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游牧便带我们去见他们的主人,一个四十多岁的大胡子,他说他是龟兹国的大王子,正避难于此,恳请我们施以援手。”勾忌轻声回忆道。这时黑衣卫拿过一个长铁盒,又从篝火中拨拉出几块木炭,放了进去。秦卫便捧上一大盘插在铁扦子上、腌好的牛羊肉,架在铁盒上烧烤起来。见三人一脸的好奇,秦雷笑问道:“你们在西域没有见过这种吃食吗?”一直不大说话的俞钱突然道:“喀瓦甫,王爷这是在喀瓦甫。”另外两人也恍然道:“喀瓦甫!”秦雷大笑道:“孤却听不懂你们学的西域话。”勾忌忙解释道:“喀瓦甫乃是当地人对这种羊肉串子的称呼,不过他们是放在馕坑中烤。”秦雷笑道:“因地制宜嘛,不知你们带回些当地常用的香料没有?”沈青笑道:“满满一大车呢,有安息茴香,还有些更西边才有的香辛料。”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皮袋,奉给秦雷道:“这就是安息茴香,当地贵族烤肉时都用它。”秦雷笑着接过,只是拉开那束口的带子,便闻到一股熟悉的香味,“孜然?”他不由脱口而出道,赶紧把那袋子扯开一看,果然是一粒粒灰绿色的细长孜然,秦雷不由哈哈大笑道:“羊肉串、羊肉串。新疆地羊肉串……”三人见自己的礼物非常合王爷的心意,自然也高兴异常。秦雷手舞足蹈的笑一阵子,大声道:“孤王下一回厨,给你们烤个羊肉串吃。”边上正在忙活的秦卫赶紧起身,把位子让给了秦雷。沈青三个相视一笑,都围着秦雷坐下。享受这难得一遇的荣宠,就连一直颇为自持地皇甫战文也凑了上来。他们都知道,若非王爷心情好极了,又静极思动,那是万万不可能忍受这烟熏火燎的。只见秦雷一手翻动铁扦子。一手持着一把蒲扇轻轻扇动炭火,动作竟然纯熟无比。一边烧烤,秦雷还一边摇头叹息道:“其实应该用红柳的细条截削而成的木扦,用铁钳子的味道总是有些不地道。”说着对沈青道:“告诉那些西域商人,下次再来地时候,给孤捎带一些红柳木过来。”沈青赶紧应下。勾忌凑趣道:“王爷好像对这喀瓦甫很有心得啊。”秦雷接过俞钱递上的精盐罐子。轻轻地往肉串子上撒去,笑答道:“过去野外宿营,除了野战口粮,最喜欢各种烧烤,因而吃的多了些,自然就有研究。”说着啧啧叹道:“最正宗的羊肉串应该用库车那边的大尾巴绵羊肉、绵羊尾巴油还有焉耆盆地的孜然、也就是咱们说得安息茴香,烤出来才是一个金黄油亮、浓香扑鼻。”把边上几人听得咕嘟咕嘟直咽口水。这时秦卫也把孜然用小磨磨好了,秦雷接过。潇洒地往肉串上,笑着对勾忌道:“你接着说。”勾忌一拍脑瓜。不好意思道:“光想着吃肉串子,忘了说到哪了。”“白孝节让我们帮忙。”俞钱轻声提醒道。勾忌笑道:“哦对,那龟兹大王子名唤白孝节,母后早薨,他父王又娶了个小的。据称美艳绝伦。甚得老国王欢心。后来白孝节的后娘又生了个小王子,爱屋及乌之下。老国王便动了废立之心,想要立那小王子为储。但大王子已经颇有势力,老国王又恐国内生变,是以一直举棋不定。”“白孝节害怕他老子加害,便带着一干部属到西边放牧。没多久,老国王死了,那王后便与宰相勾搭在一起,把小王子扶上了王位。”勾忌笑道:“白孝节却不甘心,便想借我们的力量夺回王位。我们当时心道:就咱们这几个人,还能帮人家篡权?却不想这龟兹全国一共五千兵丁,还都是土鸡瓦狗之辈。沈大人与我们几个一合计,约摸着这事要是成了,王爷交代的任务可就有谱了。”秦雷手中的羊肉串已经变得色泽焦黄油亮,烤出来的羊油滴在木炭上,发出劈劈啪啪的响声,那诱人地香气让周围的几个家伙开始魂不守舍起来。秦雷把烤好地肉串方才边上的盘子里,自己先拿起一根,笑道:“吃吧。”得到王爷允许,几个馋虫上身的家伙闪电般出手,一人抢到几根,眨眼间,盘子里便空空如也。几人从扦子上咬下块肉一尝,只觉得香辛热辣、肉嫩可口,还不腻不膻,再喝上一口热乎乎的马奶酒,身上三万六千个汗毛孔无一不舒服。不由一边点头连连、一边大口饕餮起来。秦雷把活计让给秦卫,轻声指点他几句,便与众人回到篝火边饮酒。就着几盘爽口小菜,几人喝酒吃肉不亦乐乎。待酒酣耳热之际,勾忌又接着讲到:“沈大人便与那大王子签订文契,待其复位后,龟兹军队要为过往商队提供保护,并且所收关税额度由咱们郡王府厘定,生生世世永不反悔。”秦雷听了,赞许的望了沈青一眼,对一边笑眯眯听着地皇甫战文道:“沈青这条件提得漂亮,既为咱们打通了商道,又为将来暗中控制龟兹埋下了伏笔。