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昌朝这一回真傻了眼,急令大将郝质前去灭乱。郝质也是郑朗点将谱上的一员勇将,虽落后一点,但在郑朗第三级名将谱上。自幼以挽弓为第一而扬名,在护送物资去麟州时,道遇西夏数千骑寇抄,赦质身先士卒,斩首夺马数百。与田朏行边,至柏谷,西夏挖堑道阻宋军,让二将御之寒岭下,大败之,修宁远诸寨,以扼贼冲。其人德操也好,后来他的亲家董熙死,家贫无依,换作其他人,即便崔有节,还犹豫不决,直到看郑朗渐渐有了出息,才真正认可崔郑两家的亲事。然郝不同,自始至终没有嫌弃这门亲事,以女嫁董家子。一个良将。良将也没有办法,他手中的兵力太少,贝州城中举民皆兵,并且贝州为防契丹,城墙修得高大坚固无比,郝质去也攻不下来。贾昌朝见事情捂不住,只好将事情经过禀报朝廷。第一便是枢密院,因此贾昌朝拼命的捂,怕郑朗在后面使坏水,借机弹劾自己无能。但捂不住,没有办法,不但将情报往枢密院送,也往中书送,希望第一时间能让皇上知道。不能靠郑朗,得靠皇上。郑朗看了贾昌朝的奏报,奏报上贾昌朝继续遮遮掩掩,没有将事情真相说出来,也许他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这次起义的强悍。去了枢密院,将枢密院几位大佬全部召齐,正准备商议,赵祯派人召他们去内宫。东府的几个大佬也喊了过来。赵祯问郑朗:“郑卿,你怎么看?”只有郑朗对军事最精通,所以询问郑朗。郑朗答道:“陛下,先令澶州、定州、孟州、翼州、德州、真定府、定州加强守备,以防贼势扩大。”“准奏,曾卿,草诏。”这是必须要做的。王则信徒很多,若是不设防,可能会蔓延到其他州府,波及更多的人。郑朗又说道:“契丹派来贺正旦使。使其由他道至京师。”贝州一塞,只能绕道而行,赵祯皱眉,补充一句,道:“不得对契丹使泄露。”丢人啊。第二道诏书下达,郑朗又说道:“陛下,勿用担心。只是一些乱民,选择一些良将,即可迅速扑灭。”就是这句话,将贾昌朝送到当铺里。赵祯再下第三道圣旨,贝州乃是国家要害之地,郑朗说得轻描淡写,赵祯仍没有怠慢,派宫苑使麦允言与西京作坊使、大将王凯前往贝州捕杀军贼。高阳关都部署大将王信听闻贝州乱,主动率本部兵前往贝州灭贼,即以王信为贝州城下招捉都部署。本来是很不错的。王凯与王信都是名将,难道还对付不了王则?但赵祯想给老师一个正名的机会,又诏贾昌朝主持这次平叛事宜。老虎好几个,王凯、王信、郝质,但领首的那个人连一头棉羊都算不上,进攻不得力。略取得一些效果,看到大批官军到来,贝州城中不是所有人都信抑王则这个转世的弥勒佛。有人就逃了出来,赵祯下了一道很仁慈的圣旨,对于这些人。若有家人在城中为乱,家属羁管,非为乱者,勿令忧疑。一系列布置完毕,赵祯在都堂上问了一句:“诸卿,朕真失德了吗?”不懂啊。他做得很好了,可是灾害连连,又无子嗣,西夏叛乱,连国内老百姓与兵士发生多起谋反,心中纠结了,想不清楚问题出在哪儿。“陛下,此次与陛下无关,完全是王则个人野心膨胀,才产生的谋反,”郑朗说道。王小波与李顺起义还有些借口,朝廷实施茶法,让他们这些小茶商利益受到损害,张海郭邈山也有借口,官逼民反,饿得走投无路,但王则这算什么?如来佛让他造反的?若都象他这样,国还成国吗?