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生死营救?在离牛背山不远的一处树林里,学生军残部无精打采的靠在一起,炙热的太阳晒得众人昏昏欲睡,原先兵强马壮的学生军,此时只剩了五六百人,他们将大多数的同伴都留在了牛背山的谷底里。颓废的情绪就像瘟疫一样传遍了整个部队,每个人的脸上都流露出一股麻木不仁的表情,人世间最残酷的莫过于战争,它吸干了你的血,抽走了你的肉,麻醉着你的每一根神经,当你看惯了生生死死,你也就不会再把自己的生死当回事。几个哨兵慵懒的站在远处放哨,三五成群的人背靠着背倚在一起,一向纪律严明的学生军,此刻成了散兵游勇。这是史无前例的惨败,学生军几乎丧失了大部分的人马,更为甚者,他们甚至还有四五百人依然捆在敌人的重重包围之下,何去何从,谁又能给出一个确切的答案。方文山来到刘亚楠的担架跟前,只见刘亚楠脸色苍白,双眼紧闭。武田医生见他过来,站起身来,向他行了一个礼。“她怎么样?”方文山指着刘亚楠。刘艳萍抽泣了一下,擦干脸上的泪水,硬咽道:“情况很糟糕,她的肝和肺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损伤,这种手术,就是在正常情况下,成功几率也非常低,况且我们是在行军途中进行的手术,结果真是不敢想象,一切只能看天意了。”刘艳萍说罢又将额头深埋在双臂中。方文山望着武田医生,武田医生两手一摊,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事情-------,就是这么个情况,尽人力-------,听天命吧!”方文山昂首向天,满脸呆滞的怔在当地。事情发展到今天的这个地步,到底谁应该站出来负这个责任,是李微,可这事也不能全怪他,是党的错误指挥,是学生军的麻痹大意,还是-------”只是,现在这一切都已不再重要,重要的是谁能在困境中为惨败的学生军指出一条正确的道路,路在何方,方文山陷入了沉思。野田正人端坐在太师椅上,自从来到中国之后,他就喜欢上了这些中国的玩意,不像在日本,不是跪着就是盘坐在当地,他总感觉拘束。现在,他可以全身心的放松自己,把整个人都埋在椅子里,设计者心思巧妙,使椅子能很好的包住自己。野田正人往椅背上一躺,鼻孔里重重的喘出一口粗气,感叹道:“中国,真是个会享受的民族。”“哼!”渊颜一郎嗤之以鼻。“正是因为他们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享受上,中国,才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你是说?”野田正人挺直身子,“玩物丧志?”“也可以叫不思进取!”渊颜一郎嘴角挂着冷笑,显然对这个民族不屑一顾。“那么?”野田正人站起身来,绕着椅子转了一圈,“方文山呢?”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渊颜一郎。渊颜一郎轻轻一笑,“我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是个另类,不过,他现在的处境------”渊颜一郎没有说下去,只是轻轻的摇着头。“有个问题我一直没有问你。”野田正人像对待老朋友一样望着一渊颜一郎。“请讲!”渊颜一郎今天兴致颇高。显然战争的进展,让他感觉相当满意。“好!”野田正人点了点头,“那我问你,战争打响之前,你有没有想过方文山会冲出我们的包围圈?”“这个-------”渊颜一郎低着头,“说句真心话,一开始我就感觉我们不可能抓住方文山。”“奥!”野田正人瞪大了眼睛,“这一点倒叫人颇感意外啊!你可知道,我们总共调动了两万人马,人数上我们占有绝对优势,再者,我们准备充分,对学生军的行动又了如指掌,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野田正人语气里很是惊奇。“不知道?”渊颜一郎摇摇头,“也许是被他打怕了。”这确实是一句非常丢人的话,但渊颜一郎是个实事求是的人。“原来是这样------”野田正人陷入了沉思,两人许久没有说话,作战室里出现了少有的安静。“他会来吗?”野田正人率先打破了屋里的宁静。“会,不来他就不是方文山。”两个人都是聪明人,这看似没有头脑的问题,渊彦一郎却给出了肯定的回答。野田正人侧着身子,陷入了沉思,“你说------”他自言自语道。“他就剩了那么几个人,还会回来送死?”“他才没有那么愚蠢呢!”渊彦一郎感叹道:“翻云山之战,让我触目惊心,松土岭之败,更是让我魂飞胆丧,不瞒你说,我很怕这个人。”渊颜一郎低下了头,毕竟,承认自己技不如人,并不是一件什么光彩的事情。“你怕他?”野田众人吃惊的看着和自己并肩战斗多年的战友,在他的内心深处,渊颜一郎一直是个睿智而又果敢,无论什么时候都可以担负重任的人,可今天,当着他野田正人的面,他竟然会公开说自己害怕方文山,这简直令人难以置信。