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了?”刘芳芳只能耐心问。“我,我,我发烧!”田小牛说。刘芳芳伸手按住田小牛的额头,田小牛立即想幸福地晕过去。“不烧啊?”刘芳芳说。“我,我低烧!”田小牛说。刘芳芳收回手:“你回去吧。”“大夫,我低烧怎么治啊?”田小牛满脸笑容问。“撞电线杆子!”刘芳芳没好气地说。“啊?!”田小牛张大嘴。董强急忙凑上来:“大夫,我可能也发烧了。”“你也一样,撞电线杆子!”刘芳芳看都不看他。董强被噎住了。“怎么还不走?”刘芳芳皱着眉头。“大夫,”田小牛诚恳地说,“我们战术试验分队任务忙训练紧,好不容易才能来次医务室。我们能不能,能不能跟你多说几句话?我们当兵以后就没见过女同志,你是第一个。”刘芳芳拽过他的迷彩服胳膊,看见上面是猫头鹰臂章:“你们是战术试验分队的?”“嗯。”“行,说几句吧。”刘芳芳眼珠一转。两个兵都很幸福。“张雷在你们分队吧?”“您说的是张助理?”董强说,“在,在!”“他怎么样?”刘芳芳不动声色地问。“挺好的,挺有文化!”董强说,“人也很好,就是,就是和我们排长有点不对付。”刘芳芳看他。田小牛急忙抢过来:“不过没什么事儿,他和刘助教,和我们班长关系可好了!他们跟哥仨似的,我们排长也不能把他怎么的!”刘芳芳在处方笺上写着什么:“把这个带给张雷!”“哎!”田小牛急忙双手接过刘芳芳叠成天鹅的处方笺。“算了。”刘芳芳又打断自己的主意,拿回处方笺,“你们回去吧。”两个兵出去了,在楼道互相埋怨。“我说我发烧,你跟我抢什么?”董强问。“球!你刚才干球了?”田小牛得意地说,“让你说你不说!”“我摸摸你额头!”董强伸手。“不许摸!”田小牛掉头就跑,“一摸仙气都没了!”两个兵追出去。秦所长进来:“小刘,怎么样?”刘芳芳苦笑:“秦所长,你们特种侦察大队的发病率突然上升了啊?”秦所长挠挠头:“这个,这个,可能最近寒流的问题。”刘芳芳起身:“你替我一会好吧?我出去走走。”秦所长点点头,刘芳芳脱了白大褂穿上迷彩服外衣出去了。“下一个!”秦所长喊。半天没人答应,他奇怪,出去看。满楼道空了。“这帮小兔崽子!”秦所长摇头苦笑。大院并没有多大面积,刘芳芳走不多远就走出了后门,走到了通往野外综合训练场的山路上。后门的哨兵看见刘芳芳出门一愣,想拦没敢拦。刘芳芳也没注意,她只是想出去转转,这几天她确实也累坏了。路上可以看见三三两两在山路上武装耐力跑训练的战士,大冬天的却浑身热气腾腾。远处爆破训练场时不时地震耳欲聋爆炸一声,间或传来靶场噼里啪啦的枪声。走出大院心情稍微好点,她站在山路上看见因为季节变得光秃秃的群山,发黄的枯草摇曳着脆弱的身躯。觉得委屈,就掉眼泪了。“你去了特种侦察大队,绝对不能吃不了苦回来。”昨天在电话里面,爸爸很严肃地说。自己怎么说来着?好像是放心吧,我长大了。其实自己长大了吗?好像是,也好像不是。那自己来这个地方吃苦受罪干什么来了?哭着哭着,突然看见空中什么东西飞过。她擦擦眼睛以为是UFO,那个东西飞近了,她才发现是架跟模型一样可爱的小飞机。整个飞机只有个诺大的涂成迷彩的三角翅膀,声音很低,低空从山谷之间飞过。三角翼直接扑向山顶上的一片空地,空地中央是大队的卫星电视接收站。刘芳芳眼睁睁看着两个敏捷的身影跳下三角翼,手中的步枪哒哒哒哒喷出烈焰。附近的几个兵应声栽倒,刘芳芳捂住嘴惊叫一声。三角翼停稳,开三角翼的瘦高个子跳下来高喊:“一分钟!炸毁雷达站!”刘芳芳一听就听出来了,是张雷!几乎在同时,从附近的枯草里面跃出几组三人一队的战士扑向卫星电视接收站。空包弹响成一片,这个卫星接收站被搞得乌烟瘴气。模拟炸弹安上,扑地冒出一堆青烟。张雷边打边跑回三角翼,那俩战士也跟着上了三角翼,又飞走了。刘芳芳跑到山顶上,看见战士们围在郑教员跟前看他在夹子上写着什么。