存，但是在日军密集的防空火力中，即使你的驾驶技巧再高，中弹也是不可避免的。有的飞机甚至还未来得及投弹，就被日军的火炮射中。有的飞机的油箱被击爆，有的子弹打在机腹下的航弹上，整架飞机直接就在空中炸成一团火球。有的飞机则带着熊熊燃烧的大火冲向敌舰，爆出一朵朵灿烂炫目的生命之花。在这些国防军英勇无畏的雄鹰们眼中，只有那些依旧存在的目标，只有那些载满士兵的客轮。他们无所畏惧，即使明知道他们再也回不去。即使在他们的飞机失去控制的时候，他们也会强自控制着飞机冲向海面上的那些日本士兵，然后在爆炸的火光中，他们的微笑与日本兵的哀号，呻吟，共同隐藏在海面上熊熊的大火背后。对于潜艇部队来说同样如此，想要攻击那些兵轮，就必须潜进敌人的舰队包围圈，而想要快速准确地攻击敌人的舰船，就必须上浮到一定的深度。但是这样，一旦发射鱼雷，甚至还未来得及发射鱼雷，就会被日本海军的驱逐舰发现。大量的潜艇被深水炸弹炸沉，都是在这种情况下出现的。即使是伏击。在敌我实力差距非常明显的前提下，想要不付出代价，那几乎是天方夜谭。有的潜艇还未攻击，就被日军的反潜炮弹打中，舰体严重受损不得不上浮。但是日军同样也没有时间接受国防军的投降，有的潜艇甚至还未完全上浮，就被直接击沉。也有的潜艇在发动攻击后迅速下潜，然后紧随而来的深水炸弹炸的潜艇四处漏水，直到完全沉入海底，直到完全沉没。一艘从战场撤退下来的潜艇，在回程的路上完全失去了动力。不仅潜艇不能上浮，也不能前进分毫，而且不断渗水的舱室还让潜艇缓慢下沉。整艘潜艇的大部分人都集中到潜艇的艇首，以维持潜艇的平衡，机械师正在拼命抢修，以求最后的生存机会。“报告艇长，逃生设施完全损坏，想要修复，以我们目前的人手几乎不可能！仅存的电池组电量已经不多了，如果发动机不能在二个小时内修复，别说潜艇内的空气支撑不下去，潜艇恐怕早就沉入海底，我们将彻底被海水……被……”曲波显得较为震惊。虽然身为艇长，但他还是经历了一段恐惧的时间。这个结果他似乎早已预料，但是他还是非常不甘心。他成功偷进日军的舰队群，并击沉一艘大型运输船后，在敌人疯狂的深水炸弹中逃脱。原本以为回归在望，但是潜艇却突发故障，而且还不是一二个小故障，而是致命的故障。曲波是海军老兵了，作为当初北洋海军的一员，曲波能爬到今天的位置上，那可谓是非常的不容易。这次如果可以成功回去。凭借他这次的战功，获得勋章和晋升是完全不成问题的。曲波挂念的不仅是他的晋升，而是他的孩子。他的儿子今年刚满十六岁，这个孩子自小就对海军感兴趣，如果曲波有机会，真想亲口告诉儿子，别考潜艇学院。这个该死的潜艇，在这个时候简直就是上天无路，下地无门啊！心中虽然懊恼沮丧，但是曲波可没有过多表现出来。他知道身为艇长，他必须镇静。无关乎职业操守，而是一旦他也慌乱了，整艘艇上的士兵们就会完全崩溃，那样他们只能死的更快！“关闭所有非必要电源，节省电力。所有没有任务的人员集中保持安静，减少氧气的消耗！”潜艇内一下子暗了下来，除了那刺耳的渗水声，余下的只有众人的呼吸声和心跳声。一分钟，二分钟，十分钟，半个小时……众人只觉潜艇内的空气越来越浑浊，而舱室内的积水已经接近膝盖。终于有人的神经崩溃，再也承受不住这种压力，突然疯狂地大叫起来，用力地向另一个舱室泼水，似乎这样能让他感觉到安全一般。“大全，大全，住手！”“大全，你怎么了？”“大全，忍住啊，我们会没事的！”“大全，安静，这是命令！”曲波的话已经完全不起作用，股大全崩溃了，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等待死亡的过程，如此的漫长。如此的压抑，如此的窒息，如此的绝望！眼看股大全的惊慌情绪迅速蔓延，整个舱室内的人们情绪普遍激动起来，曲波暗叹一口气，拔出腰间的配枪！“艇长，不要啊，艇长，让我把他关起来吧，艇长，他会没事的，我们都会没事的！”值更官看见曲波拔出配枪，吓得赶紧上前劝道。在遇到突发状况，尤其是有人不服从艇长的命令时，按照条例，艇长有权采取一切临机决断。但是股大全看见曲波拔出枪，反而无比兴奋，只见他冲上来大叫道，“反正活不了了，与其这样等死，不如一枪打死我吧，艇长，求求你打死我吧。我受不了了，啊……”“嘭！”枪声让整艘潜艇迅速安静下来，股大全倒在水中，鲜血迅速染红了舱室内的积水。他太疯狂了，他竟然想冲上来夺曲波的配枪。股大全躺在水中，脸上似乎少了许多痛苦，反而有了一丝畅快的解脱。曲波的牙齿咬的铁紧，这是一名极其优秀的鱼雷手，他没有死在与日本人的战斗中，却死在自己人的枪口下。曲波心中充满了痛苦，令他更加痛苦的是，似乎他也有种冲动，用手中的子弹，结束他的生命，不愿继续煎熬。