渊颜一郎低下头,唉声叹气到的道:“不错,我好像总能感觉到他的存在,我好像每次都能预感他要做什么,只可惜我每次都无力阻止,等到他把事情做完了,我才知道原来事情还可以像他那样去做,是不是,很悲哀-------”渊颜一郎摊开双手,脸上挂满了苦笑。“可-----”野田众人欲言又止,“摆在他面前的确实是一道无解的难题,无论哪一种情况我事先都曾经设想过,就凭他那五六百人,就算插上翅膀也不可能飞过我几万人设置的重重包围圈。”渊颜一郎“哈哈”一笑。“他们确实有一双很大的翅膀。”“什么?翅膀!”野田正人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是的,翅膀!”渊颜一郎肯定的回答,“你还记得翻云山之战,最后幸存的那名战士,临死之时说的话吗?”“大鸟?翅膀!”野田正人“腾”地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看来,我们是应该赶紧准备准备了!”方文山目光呆滞的看着这些表情麻木的学生,他想尽快做出一个决定,可现在就算意志最坚定的学生兵也不再对他抱有任何幻想,按学生军私底下的议论,比死了好一点,是目前这支部队的真实情景。“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方文远一屁股坐在方文山的身边。扔过了这一句关乎学生军生死的话题。有几个离的近的学生懒洋洋的回过头来,有意无意的望了方文山一眼,然后又依旧底下头去,不住的唉声叹气。方文山不知道一个人承受能力的底线是多少,但目前摆在眼前的一个真实情景是无论是在战场上,还是在每个人的内心里,他们都被彻底的打败了。方文山扭了扭头,想说话可他的大脑里却是一片空白,叹了口气,又低下头去。“你有什么办法?”方文山把这句话又原封不动的返了回去。方文远啧啧舌,“按理说,我们应该去解救被困的学生军一师,先不说一师被几万名日军团团围着,就我们自己目前的情况,也是泥菩萨过河------自生难保,进是难退也是难啊!”“王政委呢!你是什么意思?”方文山点了王宁的将。王宁站起身来,尴尬的笑了笑:“你们-----知道,我是来搞------这个思想政治方面--------工作的,这个军事吗------,我-------”王宁一摊双手:“一个外行,就不瞎掺和了,你们谈,你们谈,我旁听,我旁听。”说着又缓缓的坐回原处,闭起嘴来,不发一言。“喝口水吧!”王清雅端过一杯水来,递给方文山,方文山接过来噎了一口,他看着四周颓废的人群,气的狠狠的将茶杯摔在了地上,王清雅吓得“啊”得一声,跳了开来。坐在地上的同学们听到动静,一个个缓慢有序的站了起来,目光直直的盯着方文山。“都站起来干什么?干脆都躺进棺材里算了!”方文山气的火冒三丈,众人都低下头来,不发一语。“这都是怎么了这?”压抑在方文山胸中的怒火像火山一样喷发了出来,“这么一点小小的挫折你们都经受不住,还指望你们能干成什么大事?比起那些惨死的同学,你们不知要幸运多少倍。”方文山长出一口粗气,继续道:“你们究竟怕什么?是鬼子的刺刀还是坦克,我们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还有什么可怕的,看看我们的同学们,他们的身体被鬼子穿在刺刀上,可还依然瞪着眼,要跟鬼子拼命,你们究竟怕什么?连死都不怕了,难道还有比这个更可怕的吗?”“军长,你别说了!”大炮立在人群中,自己打着自己的脸,“要我们怎么做?大家伙都听你的,谁要是皱一皱眉头,我第一个拧下他的脑袋。”“对!我们都听你的。”王志凯也高声叫道,“下命令吧!下命令吧!”清脆的声音在人群中此起彼伏。方文山张开双手,示意大家安静,“就我军目前的情况,我------”方文山顿了顿,他本想说,“我也没有什么好办法”,但转念一想,怕引起同学们的恐慌,话锋一转,道:“我想先听听大家的意见,集思广益,拿出一个好的决定。”“站住!”方文山见一位同学转身要走,急忙叫住他,“你要干什么?”那位同学红着脸转过身来,不好意思的道:“报告军长,我-----我要上厕所。”“轰”的一声,同学们笑作一团,“别笑了!”方文山用手示意大家,有几个忍不住的赶紧捂住了嘴,“从现在开始,”方文山环视了一下会场,“我颁布一项命令,由于我们接下来商谈的事情,关乎着我们的生死成败,为妨消息走漏,任何人都不许独自离开营地,若有违反者,一旦被哨兵发现,就地枪杀,绝不留情。”方文山故意加重了语气,听得众人脸色阴沉,一个个胆战心惊。“这是关系到我军生死成败的大事,大家都要严格执行命令,都听清楚了吗?”王志凯高声问道,“听清楚了!”人群里传来一阵响亮的回答。方文山见已调动起大家的情绪,适时的道:“我们的处境不用我说大家心里也都清楚,现在摆在我们面前首当其冲的一个问题,就是被困得李伟一师,咱们是救,还是不救,我想先听听大家的意见。”“这个------”方文远站了起来,“这个一师被困,究其结果还是师长李微咎由自取,他现在被日本人重重包围,我看------”他接下来的话没有说完,但大家都已听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军长------”王志凯站起身来,环视了一圈,叹了一口气,又坐了回去。