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宏脑筋转的很快,王守仁是什么人?圣人!这样的人请他过来,难不成就是为了骂他一顿?别逗了,就算对着大海呆,也比骂自己有趣?前面那个叫悟道!天下士人八成都会想着骂自己一顿,若自己还不能还口,认输服软,那就更趁心思了。可若王守仁会这么无聊吗?他要只有这点心胸,那谢宏反倒没什么招揽他的欲望了,没有气,就算有些才能又能如何?所以,谢宏断定对方是有用意的,而且他说的话也没错,除了在宣府的时候,自己确实也没有照顾到姓的利益。当然,这其中有很多的原因,到了京城之后,自己马上就被卷入了朝争的漩涡,为了自保,也为了保护正德,也只能奋力相搏,又哪有空去想姓如何?珍宝斋是要赚钱的,当然要走奢侈品路线,高端市场来钱最快,这是经过了后世市场营销学验证的真理。低端市场也不是不赚钱,可价格若是低了,就得讲究出货量,单凭珍宝斋那几个匠人怎么够?何况,谢宏的军器司人工成本又比外面高,核心竞争力是冶炼和构造,也不怎么适合用在低端市场,没有珍宝斋的财源,他又拿什么跟外朝对抗?其化几个机构也都差不多,具体的功用都是有针对性的,可以说是用来应急的,求的就是一个见效快,当然是怎么吸引人,怎么有煽动力怎么来了。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重要因素就是对象的问题。与宣府不同,京城是个相当复杂的地方宣府姓可以统而称之,京城就不行。前者的构成很单纯,军户,以及与军户相关的民户,虽然掺杂着少量的军将和官宦人家可和总体的基数相比是微不足道的。可后者就复杂得多了,勋贵之后以及与之相关的,官宦人家以及与之相关的,官商,普通商人,应试的士子,过路打酱油的完全不能一概而论总而言之,就是京城的常住人口是由多个阶级混杂而成很难彻底区分。想要予之与利,出了在街上散铜钱,谢宏还真就想不到什么见效快的方法更何况,他还没空去考虑,京城的危机一波接一波,他有空才怪呢。原因很多,可谢宏却并不打算去辩解因为他想明了王守仁的思路,这就和刘备去见诸葛亮差不多,孔明也是几番质问,把刘备问的哑口无言,最后才点出真相。当然,孔明是为了显示才学,而王守仁的用意却是把谢宏驳倒然后才能亮出自家的观点,目的是不一样的。可谢宏既然想明白了,当然不会继续搞什么辩论,还是直接学刘皇叔最好这就叫诚意,你看我有千般理由,万般无奈,可是,我都不说,只说让你教我,多虚心啊!除非你本来就是耍着我玩,否则,就没有理由不教。找兄弟要学刘备,找军师还是要学刘备,皇叔果然威武哇!“呃”谢宏这招以退为进奏效了,王守仁闻言便是一滞。不光是谢宏对王守仁看不透,反过来也一样成立。单是听传闻的话,士林中的不用提,单是听民间的,谢宏给人的印象也是阴森恐怖的,还带着神秘色彩,不然能叫瘟神吗?以王守仁自己的观察,他也觉得谢宏作风硬朗的人,完全不知道变通,但凡有点政治头脑的人,又怎么会把京城的局势搞成那样?逼宫和内战,而且双方都是早有预计翻遍千年的史书,这也算是屈指可数的情况?明明就有个强大无比的靠山却不能有效利用,专门搞歪门邪道,王守仁实在理解不了谢宏的行为。有了皇帝的名头,对士人大可以分化瓦解嘛!拉拢拉拢也就有了势力了,然后就可以玩正规的朝争了,从古至今,多少奸臣贼子都是这么干的。可谢宏倒好,雷火之夜前,他手下称得上读书人的人屈指可数,出名的只有一个唐伯虎。开始的时候倒也罢了,多数人都不看好他,可在变乱之后,很是投靠他的朝中大臣,但是,谢宏完全不重视,把那些人往朝堂中一扔,然后就撤手不管了,完全一副任人自生自灭的架势,这叫什么策略?王守仁完全摸不到谢宏的思路。若不是亲眼见过谢宏舌战群儒的表现,和经他手而出的各种神奇,王守仁一定会把谢宏当成白痴,至少是政治方面的白痴。这个白痴取得了一连串的胜利,王守仁也只能当他是傻人有傻福了,在他看来,以谢宏手里掌握着的实力,完全不需要搞得这么激烈,用实力是威慑,然后用政治手段解决问题才是正道。因为看不懂,所以王守仁拒绝了曾鉴的引见,只是冷眼旁观。直到他现士人们被谢宏逼得抱起了团,矛盾开始加剧的时候,他就已经有些坐不住了。再等到他觉,谢宏的应对手段是在民间吹风,打算强开海禁的时候,王守仁彻底无法淡定了。