“郑叔叔!”刘芳芳喊。拿着秒表的郑教员抬头,笑:“你怎么来了?”“我还以为今天没电视看了呢!”刘芳芳说,“看你们搞这么热闹!”战士们哄笑,满脸迷彩的田小牛和董强从枯草里面爬起来激动敬礼:“刘大夫好!”“稍息吧。”刘芳芳很随便挥挥手,跳着跑到郑教员跟前:“你们这是干什么?跟电视接收站过不去啊?”“在试验空中立体渗透。”郑教员说。“那他们怎么都从草里面钻出来呢?”刘芳芳指着刚才三人一组出来的战士们。“如果我再有十架三角翼,就可以运送30人的作战分队了。”郑教员苦笑,“可惜没有啊,我们只能模拟。”三角翼已经飞回来了,滑行在空地上。张雷、刘晓飞和林锐跳下三角翼跑过来。张雷高喊:“怎么样?”“还可以。”郑教员说,“如果三角翼和动力伞可以装备部队,那么战斗力的提升是换代的。”刘晓飞看见刘芳芳:“哟!我们的女特种兵也来了啊!”“就许你们满天飞,不许我来看看了?”刘芳芳说。战士们围在刘芳芳身边哄笑。陈勇皱皱眉头:“好了好了!还是个队伍样子吗?林锐!整队!”林锐急忙整队。张雷看着三角翼:“可惜啊,我们就一架,还是缴获的。”“是啊。”郑教员点点头,“只能让何志军去跟军区申请了,再有十架就可以形成作战能力了。目前只能送三人小组去敌后侦察,训练驾驶员也得需要点时间。”“女特种兵,上过天吗?”刘晓飞调侃。“切!”刘芳芳说,“有什么新鲜的?除了歼击机和强击机,还有什么飞机我没坐过的?”“那你试试这个,绝对过瘾。”刘晓飞一脸坏笑。“谁怕谁啊?”刘芳芳说,“张雷,能不能带我飞一次?”张雷看看刘晓飞:“你就别逗她了,这个玩意安全系数并不高。而且风很大,在天上可不舒服。”“没事!”刘芳芳的脾气上来了,“我就要试试!”张雷苦笑,看郑教员。郑教员说:“她想飞就飞一次吧,训练结束了。”张雷戴上钢盔:“走吧,搞不懂你,这个东西有什么坐的。”刘晓飞急忙把钢盔和风镜都递给刘芳芳:“我可不是故意激你啊!回头可别告诉小雨!”“放心吧,我从不出卖战友!”刘芳芳戴上钢盔,又戴上风镜。张雷启动三角翼:“坐好了啊!”刘芳芳紧张地点头。三角翼开始滑行,不一会就起飞了。处于失重状态的刘芳芳大呼小叫。“说了不让你上来了吧?”张雷头也不回。“我们只能绕个圈子降落了,这只有一片空场。”刘芳芳抱住张雷的腰脸色煞白:“不会掉下去吧?”“不会。”张雷很有信心地说,拉高三角翼。刘芳芳慢慢睁开眼睛,看见了俯瞰的大地:“哎呀!真漂亮!”“没见过世面吧?”张雷笑,“我跳了120多次伞,飞过100多次动力伞和三角翼,这个不好看!”“你傲什么?”“我傲?我傲是因为我高!我是伞兵,天生就是从高处俯瞰地球的!”张雷哈哈大笑。“你?哼!”刘芳芳不说话了。“开玩笑的,别介意!”张雷急忙说。“哼!”刘芳芳说,“我记住你的话了!”张雷苦笑:“女特种兵,咱的心眼能不能不那么小啊?”“我?我够大度了!”刘芳芳高喊,“换了别人,谁还能包容你!”“什么意思啊?你包容我什么?”张雷纳闷。“不知道算了!”刘芳芳咬牙,看着下面的群山。“注意啊,降落了!”三角翼在坑坑洼洼的地面上蹭蹭蹭飘着降落了。刘芳芳紧紧闭着眼睛抱着张雷的腰。“行了行了!别依依不舍了!”张雷半开玩笑,“落地了!”刘芳芳一把松开他,脸红了:“谁依依不舍了?”张雷跳下来,接过刘芳芳的手拉她下来:“好了,快吃饭了,你赶紧回去吧!”“你们呢?”“我们?”张雷苦笑,“我们要苦练打、走、藏!这顿饭,肯定是在训练场就着风沙吃了。”台灯下,方子君在看书,却怎么也看不进去。轻微的敲门声,她抬起头:“进来!”林秋叶进来:“看见门缝有灯光,我就知道你还没睡。”“阿姨,我白天睡多了。”方子君笑笑,把书合上坐起来。林秋叶随手拿过书,是路遥的小说合集《人生》。“人生的道路崎岖而漫长,但关键的却只有那么几步。”林秋叶念着扉页柳青的名言。