“刘姐你怎么看?”方文山点了刘艳萍的将。刘艳萍红着脸,擦干眼角的泪,抽泣道:“这个,我不知道,以我们目前的实力,救人不啻于天方夜谭。”说完低下头去,她一只手紧紧抓着刘亚楠的小手,只要刘亚楠稍微有点反应,她第一时间就能感觉到。“还有谁有不同的意见,既然是开会吗?大家都要畅所欲言,说说自己心里的想法。”方文山用目光打量着众人,可他目光所到之处,一个个都不由自主的低下了头。“军长,你就下命令吧!我们都跟着你干,大不了是个死,没什么可怕的。”大炮站起身来,“咚”得一拳擂在大树干上,打的树枝乱颤,掉下一片片树叶来。“没有人发表意见吗?”方文山环视了一周,仍旧没有一个人说话,“好!”方文山点点头,“那我就把自己心里的想法跟大家说一说,大家一起做个正面的沟通。”众人都默不作声,方文山把地图在身前一摆,指着地图道:“我们现在的处境,虽说暂时摆脱了敌人的包围圈,但仍然在敌人的大口袋里,鬼子现在正从东西两面向这调兵,我们的处境依然不妙啊!”方文山叹一口气,又继续道:“再说说李微被困的一师,李师长虽然有错,但错也不全在他,大家想一想,鬼子早就设好了埋伏,总得有人被包进包袱里,只可惜,李师长他很不幸。现在鬼子将他的部队都困在了牛驼峰,却迟迟不见他们有什么行动,如果我估计的不错的话,这就是野田正人布下的鱼饵,他在等着我们咬钩呢!”“如此说来,我们是坚决不能上这个大当啊!”王宁不无感叹的道。众人私下里窃窃私语,说什么的都有。方文山咳嗽一声,大伙都赶紧闭上了嘴,内心忐忑不安的看着方文山,方文山摇摇头,“如果我们不救,一师就完了。”说着长叹一声,眼睛里流露出一股迷茫的神色。“我们怎么能眼睁睁的上这个大当呢?”方文远站起身来,劝说着众人,“虽说这事也不能全怪李微,但事已至此,我们也是无能为力啊!”方文远的意见相当明朗,那就是明哲保身,见死不救。“对啊!”王宁也站起来附和道:“明明知道是个圈套,我们怎么还能往里钻呢?眼下的情形,我们只有取道晋南,完成党组织交给我们的任务,至于李师长的第一师,说句不好听的话,由他们自生自灭吧!”“你怎么能这么说?”王追凯第一个跳起来反驳,“再怎么说,大家也是一个战壕里爬出来的兄弟,见死不救,亏你也说得出口。”王志凯没好气的瞪了王宁一眼。“嗨------,你这个同志怎么说话呢?”王宁也是一脸委屈的跳了起来,“我说过见死不救这样的话吗?反过来说,你怎么救,叫我们搭上性命,一块陪着送死,我告诉你,那不叫义气,那叫愚蠢。”“你说谁愚蠢?”王志凯几步迈到王宁面前,不依不饶的瞪着王宁,“别瞪我!”王宁别过脸去,“军长是要我们发表各自的意见,不是叫我们打架,我的意思很明确,那就是舍小家,顾大家,坚决完成党组织交给我们的任务,至于因此而造成的牺牲,这都是不可避免的事情。”说着又转回头来狠狠的瞪了王志凯一眼。“军长-----”王志凯心下着急,“不能撇下一师不管啊!你若信得过我,给我一百人,让我去试一试吧。”“带一百人?”王宁绕着王志凯转了一圈,“你问问,谁愿意跟你去!”说着向着众人高声叫道:“你们谁愿意跟他去送死。”“我!”人群里跳出个大个子,是大炮。王宁不屑的轻蔑一笑,“还真有不怕死的,还有谁?”他目光在人群里扫了一圈,却没有人再站出来。王宁得意的一笑,“好了,人给你配齐了,你可以走了。”“军长-----”王志凯满眼含泪的跪在了地上,“你要是不管,我就一个人去!”说着用手摸着双眼,哇哇的大哭起来。“起来!”方文山猛力向上一拉,将王志凯提了起来,用手拍拍他的肩膀,道:“我说过,现在是开会,集思广益,各抒己见,千万不要伤了和气。”“王兄弟,跟你开玩笑呢!”王宁也感觉自己做得有些过分,赶紧借坡下驴,“咱们都得听军长的,军长要是说不救,那咱也没办法,军长要是想救,大不了咱们一块赔上这条性命。”“好!”方文山安抚住众人,“既然大家都说了,那我也说说自己的想法,我们现在虽说是自身难保,但出于危难中的兄弟,我们可不能见死不救啊。”方文山顿了顿,点点头道“我知道,说要去救人,真的是比登天还难,但大家不妨反过来想一想,我们之前的那一次行动,不都是处于九死一生的境地,可每每我们都能化险为夷,我们靠的是什么,是勇敢和智慧,现在战争未打,我们自己先行胆怯,试想以如此心境,何以能胜?”“军长,你下命令吧!我们都听你的。”人群里响起一个响亮的声音,方文山对着那人点点头,此时人群突然沸腾,大家高声叫喊着,“下命令吧,下命令吧!”“好!”方文山高声叫好,“要的就是这种舍我其谁的霸气,我们不会盲目送死,但也绝不做缩头乌龟,我的意见是救人水火,当务之急啊!既然是开会讨论,那就需要征求大家的意见,我们按照民主的原则举手表决,少数服从多数,同意救人的请举手。”方文山说着第一个将手臂举过了头顶。“唰”的一下,台下众人齐刷刷的举起了右手,最后只剩了方文远和王宁两个人。方文远望着王宁,右手不情愿的张了开来,漫不经心的举过了头顶。王宁气的两眼发青,叹一口气,也无可奈何的举起了右手。“好!”方文山点点头,“既然大家意见一致,那我们就讨论一下怎么救人?”