开海禁是好事,不过在那种形势下吹风,只会导致全面的对抗,江南人会殊死一将,其他人或者推波助澜,或者冷眼旁观,冲突很可能会在天下范围展开,于是,就有了王守仁上疏开海之举,他要让矛盾提前爆出来,免得殃及天下。当然,谢宏在王守仁心中,也不全是负面的观感,虽然看不懂对方的思路,不过,对于对方的品性,王守仁还是很认可的。谢宏赚钱的本事天下无双,这是士林中都公认的,即便再讨厌他,也不得不承认他有点石成金的本事。可谢宏本身却没有什么财产,珍宝斋等等机构,初始的投入都是他掏的腰包,但是名义上却都在天子名下,谢宏这个创始人,享受的不过是一个免费的宿舍而已。虽然这几个机构都听他调派,可王守仁看得分明,那些钱都实实在在的huā在了正地方,练兵打内战当然不是好事,可若是矛头对外,却不失为一件事好事。种种宣传娱乐手段固然无关衣食,可仓禀足而知礼仪,这些事也不是坏事,只不过顺序错了而已。最重要的则是常春藤书院,王守仁刚刚评论的时候,独独漏过了书院,正是因为这是无可辩驳的利民之举。常春藤书院的教育是免费的,而且是不论出身来路,只有年龄要求的全面推行,在这个时代是不可想象的”即便历数三皇五帝之世,也没人这么干过。尽管那书院本身的师资力量薄弱,理论基础也差,王守仁倒不是抱残守缺,一定要抓着儒家理论不放。只是他很清楚,单纯依靠格物之论,是不能全面让人得到教育的。不过,他一样很了解,谢宏没有推行格物论之外的知识,不是因为他不想,而是不能,儒家独霸朝堂千年,为今之世,又怎会有其他理论存身之地?听过了曾鉴的阐述,又见到了谢宏的那个研究院,王守仁倒是确信了对方的理想,家争鸣,人人如龙”虽然只是萌芽,可谢宏的确是在身体力行的。原本化也想过谢宏是不是在作伪,古往今来的奸佞中,有很多会演戏的。可当他看到珍宝斋被人抵制,经营陷入低迷之时,常春藤书院却依然在运作,王守仁释然了,作伪是不可能做到这个份儿上的。常春藤书院的开支颇为巨大,若是抛掉这个包袱,那么谢宏的压力立刻就会得到缓解,可他宁愿被拖垮也要坚持,这当然不是伪装了。不贪图富贵享受,而又关注国家大事,还会把事情做到实处,王守仁觉得,除了性格古怪点之外,谢宏还算是个有志之人。正是有了这份认可,他才会动身来辽东,若不然他大可甩手不干了,自请致仕,归隐山水之间。这也是很多士人遇到挫折之后的选择,灰心于仕途自然无所谓,还想当官日后也可以复起,再进退自如不过了。当然,性格古怪也是大问题,王守仁虽然在建设金州的事情上提供了帮助,还是不愿意跟对方多接触,他还想多观望一段时间。以他想来,在辽东这种地方,谢宏应该不会招惹出来太大的麻烦,有很多时间可以观察,并且慢慢引导,比如那地图中就留下了一些暗示,只不过以谢宏的行为看来,似乎他还没注意到,或者还是没把民生的事情放在心上。王守仁本还是打算慢慢等的,可看了今天这封信,他却没法等了,京城那边又出招了。杨一清是什么人?那是刘大夏的门生!弘治年间举荐他做左副都御史,巡抚陕西的就是刘大夏,而后前者节制三边的陕甘总督同样是后者力荐的,属于打断骨头连着筋的死党。何况,杨家的祖籍虽在云南,可杨一清却是地地道道的镇江人,是江南士人中的一员,虽然算不得中坚人物,可杨家在江南家业不小,和江南士人彼此间又怎能没有瓜葛?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同样没有无缘无故的恨,这样的人突然上表,又引起了这样的反应,目的还不是很明显的吗?眼见又是一场冲突迫在眉睫,而谢宏又完全没注意到自己的暗示,王守仁觉得无法坐视事态的展了,于是才有了这次约见。他事先想过,面对自己的严词诘问,谢宏会是怎样的反应。最有可能的当然是勃然大怒,然后立刻翻脸,在京城的时候,谢宏一贯就是这么干的:其次就是强辩,这是谢宏实力弱小的时候经常做的。眼前这种王守仁也想过,不过却觉得可能性很低,谢宏可是个强硬到不知变通的人物,这性子又怎么可能一下转过来呢?可眼前所见又让他不得不相信,谢宏确实是有诚意的,否则他不会不狡辩,而且还态诚恳的求教。这样的话,就可以接着往下谈,事情也有可为了,王守仁暗自点点头,宴得今天的谈话多少会有些效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