方子君听着,苦笑:“其实这几步往往不是自己可以选择的。”林秋叶看着她,把书放在一边:“子君,你今年24了吧?”“还有两个月,就过25了。”“8年了。”林秋叶感叹。“阿姨,您说什么?”方子君眼皮一挑。“我是说,你守护着一个梦,有8年了。”林秋叶慈爱地看着她,“无论从哪个角度讲,你的青春,女人最美好的8年青春都交给了你的初恋。”方子君不说话。“我明白,你不能忘记他。”林秋叶说。方子君点头,异常冷静,这次没有哭。“那你把他放在心里,放在最深的地方,给他留一块净土可以祭奠。”林秋叶说,“他的灵魂会安详的,他绝对不想看着你这样独自守护着一个不可能实现的梦。”方子君从抽屉摸出烟,点着了:“阿姨,对不起,我抽一颗。”“抽吧,你长大了。”林秋叶说,“而且你是战火走出来的,这是可以理解的。”方子君的手颤抖着点着烟:“阿姨,我知道你想和我说什么。”“你的个人问题,我从来也不过问。”林秋叶说,“我知道你的心里有个结,这个结别人打不开,只能依靠你自己扛过去。7年,你用你的青春守护着他,你不觉得已经足以告慰他的在天之灵了吗?”方子君吐出一口烟,泪水无声滑落。“人的一生,有几个7年?我并不是要你忘记他,我相信你也做不到。你是个重情义的女人,是那种会一生一世守护着一个男人的女人。你没有什么奢望,你只是希望可以和他组建一个清贫但是幸福的家庭,在某个部队的营盘里面安静地过自己的日子,生儿育女……”方子君终于泣不成声,肩膀抽搐着。“哭吧,哭出来会好一些。”林秋叶说。方子君抬起泪眼:“阿姨,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你喜欢张雷吗?”林秋叶问。方子君点头,又摇头:“我不知道,我自己都不知道……”“因为他是张云的弟弟?”方子君摇头:“不是这样的,阿姨我也是军人,我没那么封建!”“因为他象他哥哥?”方子君点头:“太象了,而且那种傲气是一样的。”“所以你在怀疑,你对他的不是爱情?”“对。”方子君说,“我对他的可能不是爱情,是一种精神寄托。”“你有没有换一个角度想想呢?”林秋叶启发她,“张雷是个优秀的军人,也是个优秀的男人。我从他的眼神里面,看出他对你的依恋。这种依恋,是不会骗人的。你先不要把话说得那么死,和他保持距离接触,掌握自己的分寸。我相信,你会明白自己到底是不是爱他的。”“阿姨!已经晚了!”方子君扑在林秋叶怀里大哭,“我已经,已经和他……”林秋叶看着她。“那天,我们都喝醉了,我把他当成了他哥哥……”林秋叶脸上很平静:“你认为这是不可逾越的障碍?”“不是吗?”方子君满脸是泪,“我是个随便的女人!我怎么去面对他,怎么去面对张云的在天之灵?我现在连怀念张云的资格都没有!”“你有资格!”林秋叶说,“从古至今,女人都是男人的附庸。为什么你不能站出来证明这个道理是错的?你是你自己的,你有权力选择自己的爱人,也有权力选择自己的生活!你已经付出了8年的青春,无论是张云还是张雷都不能忽视你的这种牺牲!8年对一个女人意味着什么?你想过没有?不要说你喝醉了,就是你没有喝醉,你又有什么错?”方子君傻傻地听着。“我们这一代人都已经为了军队,为了战争付出了太多!”林秋叶语重心长,“可是你还年轻!你绝对不能这样活,你应该得到幸福!把自己的自信找回来,你是方子君,你是老侦察兵的女儿!你还是个漂亮的成熟的女人,非常出色!”方子君擦着眼泪。“无论你自己怎么想,明天你跟我去特种侦察大队。”“啊?!”方子君张大嘴。“我们集团也放假了,我决定带小雨还有你去特种侦察大队过年!”方子君说。“那我回医院!”方子君惊慌地说。“不行!”林秋叶断然说,“你必须跟我去!”“为什么?!”“因为,我是你的母亲!”林秋叶含着眼泪抚摸着方子君的脸,“闺女,你就是我的亲女儿!”“妈——”方子君扑在林秋叶怀里大哭。“都过去了,全都过去了!”