“嗨-----”王宁打断了方文山的话,“我首先声明啊,我虽然同意救人,但我本人不想参加这次救援行动,我是来搞思想政治方面工作的,打仗是外行,就不给你们添乱了。”“话既然说道这个份上,那我就不得不说了。”方文山瞪了王宁一眼,显然对他的临阵脱逃大为不满,声音格外加重了几分,“既然是大家一致通过的意见,若没有特殊情况,任何人都得参加。”“胆小鬼,别理他,军长你说你的,我就知道,你一定有办法!”对于这位年轻的军长,大炮心里有一种莫名的崇拜。“什么情况才算特殊情况呢?”王宁紧咬住方文山不放。方文山用手指了指躺在担架上的刘亚楠:“比如说,像她这样。”王宁点了点头,“我明白了,只要不是昏死的,爬也得爬了去。”方文山点点头,“不错,大家都知道,此行极为凶险,留下谁对其他人都不公平。”“好!”王宁无可奈何的摇摇头,“还请军长具体说一下作战行动吧。”“当然!”方文山铿锵有力的道:“大家都知道,我方文山绝不打没有把握的仗。若没有胜算,我绝不会领着大家伙去冒险。”“我们宁愿堂堂正正的死,也不愿苟且偷生的活。”王志凯高声叫道。“王副师长,你怎么说话?”王宁第一个跳起来不乐意了,一脸委屈的道:“我是怕死吗?我是缩头乌龟吗?死有什么值得骄傲的,我告诉你,无知的白白送死,是天底下最愚蠢的事情。再者说了,我是怕死吗?我身上有党组织交给我的任务,我看出来了,现在我说话也没人听了,你们撒野撒惯了,受不了任何的约束,所谓投靠党组织也只不过是言不由衷的托词而已。”王宁显得十分愤怒,方文山站出来安抚住众人,道:“我们只是就事论事,王政委千万不要生气,不是我们不听党组织的命令,我们目前的情形,你也看到了,自保尚且不暇,又哪有精力去顾及其他。”“所谓将在外军命有所不受,党组织若知道我们现在的状况,一定会理解我们的。”一直没有开口的刘艳萍终于站出来发表了自己的意见。“方军长,下命令吧,仗怎么打,我们都听你的。”王志凯也适时的高声助威。“好!”方文山对着众人使劲点了点头,“刚才我粗略的计算了一下,目前我军所剩的人数是576人,其中有114名是伤员,还有二十几人从来没有打过仗,也就是说,这一百三十多人,必须得留下。”“军长,带上我们吧!”几个手脚有伤的同学争先恐后的站了起来,方文山双手示意大家坐下,道,“刚才王政委说过,盲目的牺牲是愚蠢,我们不怕死,但也不能白白送死,你们留下来,我们就没有了后顾之忧,就算我们回不来,学生军还有你们,学生军就不会倒。”“军长!”伤员们眼含热泪的望着方文山,方文山也是热泪盈眶,硬咽道:“为安全起见,我建议王志凯师长领导的小组留下来,保护伤员。”“别扔下我,军长!”王志凯跳了起来,“要留下,您就留下,反正我是说什么也得去。”王志凯急的满脸通红,“军长,让我去吧!”语气里满是恳求的意味。“好了,不要争了。”方文山叫住王志凯,“你们小组在这次行动中所受的创伤最重,原先四百多人的队伍,现在只剩了一百来人,留下来吧,留下来的任务不一定比去救人就轻。你看这些行动不便的人,还有昏迷不醒的,你要保证,不能让他们其中的任何一个人掉队,再说,我们现在还在鬼子的包围圈中,你要知道,我们走后,你不会有任何的支援,一切只能靠自己,学生军的将来,就掌握在你的手里,你的担子很重啊!”方文山拍着王志凯的肩膀,语重心长的叮嘱道,王志凯眼眶里闪着泪,在眼球上一晃一晃的,随着他一闭眼,一大滴眼泪“啪”得一声掉在地上。“古人常有临终托孤,可我们今天不会走他们的路!”方文山豪气干云的道,“大家都知道我心里肯定有了主意,现在我就把这个主意说出来,我们营救的时间就定在今天晚上,天黑之前,我们爬上东面的云耸岭,然后我们按照老一套,下半夜时乘着风筝,从云耸岭上跳下,滑过牛背山,到达营救地点牛驼峰。行动之前,我们每个人事先都换上鬼子的军服,每个人身上还要多带一件,我们乘着夜色,到达牛驼峰上空,然后我们把从鬼子的军火库抢来的烟雾弹统统用上,我们乘着烟雾,将随身携带的鬼子军服仍在牛驼峰上,最后,一部分人下到牛驼峰,告诉李微我们的具体营救计划,让他们换上鬼子军装,其他人在牛驼峰下接应,待两军汇合,我们再乘着烟雾一起离开。大家都听明白了吗?”“听明白了!”人群里发出一阵赞叹声,王宁点点头,又摇摇头,显然,对这次行动,他是极不情愿。“还有一点,”方文山补充道。“如果我们都换上鬼子的军服,与鬼子混在一起,大家彼此很难辨认,为防意外,每个人的左手腕上都缠上一块白色的手帕,由于我们在行军之中,很多人肯定没有白手帕,没有手帕的同学请到刘艳萍医生这边来,扯一块急救用的纱布,到时大家都尽量将左手举高点,我们好加以辨认,还有不明白的吗?”“没有!”台下响起一阵响亮的回答,“好,大家各自准备,天黑之后启程,连夜赶往云耸岭,还有站岗的哨兵要格外注意,为妨消息走漏,任何人不得以任何名义单独离开营地,违反者格杀勿论,绝不留情,听明白了吗?”“明白!”众人又是一致的回答。“都各自准备吧!”方文山一摆手示意大家散会。方文山一回头,无意间看见王清雅独自一人倚在一颗小松树上,方文山心里酸酸的,几乎要落下泪来。