“派人去动力舱查看情况，看看引擎修复的时间，还需要多久！”不多十分钟，派去的艇员和几名机械师全部回来了，只见机械师一脸沮丧和绝望，满是疲惫地道，“艇长，我们尽力了，但是……除非出现奇迹……”结果已经很明显了，潜艇失去动力，引擎完全损坏，电力不足，空气即将耗尽……最后的希望随着机械师的到来，让人彻底绝望。所有人明白地知道了他们的命运，情况并未出现曲波意料中的混乱。众人渐渐恢复坦然，有人的眼中露出坚决，有人的眼中闪耀着留恋，也有人把目光看向曲波，似乎想要知道，在这生命的最后一刻，他们还能做些什么。曲波突然间无比感动，正是这些可敬可畏的青年们，国防军才在几年中发展壮大，国家才可以迅速统一，中国海军甚至可以与日本人决一高下。这是注定的，因为曲波在所有人的眼中看见了种种情绪，唯独看不见后悔！当一群无怨无悔的青年，他们为了国家，为了民族的未来，甘愿付出一切时，那么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那么，还有什么值得畏惧！看着躺在水中的股大全，曲波内心深处没来由感到无比后悔。无论怎么说，股大全都应该随他们一起等待，等待着这个生命的最后时刻。曲波走过去，扶起股大全的身体，声音无不沉重地道，“大全，你逼我的啊。你不该弃我等而去，难道你忘了，我们是国防军，我们是英雄的潜艇部队！你是在害怕死亡吗？不，我们从未害怕过死亡。你看，我们都将随你而去，但是我们的心中却是如此的平静。我们唯一放不下的，只是我们的亲人，我们的朋友，我们的战友！”“但是大全，我们必须要放下，我们必须安静地放下。因为只有我们安静地离去，我们才可以让亲人更加的安宁。我们无悔，因为我们曾经宣誓过。我们无惧，因为我们为国而战，因为我们的离去，会给我们的子孙，会给我们的国家，带来永远的安宁和平静！”曲波的话让整个舱室的人的目光全部投来，那种黯淡的情绪似乎一扫而空，人们的眼中露出了激动，人们的情绪渐渐变得安静下来。曲波站起来，走到电报室外，大声命令道，“给总部发电！”“报告……艇长，我们此刻处在深海之中，电波……电波发送不出去！”“我知道！给总部发电！”“是！”电报员大喝一声，立即坐下带上耳机，随时准备发报。“三五八艇艇长曲波，与三五八全艇上下官兵，向敬爱的祖国和总司令，向亲爱的家人和战友们，告别！我们将要永远地离开你们，这是最后的告别！我们不知道你们会不会受到我们的电报，但如果你们看见这封电报，请给我们的家人带去最后的遗言。我们是英雄的战士，我们至死没有放弃。我的父母，我的妻儿，你们要为你们的儿子，要为你们的丈夫，要为你们的父亲感到骄傲。不要担心我们，因为我们此刻是如此的平静。不要担心未来，因为我们还有无数的战友们在战斗！”“再见了，我的祖国，再见了，我的亲人，再见了，我的战友！如有来生，我愿继续这条道路，我愿继续选择，为了国家，而死！”曲波的话随着电报员手下的滴答声抑扬顿挫，整艘潜艇的成员全都聚集过来，每个人都在屏息凝听，他们似乎听见了回电，他们似乎再次看见父母妻儿的笑脸。“打开全部电源，让我们在光明中，离开这个见鬼的铁棺材！”……上海，海军司令部内，作战指挥部内气氛无比的凝重。三十多艘潜艇加上后来增援的二十多艘潜艇，竟然有十几艘还未回来。虽然长波电台一个劲地发出联络电波，但是这些潜艇没有一点回音！“还没有三五八潜艇的消息吗？”海军潜艇大队大队长邓刺出声问道。三五八潜艇之前一直与总部有联系，但是在收到他们的故障电报后，已经很久没有消息了。虽然海军派出搜索救援舰，但是也一直没有发现。“报告，收到一股微弱的电报，似乎是三五百潜艇的。但是电波信号太微弱，我们只收到断断续续的电码！”电报员的声音让整个指挥部内顿时气氛激动起来。“快点解码，看看他们说什么！快去！”电报很快出来了，但是让指挥部内更加沉默的是，这份残缺的电报内容正是他们最大的担心。“最后的告别……遗言……再见，我的祖国……再见……再见……”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敢把这份报告发往北京，虽然华飞已经来点几次催促详细战报。这次战斗，谁也不能说国防军战胜了。因为国防军虽然挫败了日军的战略企图，但是他们却因此付出了惨重的代价。这个代价之大，绝不是几架飞机，几艘潜艇那样简单，那些损失的，都是空军和海军的精英，都是极富经验的战士！一次巨大的损失，带来的是永远的沉沦和覆灭？还是一个崛起的新生？在历史学家们眼中，他们给出了公正客观的答案！因为，历史，终将证明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