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臣们一个个都不相信。其实发展到现在,韩琦与欧阳修已经是众叛亲离,史上也能看出,以他们的声望,在赵顼朝贬下去后,居然没有一个大臣提议让他们进入两府。再看郑朗,皆知道赵曙忌惮郑朗,然到现在为止,最少有五十个大臣上书或者面奏,让赵曙起用郑朗。手书案后,估计上书的大臣更多。人多力量大,也不怕韩琦与欧阳修,纷纷质疑。曹太后一度为赵曙所做的种种,差一点动了废立心思,即便让韩琦所逼,没有垂帘亲政,至今玉玺仍未交给赵曙。能下这道命令,将一个外人上升到与自己丈夫同等的位置上吗?不但让赵允让成了皇上,而且赵允让的夫人们王氏、韩氏以及赵曙那个乞丐亲生母亲全部升级为妈妈,一起称后!难道曹太后与赵祯一样,这个元旦过下来,也患了失心疯?韩琦将曹太后手书传下,字是出自欧阳修的字,是欧阳修写的书奏,但有曹太后的章印与画押。不承认都不行了。群臣瞠目结舌。赵曙也看到大家的愤怒,“自觉”地让了一步,下诏道:“朕面奉皇太后慈旨,巳降手书如前。朕以方承大统,惧德不胜,称亲之礼,谨遵慈训,追崇之典,岂易克当。且欲以茔为园,即园立庙,俾王子孙主奉祠事,皇太后谅兹诚恳,即赐允从。”父亲是要认的,三个妈妈也是要认的,皆是皇亲,至于那三个太后,确实过于耸动天下,太后是好心,但俺不敢接受,仅接受一个濮安懿皇。要么改赵允让墓为园立庙·再让赵允让的子孙赵公朴改封濮国公,主奉濮皇祀事。让了好大一步。群臣悲愤万分,并且不同,中书如此·心中稍有正气的士大夫们一个个全部失望。因此郑朗每一文出,导致一个结果,报纸销量大增,没有郑朗文章与有郑朗文章销量最低相差八万多份,最多时相差了十三万多份。其中士大夫与宗室子弟就贡献了最少近万份销量的贡献。郑朗未谈濮仪,只说礼,以及礼相关的慈孝忠恕。承认忠很难能做到·但有人做到了,文有范希文,武有狄汉臣。这就是士大夫的一个标准。作为士大夫,享有祖宗带来的种种待遇,百姓的供奉,得忠于国家民族,得忠于君王。这个忠非是顺从,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因此郑朗儒学成了大部分士大夫的指路灯。听着太监在宣读诏书,还不能称为诏书,两制还未重新誊抄·只能说是草制。大家一个个怒火中烧,可因为有曹太后的画押章印,一个个无可奈何地离开。有人在骂曹太后,有人要寻找真相。还有人责问,中书给出官方的答复。正月二十一,也就是赵念奴刚回到郑州的时候,韩琦在主持祭祀活动。赵曙则在宫将其他中书官员喊来议事,大约事未决,又将韩琦召回来。这时候欧阳修写了两份诏书,是欧阳修写的·那个字赖不掉的,一份交给赵曙,一份交给了曹太后。没有想到曹太后深明大义,不想国家因为此事再争吵下去,于是盖上章印,画上押。准许了欧阳修的奏章。能不能相信?司马光表示了质疑:“陛下既为仁宗後·于礼不得复顾私亲……臣又闻政府之谋,欲托以皇太后手书,及不称考而称亲,虽复巧饰百端,要之为负先帝之恩,亏陛下之义,违圣人之礼,失四海之心。政府之臣,祗能自欺,安得欺皇天上帝与天下之人乎?臣愿陛下急罢此议,勿使流闻达於四方,则天下幸甚!臣今虽不为谏官,然向日已曾奏闻,身备近臣,遇国家有大得失,不敢不言也。”忍无可忍了,即便不是言臣,司马光也无法再沉默下去。吕公著也说道:“今但建立园庙,以王子承祀,是於濮安懿王无绝父之义,於仁宗无两考之嫌,可谓兼得之矣。其亲字既称谓难立,且义理不安,伏乞寝罢。”不报,诏百官议追崇典礼。更多大臣上书反对,这时候韩琦与欧阳修是不敢跳出来的,于是喊出一个小人物,与郑朗少年时谈儒学,同样来自郑州的那个进士孙固,此时乃是诸王府侍讲,他说了一句话:“礼可变,天性不可变,王宜称亲。”不敢说郑朗修礼修得不好,实际因为赵曙的种种,郑朗这种儒学,已经得到更多正义人士的认可。并且郑朗此次修儒保留原来的实用性,更力求使它变得简单,只要对儒家经义略精通那么一点儿,就可以看明白,便于颂传。但依然看重了实用性修来就是用来运作的,做人行事齐家治国。在礼中隐晦地就说了赵曙与韩琦的做法不对。因此孙固玩了一个花样,礼法上赵韩做错了,可这乃是天性,它凌驾在礼之上!