方文山缓步来到王清雅的身边,王清雅头也没有抬,人已瘦的不成模样,方文山在她身旁坐下,她好像早已感觉到方文山的存在,头一歪靠在了方文山的肩膀上。两人许久都没有说话,只有王清雅的眼泪顺着脸颊滴在方文山的肩膀上。“你还能回来吗?许久王清雅才问了这么一句。”“不知道!”方文山不想隐瞒她事实。“不知道------”王清雅哽咽了一下,他心里也清楚,方文山此行是凶多吉少,“是什么意思?”“就是有可能回来,也有可能不回来。”方文山实言相相。“哪一种可能性更大!”王清雅对爱人的关心,显然要大过自己的生命。“不知道!”方文山叹了口气,回答道。“不知道,又是什么意思?”王清雅想知道方文山的胜算究竟有多大。“不知道就是不知道!”方文山已不知道怎么回答她。“为什么我们不能像其他人一样,轰轰烈烈的恋爱,大大方方的告白,我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你的女朋友?你好像也从来没有说过你爱我!”王清雅闭着眼睛哽咽道。“我爱你!”方文山扭过头来,对着王清雅的脸一字一句吐道,“为什么我们不能像其他人一样,因为,因为,我们的国家亡了,我们都成了亡国奴,我们不得不在日本人的奴隶下生活,怎么恋爱?怎么告白?”“我现在脑子里一团糟!”王清雅用右手压着额头,眉头紧促,整个人说不出有多么的楚楚可怜。“你不能不去吗?”王清雅哀求道,“留下来,我们像正常人一样,成亲,生孩子,过日子。难道不好吗?”王清雅知道自己无法改变方文山做出的决定,但她想尽努力去尝试一下。“我必须得去!”方文山语气里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正是为了将来我们的孩子能够健健康康,快快乐乐了的成长,不再受外族的压榨和奴役,也是为了我们的父母不再像现在这样提心吊胆的过日子,为了民族大义,为了国家情仇,为了把日本人赶出中国,我必须得去。”“可你这是自己往虎口里钻,一个李微死一千次也不足为惜,你又何必领着这么多人去冒险!”王清雅气的身子直抖。显然她为自己不能说服方文山改变主意而深深的自责。“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古人尚且如此,更何况是我们!”方文山用力将王清雅搂在怀里,王清雅气的身子直抖,方文山爱惜的道:“其实也不全是为了救李微,兄弟有难我不能袖手旁观,往大了说这时国家大义,往小了说,这时兄弟义气,我们不能因为日本人的虚张声势,就踟蹰不前,胆战心寒。”王清雅长舒一口气:“这份感情反正你也从来没有在乎过!”说罢两眼茫然的望着远方,她的视线仿佛穿过层层山恋和云雾。看到了她心里向往的地方------牛背山。“清雅相信我,我一定会回来的!”方文山想尽量安抚自己的情人。王清雅苦着脸摇摇头道:“你说的话从来都没有兑现过!”“这次不一样,”方文山拉着王清雅的小手。动情的道;“清雅,相信我,我这次一定不会再让你失望的!”“随你便吧!”王清雅无可奈何地从方文山的怀里挣脱开来。“反正就算在一起你一样会让我感到孤单,再说我已经习惯了这种聚少离多的生活!”说罢闭起眼来,倚在树上,显得已是筋疲力尽。“对不起!”方文山站起身来,“我去看看亚楠!”说着缓缓迈步走了出去,王清雅依然是头靠在树上,连头也没有抬。“亚楠她怎么样了?”方文山俯下身来,看着奄奄一息的刘亚楠,问道。“情况很不好!”武田医生搓了搓手,显出一副抱歉的模样。“你不用担心,”刘艳萍站起身来,与方文山面对面的站在一起,“她的情况是时好时坏,再说我们都已尽了力。”“是啊!”武田医生也叹着气,“目前的情况,我们也是无可奈何,除了她自己,谁也帮不上她的忙,用你们中国的话说,叫尽人力以听天命吧!”“我相信,她一定会好起来的!”方文山用坚定的语气道。“但愿如此!”刘艳萍叹一口气,“我知道你一向是个很有主见的人,也不想试图让你改变自己的想法,既然你做出了选择,就放心大胆的去做吧。我们这儿你不用担心,我一定会照顾好亚楠和清雅的。”“谢谢你!”方文山发自内心的感谢。“不用道谢!”刘艳萍低下头去,查看着刘亚楠的瞳孔,“就像你做出的选择一样,这就是我们做出的选择。”方文山别过头去,他实在感觉亏欠这些人太多了,刘亚楠,王清雅,武田医生,哪一个不是默默无闻的在背后支持着他。“王志凯!”方文山高声叫道。“军长!”王志凯跑步过来,“有什么吩咐?”他两只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方文山,等待军长交给他的命令。“好好照顾好他们!”方文山一句话用了三个好字。“军长放心,”王志凯慷慨激昂的道:“就算我倒下,我也要保证他们安然无恙。”“你过来!”方文山在王志凯的肩膀上拍了一下,两人远离人群,站在一块光秃秃的大石头上。方文山沉思了半晌,才缓缓道:“你要清楚,你身上的担子一点也不必我的轻,我走之后,一切只能靠自己,没有任何人会支援你,帮助你,做任何决定之前,都要仔细的考虑考虑,几百人的性命掌握在你的手里,你要为他们每一个人负责啊!”“我知道,军长。”王志凯露出坚定的目光,“我一点会多加小心的。”“好!”