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来的一系列变故,让太和殿内陷入了短暂的寂静之中。摆钟无风自鸣,且声若洪钟,就已经很让人惊讶了,却没想到居然这样仍不算完,竟是还有这样的机关。看看惟妙惟肖的木偶,众臣的目光不由转向了正德身后,木偶的原型人物——谷胖子都是目瞪口呆的看着摆钟,实在太像了不过这也算不上什么,比起jīng巧如神的机关,高超的雕工简直是不值一提。士大夫们的观念根深蒂固,就算是再如何出神入化的手艺,他们也不过就是有些惊讶罢了,这时让他们心里震撼不已的却是那副对联。上下二联倒是没什么,言辞连浅白都算不上,说是粗鄙还差不多。可横批,也就是那卷黄绸上面的四个字,分明就是模仿的圣旨,这机关也与太监宣旨的情形一般无二。奉旨送钟,在太和殿上说出这种话,要说没有正德的默许,那叫假传圣旨谁敢?看一眼正眉飞è舞的正德,众臣都是心下了然,不用问,别说默许了,此事没准儿就是这位陛下指使的。可这旨意实在荒唐啊,大明天子给藩国国王的东西,那叫赐怎么能用个送字呢?而且,这送和钟俩字放一起,好像还有点歧义吧?众臣都是面面相觑,一时都不知如何是好。反对吧,这边不但下了旨意,有了大义的名分,而且这摆钟简直是神了,看过摆钟,再看那块本来看着还ǐng神奇的怀表,众人都有不屑一顾的感觉。计时不够jīng准,其他功能更是半点都没有,别说相比,根本就不能同日而语。想要跟往常一样封驳皇帝的旨意,可众臣都觉得没法开口,再怎么颠倒黑白,士大夫们终究不是市井无赖,在无可辩驳事实面前,他们也是无可奈何,总不能梗着脖子指鹿为马吧?反正祖制和圣人之言都没说过,这种情况要如何应对。可遵旨,这后果,就让他们没法接受了,今日被皇上扳回一城,眼下就是**烦,皇庄和驱除近臣这两件大事没了着落;往后则更是严重,有一就有二,皇上一旦尝到了甜头,借着连番取胜的势头,向朝臣们反击怎么办?皇上毕竟是天下之主,拥有着至高无上的名分,众臣的权力也是来自于这个名分,若是皇帝占了上风,事事躬亲,那士大夫们可就没着落了,掌握权力和被权力指使,那能一样么?怎么办?惊异过后,愁上心头,朝臣们的视线集中在了三位大学士身上,希望他们能拿出个章程来,哪怕是真的要指鹿为马呢,只要有带头的,大家也是不会退缩的。** 免费提供本书TT电子书下载 **刚刚反应机敏的李东阳,这时却是半眯着眼睛,一言不发,和曾尚书倒是颇为神似。他本来就不支持今天的计划,能凭借几件作品就把正德引去了宣府,那谢宏又岂是个易与的?至于年岁又算得了什么,李东阳自己少时就有神童的名声,他自然不会单凭了这一点就下定论。所以,他本来就不是很积极,到了现在,他更加不会自损名声,当这个出头鸟了。要知道,颠倒黑白,凌迫幼主,那是一等一的权臣行径,只有王莽、赵高之流才会如此,李大学士何等jīng明,怎么会犯下这种错误,留下那样的名声呢?另外两位大学士也都不笨,眼见事不可为,自然也不会勉强。否则,就算今天迫使正德屈服了,但得好处的是所有朝臣,而损害的却是他们自身,这种事他们才不会干呢。最能侃的谢迁也是眼观鼻、鼻观心,犹如老僧入定一般,刘健身为首辅却不能学两位同僚,不论作何决定,他必须得有个担当,否则还有什么首辅的气度?“摆钟也是宫廷异宝,我大明天子宽厚慷慨,今日以此作为回赐,二位使臣意下如何?”刘健决断极快,很干脆的把决定权推到了使臣身上。回赐的银子,对使臣,对朝鲜都是非常重要,但凡有一线希望,他们势必要争,否则别说怀表,就算是这神妙无方的摆钟,又怎么能卖出一百万两?大明富有四海,可岁入也不过数百万罢了,除非是能生钱的聚宝盆,否则什么宝物也值不了一百万啊。而且这两个使臣内心自大,又没什么廉耻,这强词夺理,胡搅蛮缠的差事就jiā给他们好了,用番邦对臣,刘大学士也觉得自己的安排颇为巧妙。“使臣只管宽心,我大明自有天朝气度,断不会以强凌弱,凌迫尔等,若有诉求不妨放胆直言。”能官居高品,在场的没有蠢人,刘健一开口,众臣大多也都回过了味,想明白了个中道理。张升反应最快,顺着刘健的话附和,顺便还给两个使臣鼓了气。俩使臣本来都被吓傻了,他们做梦也想不到,世上居然有这么神奇的宝物。当日他们见到怀表便已经惊讶的无以复加,甚至能鼓起勇气在天朝上国的金銮殿上大放厥词了,可怀表与摆钟相比,那是天上地下,他们如何能够淡定?