吕大防一听就急了,好在御史台就有报纸。劳逸结合嘛,有时候公务之余,大家喝茶聊天,还有新近增加了一项乐趣,看报纸,太学办的日报乃是官方报纸,有权威,也傲慢两种晚报为了争夺市场,只好通过提前刊登来抢销量,因此五天一版。等于十天能看到五份报纸。除了国家大事,还有诗词歌赋文章经义,以及八卦,小说,小广告。御史台也看。郑朗重新儒学后,一起登在京畿晚报上,吕大防从中挑出几份。一个是郑朗著仁义的文章,一个是郑朗著礼纲要的文章。刻意探讨了人性,也就是孙固所说的人的天性。郑朗虽然说得更简单,但更有条理,更浩大,从天道讲万物的演变,其中还借鉴一些进化论的观点,若细找,甚至能找到苏格拉底与康德等西方哲学家的身影。但不知道康德以后会不会能写出他著名的三大批判了。然后重点说到人性,有利他的一面,有利己的一面。利己的一面乃是本性·也就是孙固说的这个天性。它使人本心想住最好的房屋,享用最美好的食物,穿最华丽的衣服,找最佳的伴侣·拥有最多的权利与财富。但是不可能的,人乃是合群生物,权利最多的是帝王,一起去做皇帝,那会发生什么?最漂亮的女人就那么几个,个个都想争,那又成了什么?因此对应的有利他。用儒家的说法·用中束之,拘于礼,现在礼成了制度,但这个制度不仅是指政治与刑法,还有德化,这才是夫子所说最终“大同”的根本所在。也就是孙固所谓的天性,必须在礼之下。那怕是皇帝,都不能欲所欲为。而且这也是宋朝的祖宗家法!原来若是孙固抛出这个观点·大家猝不及防之下,是不知道如何去辨。现在有了郑朗理论的依据,能挤入到这个地位上·那个不是聪明人,批韩不行,批你一个孙固还不行吗?疯狂地对孙固展开了批判。难得的有一个小弟,要保护的,欧阳修便说了一句:“大道缈远,夫子未言清楚,老子释迦言之浑沌,谁人敢说自己得到这个道心?”用郑朗的矛攻郑朗的盾。郑朗说的话,孔夫子与老释皆没有讲清楚这个大道所在,郑朗有什么资格比孔夫子老释更高明。纯是在狡辨。郑朗虽说得到道·只是适合于自己以及大多数人简化版的道,非是指真正的道。实际郑朗也再三说了,适合于宇宙万物的道,想要全面了解它太难了。老释做不到的事,自己同样做不到。因此欧阳修一曲改,遭到诸多士大夫的反对。韩琦大喜·好,就这么的,大家视线转移,一起在说道了,说得好,以孙固意强行下诏。大家才想到正事。皆不相信乃是曹太后的手书。“皇太后自撤帘之後,深居九重,未尝预闻外政,岂当复降诏令,有所建置?”“此权臣欲为非常之事,则必假母后之诏令以行其志,往往出於逼胁,而天下卒不知事由权臣。”又直接怦击韩琦与欧阳修。“岂须更烦房闱之命,参紊国章,一开其端,弊原极大。异日为权臣矫托之地,甚非人主自安之计。”“乞正大议,以雪君父之谤,欲清左右之奸。愚衷愤懑,陷于僭越,乃至缴还纶告,擅离官次,情虽爱君,罪实违法。”特别是范纯仁,号召力强大无比,韩琦恼羞成怒,说了一句:“我与希文,恩如兄弟,视纯仁如子侄,乃忍如此相攻乎?”俺好歹还是你的长辈,难道你一不尊敬吗?范纯仁听闻后回了一句:“若先父尚在人间,看到韩公与欧阳公种种,一定追悔莫及。”你老小子,有什么资格做我父亲的好兄弟?事情便出来了。当然曹太后不可能做出这件傻事。赵曙与韩琦联手后,将宫闱紧封,使得曹太后与外界不得联系。可曹太后几十年身为后宫之首,也有她的势力,虽她的势力遭到赵曙反复清洗,但传一件消息进来或者出去,还是不难的。于是真相经过一些转折,到了吕诲手中。一件十分可耻的真相。这是一桩早就预谋好的阴谋诡计,先是将台谏大臣削减,然后再派三名台谏大臣出使契丹。不然言臣带头闹事,他们又有闹事的权利,此议还不得通过。这才到了今年春天。正月二十那天,赵曙将曹太后喊出来,于天章阁款待群臣,曹太后也没有想到其他。正是春节边上,节日多,国家也没有大的事故,经常款待大臣。于是就来了。大家坐下来吃酒,赵曙与韩琦以及欧阳修有意为之,轮翻灌曹太后的酒,被赵曙收买的大太监苏利涉与高居简推波助兴,儿子与两个宰相,以及两个大太监说着好话,曹太后心情也就缓解下来。不能整天与儿子闹别扭啊。不知不觉地就上了当。老太太喝醉了,赵曙与韩琦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诏书,请她画押盖章。