方文山拍拍他的肩膀,从口袋里摸出一样东西,递给王志凯,“这是我照着手里的地图描绘的一个副本,你把它带在身上,以备急用。”“谢谢军长!”王志凯上前一步,接过地图,仔细的放在身上,“再过两个小时,天就要黑了,你们都准备好了吗?”“一切准备就绪,请军长放心。”王志凯又要敬礼,方文山急忙打断他,“好了,你们按照计划,有秩序的撤向鸡鸭山,然后在那儿建立坚固的根据地,你要做得有两点,第一,不要让任何一个伤员掉队,第二要保护好学生军的枪支弹药,不要丢下一个弹头,你要清楚,我们这次行动都是轻装上阵,把这些宝贵的东西都留了下来,你要保证把它们都安全的运走。”“我保证!”王志凯声音有点低,方文山从他的话里听出了他的难处,本来他带着的二百多人大多都是伤员,很多人甚至都不能自己行走,健康的同学既要照顾伤员,又要带着弹药负重前行,其困难可想而知。方文山没有继续向下问,他知道,摆在他与王志凯面前的是一道无解的数学题,“总之一句话-------,坚守鸡鸭山,等着我们回来。”方文山说完头也不回的径直走回了营地,王志凯略一沉吟,他跟在方文山身后,亦步亦趋。日暮时分,学生军终于要分道扬镳了,一个个都恋恋不舍的拉着对方的手,这或许是生离,又或许是死别,关于他们的命运,谁也说不清楚,他们只知道,从今以后,他们要为两个目标而奋斗,一个要坚守,一个要救人。方文山拉着王清雅的小手,有很多话想跟她说,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王清雅别着头,目光茫然的望向远方。许久,两人谁都没有说一句话,太阳已经渐渐下山,方文山借着余辉,打量着王清雅若隐若现的轮廓,无可奈何的闭上了眼睛。“我别无选择!”方文山声音低的连他自己也听不清楚。王清雅没有回答,只是木然的立在当地,任凭方文山把她的一双小手攥的生紧。此时,学生军的阵地上显得格外繁忙,有的正在打理行军用品,有的正在整理自己的行囊。而王志凯所带的一组,都尽量将弹药往自己身上绑。刘艳萍和武田医生都忙着照顾各自的伤员,受伤较劲的都尽量选择自己步行行走,这是王志凯不得已想出来的办法,他本来手头人手就少,加之伤员又占多半,他又要照顾伤员,又要运送弹药,也真是难为他了。而方文山所带的营救小组,尽量选择轻装上阵,除了必不可少的枪支,弹药都选择尽量少带,因为要在天上飞,带多了肯定是飞不起来。众人正在忙碌之际,一位小同学无意间抬头看见一个小白点消失在乌黑的天际,“一只鸽子!”那位同学惊奇的叫了起来。“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玩这个!”一个大同学不适适宜的出来训斥了他一番,那位小同学委屈的低下头,仔细的整理着自己的行囊。“真是英雄气短,儿女情长啊!”刘艳萍和武田医生抬着昏迷的刘亚楠,从方文山和王清雅身前走过时,刘艳萍不无讽刺的说了这么一句。只见武田医生瘸着一条腿,一瘸一拐的抬着刘亚楠,艰难的前行。“我来帮你!”王清雅猛地一下从方文山手里抽出自己的小手,转回头去,紧走几步,赶了上去,她走到武田医生身旁,接过担架的一只把手,吃力的抬了起来。武田医生望着她累的咬牙切齿的模样,向他友好的点了点头。咱们暂且不表方文山带领的部队于晚上十点钟之前准时赶到了云耸岭,却说那只划破夜空的鸽子,像一个幽灵一样飞过黑暗和高山,穿过丛林和密棘,准确无误的落在了野田正人的书桌上。野田正人抓过鸽子,从脚上解下一张卷成一团的纸条,展开来,在灯下看了看,随即又放在灯上烧掉。“信上怎么说?”一直端坐在椅子上的渊颜一郎,忍不住好奇,急切的问道。野田正人沉思了一番,点点头道:“渊颜君果然是料事如神,正如你所言,方文山要故伎重演。”“奥------”渊颜一郎显得极为兴奋,“他们的具体行动时间是------”渊颜一郎张着口,期盼的望着野田正人。野田正人脸上露出一股难以察觉的笑容,显然他心里也十分激动,设了这么长时间的局,大鱼终于要咬钩了。“就在今天晚上。”野田正人神秘的笑了笑,“夜里零点他们开始行动,他们还按照以前的老样子,天黑之前爬上这附近最高的一座山------云耸岭,然后夜里十二点的时候,乘着他们自己做得简易人力伞,从云耸岭上跳下,借着惯性滑到牛背山。”“我想,他们一定不是来白白送死的吧!”渊颜夜里心有灵犀的道。“一点没错!”野田众人中指指向天空,显得豪气干云,“他们有一个计划,而且堪称完美。”“真想不到?”渊颜夜里吃惊的摇了摇头,“到这个时候,方文山还能拿出一套可行的计划来。”“这正是他的过人之处。”野田正人也由心底发出一声感叹。“我想不出,他有什么能行得通的计划。”“这就是我们不如他的地方。”野田正人也有自不如人的时候,“你还记得当年方文山打劫土匪的时候,从他们那儿弄了一大批军装?”“记得!”渊颜一郎点点头,“不过据说当时他们打劫军装的主要目的并非是为了装备自己的军队。”“不错,”野田正人点头表示赞同,“不过这次,方文山却把它们排上了大用场,他们的人都换上了我们的正规军装,而且每个人身上都还多带了一套,他们计划飞入牛背山以后,大量抛洒烟雾弹,将山谷里弄得一团乌烟瘴气,然后他们再飞抵牛驼峰,投下军装,里应外合,蒙混过关。”