明朝时的半岛居民,对中原王朝,有着后世人难以想象的敬畏,尽管会因为ī心和骨子里的自大,偶尔会有出格之举,可从心底里他们是丝毫也不敢有所冒犯。若不是这块偶然从倭国得来的怀表确实很神奇,去年的灾荒也很严重,国王李隆无论如何也不会有勇气来大明敲诈的。开始很顺利,不知为何,大明的诸位大人们对于这次敲诈都是乐见其成,眼见一切顺利,两人也是十分高兴。可今天,一切都变了……引以为傲的怀表,在天朝的宝物——摆钟面前,只能说是一个玩具;而两人更是被摆钟的报时声吓得半死,后面的机关,更是让他们如在梦中——噩梦能够出使,两人自然对中原的语言、文字都很jīng通,一看到奉旨送钟的字样,哪里还不明白?这是大明天子的旨意,更是抬举了朝鲜,用了个‘送’字,要是再敢不知好歹的推拒,没准儿朝鲜就要遭灭国之祸了。所以,两人一直都是噤若寒蝉的,心里却也不是太失望,终归摆钟也是一件异宝,在大明也许不算什么,可是拿到朝鲜或者更落后的倭国,没准儿能卖个大价钱呢一百万卖不上,可十万八万的应该没问题吧?可听了刘健和张升的话,两人心里不由又燃起了一线希望,上国的大人们真是和蔼大方啊真讲究,随便送点礼就这么帮忙,既然如此,咱们就争一争好了。俩人对看一眼,金大使ǐng身而出,道:“陛下的厚赐,外臣本不敢辞,只是外臣与谢大人有约在先,回赐的宝物要便于携带才是。摆钟虽然神妙,但终归不能随身携带,若是以此回赐,似与前约不符,未知……”果然够不要脸包括谢宏在内,所有人心里都是这么一个评价。朝臣们先是轻蔑,随即便涌起了对刘大学士的敬佩,不愧是首辅,果然是目光如炬、知人善用啊对付无耻的jiān佞,就得用更无耻的人来应对,我等刚刚辩不过谢宏,不过是因为不够无耻罢了。正德和几个太监都是大怒,这小小使臣还真是给脸不要,这么无耻的话都能说出口,正德脸上一阵青红,就待怒斥。“陛下,朝鲜使臣所说虽然有些偏颇,但也算在情理之中,我大明乃是天朝上国,以信诺为本,既然有约在先,便不可食言而臣请陛下恩准朝鲜使臣所请。”外jiā大事,张升责无旁贷,这时也是及时出声,在正德的怒火发泄出来之前,就挡下了。“张部堂言之成理,臣等同请……”除了三大学士自重身份,一众朝臣都是躬身附和。这招正德见过多次了,可他不是圣斗士,所以同样的招数在他身上仍然有效。数百人同声启奏,声势极大,被这样的声势所慑,他一时也发作不起来了。“呵呵。”这样紧张的时刻,却突然有人发出了一阵轻笑,声音不高,可却将刚刚数百人齐声上奏,所营造出的庄严、肃穆的气氛冲淡了不少。朝臣们自然都是惊恼,循声一看,发笑的人果然是谢宏又是这个臣数百道愤怒的目光再次集中在了谢宏身上。“谢宏在金銮殿放肆无礼,更兼他以区区一个千户之身,竟敢驱车直入紫禁城,藐视朝廷体统,罪在不赦武士何在,还不速速将此大罪之人拿下?”刑部尚书闵珪平时话不多,可此时却是怒目圆睁,高声疾呼,显然是愤怒之极了。虽然闵尚书发了话,朝臣也多有应和的,可禁卫们却都是犹豫着不敢动手,谁不知道这位是皇上跟前的第一红人啊?惹了他,那就是惹了皇上,谁敢妄动?也有几个不顾一起想要动身的,可刚走前两步,就听到龙椅上传来了一声断喝。“住手”皇上发了话,那几个胆子够大,或者想着攀附大臣的也不敢动了。“陛下……”闵珪一躬身,就要继续历数谢宏的罪状。“谢爱卿为了制作摆钟,日夜劳,朕心甚慰,是以才命人将他送进皇宫,有何不可吗?如果众位爱卿要怪罪,便怪罪朕好了。”正德肃容道。“可谢宏在臣等上奏之时,居然敢嗤笑大臣,这等蔑视朝廷体统的行径,总不会也是陛下吩咐的吧?”正德说了这话,闵珪也没法揪着前事不放,于是又恨声说起了谢宏耻笑大臣一事。“……”正德语滞,谢宏这一笑事先没有商议,他也不知要如何应对。“既然不是陛下的吩咐,那么,谢宏蔑视朝廷体统,冒犯天家威仪,请陛下依朝廷法度予以治罪”闵珪不依不饶的继续紧bī。“请陛下……”朝议跟起哄差不多,有人带头,就有人跟着,闵珪话音未落,就又是一片附和声。“哈哈……”这时,谢宏却突然大笑起来,笑声未绝,他又高声问道:“各位大人口口声声体统威仪,又是朝廷法度,本官却想请问,各位犯下的欺君之罪应该如何治罪呢?”。.。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