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为仁?”此时在皇宫的那一边,小皇帝向冯元问道。“咳,”冯元呛了两声咳嗽,然后正色说道:“陛下,虽郑家子薄有才气,然而此举错也。臣闻刘少监离开郑州时,他前去送行,刘少监曾叮咛过,君子之道,温为其首。但他才来京城没有多长时间,掀起这么大风浪,非是君子所为。”总之,不好。老太太给赵祯找了四个老师,第一个是崔遵度,只教了一年多就去世了,还有张士逊,半官半师,第三人是孙奭,一个长者,第四个人就是冯元,这几个人抛去吏治不谈,单论个人的品德教养,对儒学的认识,在整个宋代都罕见匹敌之人。但四人当中,冯元对赵祯的影响最大。“那也未必,当初他声名狼籍,都让晏学士担扰,不敢收他进入雎阳书院,最后才知道是误会。也许此次他因为某种原因,或者因为年幼,没有想到后果,才有此举。前年朕在皇宫见到他,举止沉稳,谈吐不凡,与朕说了法度二字,以字喻朕,让朕至今铭记于心。”老师没有看到过郑家子,但小皇帝凭借直觉,隐隐感到郑朗不是这样的人。冯元也没有办法辨,确实,前几年郑朗声名很恶劣,甚至在诗社上作出那首长诗,都有许多人是认为他人代作的,后来才知道是错了。也许这少年人大意了,也许是有其他原因。想到这里,说道:“是与不是,明天自知。”管他是什么原因,到明天就知道结果了。若是中规中矩的将仁说出来,那么情有可愿。说得多好,冯元没有指望,毕竟岁数太小。若是说得不好,只能说他是为了扬名,刻意招风惹事,以博幸名。看着皇帝期盼的样子,知道今天皇上再也听不进去他所讲的经义,道:“正好明天臣轮休,臣去听一听,回来告诉陛下。”“谢过冯卿。”“是臣的本职,非不敢当也。”然后合上书本,摇头离去。……还有几个郑朗意想不到的人来到京城。崔娴羞羞答答的,不说。哥仨不傻,明白就是。但小妹又要脸面,怎么办呢?于是在她闺房里正襟危坐,大哥道:“就这么说定了。”崔娴不言,继续飞小白眼。忍不住了,拉着老二老三,跑出小院子,然后抱头大笑。笑完后说道:“二弟,三弟,你们猜我现在最盼望的是什么?”“省试榜中。”老二说道。“不是,省试要靠运气,好难。不过有一条倒是能看到的。”“是什么?”“郑家那位小郎与小妹吵架会是什么样子?不知道孔孟老庄这些大义翻出来,用作骂人,是不是雅事?”“哈哈哈,”二舅哥与三舅哥再度一起笑弯了腰。但想要到东京城去,必须经崔有节同意,三兄弟跑到崔有节面前,支吾道:“爹爹,我们想去一趟京城。”先捡容易的说。崔有节瞟了一眼三兄弟,知道他们打什么小算盘,此时郑家子正好去了京城,有可能想入伴,倒也不是坏事,特别是三子与长子,学业一直进步不大,让他感到很苦恼,或者能从郑家子身上学到一点什么。道:“去可以,你们能学习郑家子的刻苦,但不可学习他的浮浪。”事情传出来,也让他气不得怒不得,想观摩下书法,不是不可以,怎么就能弄出这么大动静呢?郑朗可以,自己三个儿子绝对不可以学习。想装逼,想浮夸显摆,那得有学问,否则在京城能让人笑话死。“喏……爹爹,还有小妹……她也想……去,”大舅哥一边说,一边瞅着父亲的神情,若不对,赶忙改口。“为什么要带娴儿去?”“她……她……”“去可以,切记,若是做出什么败坏我们家门风的事,你们就不要回来了。”“是,”大舅哥狂喜,没有想到父亲居然这么轻易的答应下来。非是他们请求,是郑朗上次的不安好心,让崔有节心中起了一个小疙瘩。似乎宫里的老太太不恶,连小皇帝都不恶,而且那次进谏,又给小皇帝留下了一个情份,才气又有了,二十岁未必能高中省试,但省试只是早迟之事。以后必然比自己与好友都有出息。其实这时如范仲淹所想,崔有节都有些后悔自己郑州一行。不如让两个小人儿碰一个面,相信自己女儿的相貌与才学,必然会打动郑家的少年。那么这门亲事,也不会有闪失。到这时候,都有些担心了。但三弟兄不知,乘着父亲没有改变主意之前,得立即动身,又跑到崔娴闺房,大舅哥搞怪的敲了敲敞开的房门,尖声尖气地说:“请问,崔小娘子在家吗?”“进来。”“喏。”也不是没有做大哥的样子,同样是一种兄长的宠爱。哗啦,三人冲了进去,大舅哥道:“大喜事,爹爹居然没有任何反对,就同意下来。”“咦,没有骂你们?”“没骂。”“奇怪。”“我们也感到奇怪。”“为什么?”“小妹,你不知道爹爹的严厉,他对你宠,对我们可不宠,哪儿敢问。”崔娴却在想原因,想了半天,隐隐想出一点,但没有全部想出来。不过有机会去京城,也是不错的。在心中也想看一看郑家那个少年长得是什么样子,顺便看一看京城的繁华。四兄妹马上就开始收拾东西,崔娴动作比三位哥哥还要快,也怕父亲反悔。但自始至终,崔有节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叮嘱路上一定要小心,让三兄弟将崔娴保护好,然后给了一些钱。并且让他们去呆上一段时间就要回来,冬天到来,崔家大郎要成亲了。这门亲事也拖了很久,本来想等他省试考中才成亲的,不影响学业,谁知第三次省试,还是名落孙山。崔有节几乎对长子完全失去了希望,还是将亲事落实得了,人家大闺女在家拖不起!不过有可能长子成亲后,自己就要离开孟州。在孟州他时间很长了,大约朝廷闻听到儿子的婚姻,给予了一定照顾,暂时没有调任。若是迁得远,以后再想碰面,机会很难。这也是崔有节网开一面的另一个原因。兄弟四人,带着家中一个老仆,以及崔娴的小丫环环儿,离开了孟州。渡过黄河,到了郑州。过了郑州,再向东京城赶。也不是很急,一路游山玩水。傍晚来临,在郑州与京城中间找了一家客栈住下。吃晚饭的时候,这里离东京城很近,仅不到三十里路,京城的消息传得快,就听到郑朗于大相国寺讲仁的消息。“讲仁?”几位舅哥一听全傻了眼。不是不能开讲,那都是饱读诗书的儒生们做的事,就是他们,也不能公开在大相国寺开讲。京城有多少人才豪杰?这无疑是在关公面前耍大刀!崔娴噘起了小嘴唇,喃喃道:“真不是一个省心的主!”“也不一定,说不定能给他说出什么,若没有把握,他不会做出这样的事。”大舅哥宽慰道。可说这句话时,连他自己都没有什么底气。此时郑朗也很后悔,自己只想将这些人打发走,腾出一些时间与空间,可做的这件事,是太草率了。然而外面已经传开,不得不为。这也非是兄妹四人能猜到的。开讲的时间就在明天。兄妹四个商议了一下,决定早早入睡,第二天天蒙蒙亮,就起来了,雇了两辆马车,用最快的速度往京城赶。环儿坐在车上,看着道路两边景色飞快向后闪去,问道:“小娘子,他能不能成功?”崔娴气呼呼的答道:“就是成功,也不能这么做!”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