“好计!”渊颜一郎沉思着道:“用他们中国人的话说,就叫------叫浑水摸鱼。”“不对,”野田正人摆摆手,“你比喻的不对,应该叫浑水溜鱼。”“对!”两人手指同时一点,“是溜鱼。”“这哪里是鱼啊!”渊颜一郎又反驳道:“分明是一条滑溜无比的泥鳅,我们是怎么抓也抓不住啊!”“不过,一切的一切,今晚都要结束了。”野田正人坐回椅子里,脸上露出一股少有的轻松表情,“方文山,无论他以前多么厉害,今晚都要结束了。”“难道你就没有惺惺相惜的感觉?”渊颜一郎望着野田正人。野田正人无奈的摇摇头,“我只想快点结束这场游戏,长此下去,我会受不了的。”“很少听到你示弱的话,”渊颜一郎一本正经的道,“以前你是无往而不利,可自从碰上方文山,你竟然没有还手之力,不过话说回来,这次我们若不是事先知道他们行动的具体方案,十有八九又要让他成功了。”“方文山真是个可怕的人,他的意志太坚强了,而且胆子又大,没有他不敢干的事情。”野田众人由衷的发着感叹。“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是------”渊颜一郎补充道:“他脑子里充满着智慧。”“胆大,智慧?”野田正人躺在椅子上,嘴里反复念着这几个词。且说方文山站在云耸岭顶,心里也生出丝丝凉意,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此时,天空乌云密布,零星的落下几滴小雨,敲打在众人的脸上,方文山决定提前实行这次冒险的行动。关于这次行动的前前后后,方文山在他的回忆录里有详细的记载,他曾经在给他的学生们上课的时候,详细的分解了这次行动的功过得失。首先,方文山认为这次行动的出台是不合时宜的,也就是说从根本上是无法完成的任务,因为方文山提到了他自己在这场救援行动中的感情用事,野田正人明明已布好了口袋,而他自己偏要往里钻,这正是他的执拗之处,这也证明了人无完人,纵使他方文山也有感情用事的时候,想不可而为之,不撞南墙不回头,撞了南墙也不回头,方文山总结为意气用事。其次,这次行动的结果是在大会上讨论,经过集体表决产生的,人多嘴杂,很容易泄露消息,方文山总结为一个优秀的指挥官应该根据自己的判断拿出合理的计划,不必过分依靠他人的意见,画蛇添足,反而物极必反。最后,方文山着重提到了这一条,那就是在每次行动之前,方文山都为行动的失败找好了退路,唯独这次没有,这个失误,几乎害的学生军全军覆没,方文山每每想起,都懊恼不已。现在方文山决定要实施这次注定要失败的行动,他找来几个人,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几人都一脸的肃穆,谁都不敢轻易表达自己的意见。“我的意思是------”方文山想尽量说服大家听从他的建议,“天阴的越来越黑,一场大雨马上就要来临,天知道这场雨要下到什么时候,从以往的天气来看,小雨过后将会响起雷声,因为我们带着金属武器在天上飞行,很容易被雷电击中,所以我们要赶在雷电之前飞到牛驼峰。”“军长,你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干!”大炮第一个表态支持方文山的决定,方文山目光从众人脸上一一扫过,众人纷纷表态,“听从军长的命令。”方文山脸慢慢的松了开来,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方文山变得开始不再那么自信,以至于今天竟会征求同学们的意见。“好!”方文山点点头,“大家都准备好了吗?”“准备好了!”人群里传出一阵压低嗓音的叫喊声,“好,我们开始行动。”方文山第一个将人力伞绑在身上,制作人力伞的帆布受了潮,用着没有平时那么顺手。方文山也感觉出来,这没有任何动力的人力伞,在阴雨天里很难驾驭,方文山皱了皱眉头,还是将人力伞套在了身上。方文山背着人力伞助跑了几步,感觉比平时重了不止一两倍,可他知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硬着头皮冲出了悬崖。其他人也跟在他后面,就像出去打食的燕子一样,他们排着整齐的队伍,划着统一的翅膀,飞翔在大山上空。方文山心乱如麻,他想静下心来,可心里好像拧了一个解不开的大疙瘩,方文山心烦意乱,不免就落在的众人的后面,直到此时,他才发现,学生军中准备的最差的一个竟然是他方文山自己。他使劲的呼扇两下翅膀,以加快前进的速度,可他的双臂完全不像他脑子里控制的那样,他的动作杂乱无章,潮湿的翅膀已难堪他如此沉重的重量,下滑之势已不可避免。方文山着急的想将人力伞驶向天空,可在半空中,他的挣扎实在是起不了多大的作用。学生们连成一片,在暗无天日的山野中飞行,迎面吹来的山风会使他们短暂的停顿一俩秒钟,同学们已经适应了空中的环境,对人力伞更是驾轻就熟,只有心烦意乱的方文山,孤独的飞行在队伍的后面。方文山努力的想将注意力转到今天的这场战斗上面,可他的大脑好像已完全不听他使唤,他心里究竟在想什么,是一张一张一闪而过的脸,而影像在他脑海里停顿时间最长的还是刘亚楠和王清雅。