可是赵祯喜欢自虐,认为自己做得不好,先是加恩百官,授王贻永封遂国公,夏竦英国公,章得象郇国公,王德用祁国公,郑朗为郑国公。旧制,食邑万户,也就是一次层层累加起来的食邑,比如郑朗此时累加到四千余户,即封国公。王旦为相时,过万户,仍谦不受。这次诸人当中,只有夏竦赵祯为了弥补安慰,数次加邑,过了万户。优待大臣,反正国公在宋朝也不值钱,仅是虚名。郑朗拒之。还是不受,并且写了一个谢表,国家如此,宰执有失,有何颜面受其国公。赵祯刻意召他入宫,含蓄地说:“你不受,他人如何得受?”“陛下,其他数人,皆是年高,陛下,臣还年青,不能被虚名所累。”赵祯醒悟,未受。但终是让郑朗多少沾了一些虚名,再三拒赏,名声更显,而郑朗最不需要的就是这个名声。弄得象范仲淹一样,天下瞩目,是自讨苦吃。提前举行南郊大祭,南郊祭是假的,借着南郊祭,就能给兵士们种种好处,百姓们的善政,安抚人心。不能再象这样继续造反下去,因此厚贿天下。张方平急了,上了一奏。自陕西用兵以来,内外增置禁军八百六十余指挥,约四十有余万人,虽略有裁减,数额仍为不少。按中等计算,约人给料钱五百,月粮两石五斗,春冬衣紬绢六匹。帛十二两,随衣钱三千。计每年给料钱近两百万缗,粮一千多万石,准例六折,米计六百余万石,紬绢两百万匹,帛四百万两,随衣钱近百万缗。这是指增兵造成的财政支出,原来不计。还算好的,若不是陆续的裁兵,这一数字更可怕。又说三路本道财赋不足,募商人入中粮草,度支给还钱帛,则例价率涨三倍,茶盐矾缘此法而贱,货利流散,弊却悉归朝廷。自庆历三年以后,再增给西北银绢,内外文武冗官。日更增加,三司经用越发不足。这是范仲淹与韩琦造成的部分后果,陆续地增加西北驻军福利,边军太苦。对此郑朗一度也保持默认的态度。南郊祭过于频繁,每次南郊最少出六百万缗赏钱,每年国家铸钱九百余万缗,内藏还需每年出三百万缗银绢,才足三司经费。今外州库搜刮一空,不知内藏蓄积几何?可供今后支拨?天下山泽之利,茶盐酒税诸色课入。比之先朝大有增加,可谓无遗利也。若据国家天下之广,岁入之数,自古无此多者,然有司调度,日见匮乏,不知所出何处?自古以来,也没有看到那一个国家一年有这么多收入。可这个钱用到什么地方?张方平很不懂。问题出在哪儿呢?张方平仔细想,只有两个,因为范仲淹进谏。朝廷卖官公开化,六千缗即给薄尉,万缗即给殿直。当时朝廷是得了一笔小钱,可以后这些官员要发放薪酬的,再加上滥赏,造成朝廷严重冗官。这是第一个原因,第二个原因是冗兵,使用郑朗的裁兵法,兵士数量严重下降,还是有许多兵士。正规的禁蕃兵七十多万,厢兵三十五万,还有大量壮丁、弓箭手,数万土兵,以及六十多万保丁,依然在冗。反观以前。太祖取天下仅养兵十五万,太宗征后汉,用兵契丹,养兵才四十几万。先帝备李继迁贼,御北敌,养兵五十几万人(指正规的禁军),及契丹请和,稍稍淘汰,天下才稍稍供支平衡。但如今增加这么多冗兵,国家用费怎么能满足?而且赵祯滥赏无度,以前南郊祭三四年,四五年一次,现在往往两年便有一次,一次南郊祭得用多少赏赐。俺这个三司使没法子过了。书上不报,赵祯有赵祯的想法,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国家有钱,为什么不用掉,而将它烂在国库里?看到赵祯这个态度,连郑朗也有些发急,不行,不是这样用钱的,于其滥赏,不如轻徭薄敛,这才是真正造福于百姓。但张方平脑袋很清醒,盐茶酒矾都出现了弊端,张方平却说臣思之很正常,乃是势之然也。