老太太醉眼朦胧之际·看也未看,就直接画了押又盖了章。这是吕诲奏折上的说法。私下里太监传话不是这样的,而是曹太后被五人轮流灌多了酒卧倒在卧榻上·赵曙与韩琦将老太太的手捉住,强行画押!还有一个问题,能画押,但不能盖章,还有玉玺呢,老太太出来喝一个小酒,是不可能将玉玺带在身上的。也好办·早就预谋好的,并且从去年冬天就在策划。不知是韩琦出手,还是赵曙出手,反正肯定有一个人出手,将老太太身边某一个太监收买下来,老太太来到天章阁,这名太监将玉玺随着偷出来。那边赵曙与韩琦捉住老太太的手画押,这边太监将玉玺拿出盖章。然后又将它送回去。究竟是谁做的·老太太至今未查出来。三人不说,估计又成了一桩无头公案。老太太永远不知道这个太监是谁了。吕诲相信,可后面的吕诲也不敢写了。然而就是吕诲所写的·抛了出来,可想朝臣乱到什么地步。天下汹汹。韩琦强行让公著写诏书,吕公著不写,气不过,以病故辞职回家。你不要脸,俺还想要一个脸。就是这种人,怎么当初就有资格对自己父亲指手画脚,再三弹劾的。俺父亲德操也不大好,可这种不要脸的事还是做不出来的。面对这种舆论,赵曙害怕了·一面强行下诏濮仪之争到此结束,就这么决定了。一面派人安抚吕大防、范纯仁与吕诲三个言臣。三人没有理他,向朝廷交还了御史敕告。这个官俺不想做了。全部要辞职回家不做官。一旦这个风气开起来,马上整个朝堂有可能会瓦解。赵曙见势不妙-,派中使追他们回来。三人同时说道,回来可以·邪议必须废除,还有,与修理不两立,修若不黜,臣等终无就职之理。赵曙只好再降]子派中使劝解他们回来供职。吕诲三人依然将]子缴还,坚辞台职。这可不妙-啊,不但会带一个很不好的头,国家也不能没有言臣。逼迫之下,赵曙只好将韩琦喊来,问:“韩卿,怎么办?”韩琦很机灵的,心里道,皇上,你很不老实啊,心愿达成了,干嘛呢,想推磨杀驴,让我替你顶罪啊。因此直接说:“陛下,臣等忠邪,你是知道的。”还是老实点吧,这个歪主意不要打。说得过于强横,欧阳修连忙抢了过来,不能再闹翻了,那很不好的。然后做了一件更不要脸的事,说道:“御史以为理难并立,若以臣等为有罪,即当留御史。若以臣等为无罪,则取圣旨。”很简单,要么留下我与韩琦,要么留下御史。两者随你选。赵曙不敢说话了,韩琦与欧阳修参与的太多太多,也知道太多太多的真相,敢不敢将他们下放出去?也许直到这时候,他才真正会意了皇帝是一个什么样的玩意儿。别以为皇帝欲所欲为,就是皇上,很多事还是无法办到的。盯着欧阳修,这句话看似说得有理,实际乃是一把软刀子,然而赵曙无可奈何。这一点颇类似秦桧,因为秦桧参与得太多,赵构最后看到秦桧横行霸道,就是不敢将秦桧黜放。到了这时候,韩琦与欧阳修终于将赵曙全部吃定。还好,宋朝的祖宗家法,一步步将大臣权利分化,以及赵曙马上就要死了,不然韩琦与欧阳修最后演变成什么怪胎,都无法预料。但反过来说,在这件事上,三人皆不是玩意。大半天后赵曙说道:“不宜责之太重。”面对欧阳修与韩琦的威胁,赵曙选择了退让。回去后欧阳修立写草制,吕诲贬知蕲州,还算好的,吕大防去了休宁县仅做了一个小县令,范纯仁乃是范仲淹最杰出的儿子,一度范仲淹对欧阳修有提携之恩,然而欧阳修也没有顾念着这份恩情,将范纯仁下放到安州做了一个小通判。再说这些地方,按理说朝廷升升贬贬很正常,可这几人皆算是有声望的人,最少也要贬知京畿附近的州府吧,真不行,那怕河北也行哪。草诏到了两制那边,韩维说道,罢黜御史,事关政体,又不经朝廷商议,居然全部罢黜,纪纲之失,无甚于此。并且吕诲等人国之忠臣,贬斥正人,自此陛下耳目益壅蔽矣。罢的手续不对,并且也不当罢。欧阳修一看不妙-,不行,此事不能拖得久,一旦拖久,几人就罢不成了。时至今天,欧阳修终于“明白”权利真谛,连赵曙也吃定了,况且三个小小的言臣。于是将草诏收回来,就是草诏又怎的,直接送向三人手中(看到现在大家明白了吧,诏书未必非要出自皇上,但在宋朝必须经两制润色审议后,才能算是诏书。欧阳修这种做法若是换在清朝,诛灭九族过了,但足以能诛灭三族)。三人皆知道这其中的道理。这份草诏是没有效果的,但留还是不留?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