他想努力忘掉这些脸,他低下头去,看着地面,鬼子军营里点点通明的营火,和四处乱射的探照灯。此时,已是深夜,大多数鬼子都已入眠,只有哨兵懒散的走来走去,军营里偶尔传来几声狗叫,撕破了寂静的山野。而学生军就像一只只大鸟,从鬼子的军营上飞过,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他们已飞过鬼子的外围营地,再往里飞就是牛背山。方文山正自心烦意乱,突然,只听飞在最前面的一位同学“啊”的一声尖叫,翻滚着跌下了下面的深谷。方文山猛地惊醒过来,他还没有完全搞明白是怎么回事,只见接二连三的有同学跌下深谷。“怎么回事?”方文山高声问道,可没有人能听到他的叫喊声。同学们都尽量放慢了速度,由于事出突然,很多人都没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此时,只见山谷里火光冲天,一张巨大的铁丝网呈现在众人面前,只见上下两根臂粗的钢丝连着牛背山的两个山岭,中间密密麻麻的交织了一层铁丝网,上面还缠上了一层带着尖刺的铁蒺藜。有的冲的急的同学,直接被挂在了铁丝网上,上上不得,下下不来。跌下山谷的同学都落在了鬼子生起的火堆里,身上的人力伞被汽油烧的噼啪作响,整个人都成了一团火,几十个火人在鬼子的火堆里乱窜,凄厉的叫声撕破了整个山野。此时,山下突然又响起了一阵密集的枪声,几十个同学被子弹击中,叫喊着跌入了下面的火堆里。“向西转向!”方文山眼里含着泪,人力伞的翅膀上留下了几十个透明窟窿。有几个同学不知是听到了他的叫喊,还是做出的本能反应,已经成功转向,贴着铁丝网向西飞去。方文山努力的挥动着左面的翅膀,可人力伞并不完全听从他的命令,直到此时他才知道,这没有任何动力的人力伞要想在半空中做出九十度转向,是多么的艰难。方文山想尽力稳住人力伞,但人力伞在惯性的作用下,还是不由自主的向大网上撞去,方文山咬着牙,额头冒出一层冷汗,他已顾不得鬼子从下面打来的如雨点一般的子弹,在他眼里,只有铁丝网。“绝对不能撞上!”方文山在心里对自己说,可人力伞还是无情的向前滑去,五米,四米,三米,方文山咬紧了牙,努力做出最后的挣扎,可这一切都已是徒劳无功。两米,一米,方文山闭上了眼睛,他从来都不是一个甘心认命的人,但有时候人力难以胜天,在这无边的铁丝网面前,他的努力显得那么的苍白。“完了!”这个念头在方文山脑里一闪,突然,他的左面不知被什么东西重重撞了一下,人力伞登时改变了方向,贴着铁丝网,向西飞去,由于靠的太近,他左边的翅膀被伸出的铁蒺藜划了个大口子。方文山回转头来,只见一个同学翻滚着落入了火堆,“保重-----军长!”一声长喊从下面传了上来,方文山痛苦的闭上了眼睛,他根本就没有看清,到底是谁在如此危难的时刻救了自己。“是谁把活下去的机会留给了我?为什么看到别人跌下去的时候他自己都没有舍身相救的想法。”方文山反复在心里问自己,也许唯一的答案是,他比所有的人都重要,保住他才能保住学生军,正因如此,他更应该振作起来,“绝不能让任何人失望,王清雅,刘亚楠,李微,还有野田正人。”方文山尽量平稳的驾驶着人力伞,慢慢的滑向了西面的树林。方文山两脚刚着地,忙着解下身上的人力伞布,大炮和几个同学赶紧跑过来帮忙。“军长,你没事吧!”众人都是脸色苍白,显然还没有完全回过神来。方文山扯下身上的绳子,将大伙召集到一起,点了点人数,原先300多人的队伍,现在剩了还不到90人。方文远,大炮等人俱在,独独少了政委王宁,“有没有人看见王政委?”方文山环视了一周,竟没有人回应。“好了,管不了这么多了。”方文山拿出地图,指着上面的一个小点道:“现在我们所处的位置是在牛背山西面山岭的半坡上,如果估计不错的话,再有十几分钟,离得最近的鬼子就会冲到这儿来,接着是四面八方的鬼子都会如潮水般的涌过来。”“怎么办?军长,快拿个主意吧!”饶是一向胆大的大炮也吓得脸色蜡黄,“现在只有一条路!”方文山将众人拢到一起,“我们现在身上穿的是鬼子的制服,在这混杂慌乱的局面下,鬼子一时间很难辨认真假,我们还是老办法,扮作鬼子,蒙混过关,但大家现在首先要做的是,解下手臂上的白纱布,白纱布在夜里太显眼,很容易引起鬼子的注意。”众人手忙脚乱的往下解着纱布,方文山抬起头来,看着一个个圆睁的眼睛,“怕不怕?”为了提起大家的情绪,方文山故意问了这么一句。“不怕!”众人咬紧牙根,狠狠的点了一下头。“好~”方文山指着地图,“我们按着来时的路线,再返回到鬼子架铁丝网的地方,我落地的时候,看见许多没落进火堆的同学,都被鬼子俘虏了,我们首先要把他们救出来。”“这------”方文远迟疑了一下,“这样--------,我们就会跌入救人的连环套中,真是越救越累啊!”众人也是心底叹气,显然对完成任务没有半点信心。“我们现在人数太少,救出他们也是为了壮大我们自己的力量,我意已决,大家无须多言,都执行命令吧!”方文山不想让绝望的情绪在部队里蔓延,赶忙止住众人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