方子君流着眼泪抚摸着方子君的后背,“你吃了那么多苦,都过去了!”方子君哭着点头。“我说你们都不睡觉啊?”何小雨穿着睡衣揉着惺忪的睡眼抱着布狗熊走到门口。“明天,去特种侦察大队。”林秋叶说。“啊?!”何小雨立即醒了,“干啥去?”“过年!”林秋叶说。“真的啊?!”何小雨脸上的惊喜不是一般的。“对!”林秋叶说,“早上起来你收拾一下,我们集团9点派车送我们过去。”“我现在就去收拾!”何小雨把布狗熊往方子君**一扔,“姐姐帮我看一下啊!我一会过来拿!”“唉——”林秋叶长叹一声,“女大不中留啊!”“小雨不是那种女孩,阿姨。”方子君笑,“她会好好孝顺您的。”“还说她呢!”林秋叶起身刮一下她的鼻子,“你也一样!”方子君脸就红了。“呀——”大队后院训练场上,张雷和田小牛在角力,两个人梗着膀子都是脖子上青筋爆起。刘晓飞和战术试验分队的官兵们围在边上看,呼啦拉叫好。三角翼停在他们身后的空地上,陈勇自己在琢磨。“啊——”张雷怒吼一声,田小牛后退几步,但是坚强地顶住了。周围都是其余单位的战士们在组织自己的活动,生龙活虎。耿辉站在家属楼的后阳台上拿着望远镜看,脸上有笑容。老婆李东梅在后面忙活着:“我说,这包饺子你也不插把手啊?我这忙得要死,你在那儿看风景?”“这是我的工作嘛!”耿辉眼睛不离开望远镜,“部队的士气,还有过年的气氛我都得掌握。过年是部队最容易出事的时候,我不盯着怎么行?”“就你有理!”李东梅气鼓鼓地说。耿辉回头:“你包那么多饺子干什么?”“吃啊!”李东梅气不打一处来,“我在这儿歇好几天年假呢!我不做,你做饭?!”耿辉着急地:“不是说好了吗?来队家属都去大食堂吃?”“那你叫我来干什么?”李东梅一甩擀面杖,“我大老远来了和你过年,你居然叫我去大食堂吃?”耿辉赶紧道歉:“是我没说清楚,是军嫂们要和战士们一起吃年夜饭,一起庆祝新年!”“战士战士!你怎么就那么惦记战士啊?你怎么不和战士过了算了!”李东梅急了。“我是政委,我不惦记战士我惦记什么?”耿辉说,“好了好了!是我不好,没和你说清楚!”李东梅一摘围裙坐在沙发上。“东梅同志!”耿辉坐在她身边嬉皮笑脸,“你也是老党员,今天是年三十。我们的战士们都很年轻,他们远离自己的父母和亲人,军嫂在他们眼里就是亲嫂子!你说,咱不去跟他们过年,咱自己在家过年象话吗?”“边儿去!少跟我嬉皮笑脸!”李东梅一甩他的手,“你是政委,少跟我耍流氓!”“这是正常的夫妻交往,怎么是耍流氓呢!”耿辉一本正经地说着,揽住了李东梅的肩膀,李东梅这次没推他就是不说话。“东梅同志!我代表我们大队200多名未婚官兵,正式邀请你一起去大食堂吃年夜饭!”耿辉还是嬉皮笑脸。“瞧你那德行!”李东梅气消了,“嫁给政委怎么跟嫁给你们全大队差不多?得了得了,我去!”耿辉一激动亲了李东梅一口。“哎呀你个死人啊!”李东梅触电一样推开他,“都多大年纪了?你害羞不害羞?”“害羞?害羞什么?”耿辉笑,一把拉住她。李东梅刚刚被他拉怀里,门咣地开了。“爸爸!妈妈!”7岁的耿小壮拿着竹竿子满头是包冲进来极其兴奋,“我把马蜂窝给捅了!”李东梅在耿小壮推门进来的一瞬间跟安了弹簧一样闪起来了。“你没事捅马蜂窝干什么?!”耿辉心疼地走过去,“马蜂窝招你了啊?”耿小壮嘿嘿乐:“我看看它们到底怎么扎人的。”李东梅心疼死了:“赶紧跟我走,去找你刘姐姐上点药!你这孩子,怎么跟生猛海鲜似的管不了啊?!”耿辉站在门口苦笑,再挪到茶几上的饺子。想了半天,他拿起电话:“我要大队政治部。”操场上,张雷一闪身,田小牛冲了出去。张雷脚下使了个绊子,田小牛扑到在地。张雷上去按住田小牛,田小牛哎呀乱叫:“张助理你耍赖!”“不耍赖我怎么赢得了你?”张雷松开他笑,“你力气太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