不敢动它,每动一样,皆会引起天大的麻烦。急的是张方平,王拱辰留下的三司,还有些积余,但两次南郊祭,一场大灾害,国库又渐渐空荡荡,他肯定会发急。但对此事,郑朗没有表态,这次南郊祭不能说没有好处,一次南郊祭,朝廷会出台一些善政,抚恤,以及对兵士的赏赐。至少能安北方的民心,要知道王则这个弥勒佛信徒不仅是贝州,在他州也有许多。……贝州城下,依然在血战。这是在替弥勒佛作战,即便战死,也能上天成为神仙,最少能做一个小罗汉的什么,信徒悍勇无比。最让王信等人气愤的是贝州城为了防御契丹,城中还有许多劲弩、投石机、火药,甚至还有几台床子弩。倒也罢,关健贾昌朝在胡乱指挥,又摆着首相的架子,无一人敢违反其命令,也不敢违抗,让他用军令斩杀,也是白杀了。即便将王信斩杀,王信又上哪儿诉冤去?贾昌朝又下了一道荒谬的命令,他在气愤之下,许贝州军民击杀王则党徒,也就是王则的信徒,重赏。官军攻得紧,重军云集,即便信王则,也没有人敢在贝州城外谋反。这一道命令下后,先是有军民杀真正的信徒,后来胡乱杀人冒赏,使贝州郊外一片混乱。王信一看这样不行,秘密将王凯喊来,说道:“胜之兄,贾相公不懂军务。”他一个人不敢说,得联手王凯。“公亮,你说怎么办?”王凯同样愁眉苦脸。郑朗弄了一个名将谱,将他们排在最前面十位,却让一个小小的贝州城反贼困住,感到很丢脸。“向枢密院写奏折吧,咱们请求郑相公换掉主帅,如何?”“你说让郑相公亲自前来?”“郑相公亲自前来……”王信很想,他与郑朗相处过一段时间,无论军事才能,或者对武将的器重,远远胜过贾昌朝,但随着摇头:“不大可能,若是副相还可以,如今郑相公乃是西府首相,如何亲来前线?”这时候他有些后悔,早知现在,当初就不该主动请战,前来贝州城下,丢了一世英名。王凯又担心地说:“我们写奏折向西府反应情况,郑相公一定会换人,可这个贾相公……”对于贾昌朝的手段,王凯还是听闻一点的。他对付不了郑朗与吴育,但对付自己这些武将们,小菜一碟,自己六十高龄了,何必犯这个忌讳。王凯害怕,王信更害怕,王凯出身名门之后,自己呢,仅是出身一个富农家庭,能不怕贾昌朝吗?两人想不出好办法,正在这时候,又发生一件让他们气得不行的事。朝廷派了沧州知州高继隆前来知贝州,这个人来头更大,高琼的第六个儿子。但还有一个更深的背景,他大哥的儿子高遵甫娶了曹玘之女,与曹皇后乃是嫡亲姐妹。若嫌背景不够深,还能攀出一位,高遵甫有一个女儿,就是曹皇后的亲侄女,叫高滔滔,与宫中赵祯收养的那位订下亲事。当然高家也是打出来的功劳,不但高琼,高琼长子,高滔滔的爷爷高继勋,次子高继宣皆是名将。高继隆稍次之,但在西北也有攻克西夏后桥寨之功。这位主一来,王凯的家世也不够用了。看看这位高知州有何良策,高继隆与贾昌朝密议大半天,良策出来,招安!听到这个决策,王信与王凯身体打冷摆子。张海能招安,郭邈山能招安,他们谋反多半是所逼而谋反的,更没有建国号,因此朝廷不是用谋这一词,而说盗匪。王则是因何而造反,身为小校,一年薪酬有好几百贯。朝廷并没有虐待其人。而且大建国号,让百姓与兵士脸上刺破义军破赵得胜,何谓破赵?这样也能招安,以后岂不是什么人都能谋反。反正能成更好,不能成也能被朝廷招安,说不定还能加官进爵。好良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