最重要地是,还让人家感恩戴德。”皇甫战文微笑颔首道:“草蛇灰线、缓转自如,沈大人颇有大将之风啊。”沈青拱手谦虚道:“大人谬赞了。王爷时常教导我们,要从长远考虑问题。做符合长远利益地事情,并不是卑职有多大能耐。”皇甫战文见他举止有度、神光内敛、不卑不亢、不骄不躁。心道:这人比在北山牧场时却要长进多了,那时只是一味地沉默寡言,颇有藏拙的味道。不由暗暗将心中对沈青的评价提高一个档次。这段插曲之后,勾忌继续讲道:“五月底,咱们跟着白孝节。趁着他们新君登基、举国庆典,攻进了龟兹的都城安西,把那宰相、皇后和小国王,一道成擒。白孝节也在那天登基,成了新任的龟兹国王。”说着叹口气道:“就是那么个小国家。在之后地一个月里,仅首都一地,被捕杀的贵族亲眷就多达七千余人,那王宫前的广场血流漂杵之后,竟然变成了红色,怎么刷都刷不掉。”听着勾忌的描述。秦雷没来由的感到一阵战栗,心中寒冷道:“日后又有多少个七千人会死在我地刀下呢?突然背上一暖,回头望去,却是沈青以为王爷被冷风吹着了,将一件大氅披在了他的肩上。秦雷朝沈青笑笑,没有解释自己打颤的原因,对勾忌问道:“你们没有插手抓人吧?”勾忌恭声道:“那白孝节确实请求过几次,但沈大人说:我们帮贵国平叛。那是伸张正义,自然再所不辞。但国主既然已经掌握政权。我们便不便再干涉内政,以免贵国国民心生怨怼。龟兹国王见咱们态度坚决,这才自己去动手。”秦雷笑道:“好在你们精明,没被人家当枪使了再当猴耍。”皇甫战文也沉声道:“那什么白小姐九成九包藏祸心,想把这招人怨恨的事情交给咱们做。他自己好在一边装好人。一方面让龟兹国民记恨咱们。让咱们不能在那扎下根去,以免威胁到他的王位;另一方面。也趁机得到那些吓惊了魂的贵族地依附,让他的王位稳固。”勾忌笑着拱手道:“将军英明,你跟沈大人说得几乎一模一样。”皇甫战文转向秦雷,面色微微阴沉道:“这种忘恩负义之辈,惯会两面三刀,根本不是良伴,等过几年腾出手来,便引动沈大人的伏线,把他撵下王位去。”沈青也点点头,拱手道:“属下附议。”秦雷笑道:“此事不急,沈冰心里有个章程,慢慢布置着,等将来时机合适,犁庭扫穴也好、春风化雨也罢,都要一举而定才好。”沈青拱手应下。秦雷又问勾忌道:“这龟兹国风物如何?”秦雷的手下都有一个好习惯,每到一处必先对当地的风土人情、气候地理勘查一遍,当然绘制地图也是少不了的工序。只见勾忌从腰间的牛皮包里取出一张手绘的西域地图,指着上面标有龟兹二字地地方,清声讲解道:“龟兹国,都白山之南百七十里,东去焉耆九百里,南去于阗千四百里,西去疏勒千五百里,都城方六里。胜兵者数千。龟兹国土产多稻、粟、菽、麦,饶铜、铁、铅、皮、铙沙、盐绿、雌黄、胡粉、安息香、良马、封牛。”想了想,又补充道:“这国家笃信佛教、奉其为国教。”秦雷看着那标记着密密麻麻地名的图纸,满意地点点头,笑道:“有心了。”说着对皇甫战文笑道:“这个国家出产的香料,在中原可是价比黄金,咱们只要守好这条商路,何愁没钱组建贰师?”皇甫战文也捻须赞道:“王爷高瞻远瞩,属下佩服。”说着喟叹道:“属下听勾忌一说,也对这西域悠然神往。等天下平定了,求王爷能让属下脱下戎装,向西边去走走瞧瞧。”秦雷哈哈笑道:“更西边、更南边、更北边,更东边,都将是我们华夏子孙的生息之地。皇甫将军还是穿着戎装四处走走吧。”皇甫战文心中一动,面色严肃的拱手称是。秦雷又笑着对沈青三个道:“你们这是做了张骞、班超那样的大事,别地不说,青史留名那是一定地。”三人自是笑开了怀。秦雷又敬了三人一碗,这才让勾忌继续讲述他们地西域之旅:“我们又在龟兹待了十多天。见龟兹王已经掌握住局势,便拒绝了挽留,离了龟兹,继续向西面寻找疏勒国。”“很多龟兹商人听说我们要西去,便纷纷带上货物,希望与我们结伴通行。有了龟兹人地向导和随扈。咱们终于学会了如何与大戈壁周旋,很少出现非战斗减员了。”说着微微皱眉道:“但从龟兹到疏勒的千里路途上,不时会遇到当地胡人的打劫,虽然都是小打小闹,但一路下来。还是有百十个兄弟折在了戈壁上。”沈青轻声补充道:“那些胡人沙盗骑着骆驼,拿着弯刀,对沙漠极其熟悉,经常借着夜色、沙暴、甚至是出现蜃楼的时候偷袭,令人防不胜防,西域商人因此无法交通。不解决这些人。丝绸之路便无法发挥作用。”秦雷点点头,笑道:“这世上的事儿,越是难办,背后蕴藏地好处也就越多。你们且瞧着孤王怎么把这些沙盗降服。”四人惊讶道:“王爷莫非要西行?”秦雷哈哈笑道:“中都城里的事情,就把孤弄得焦头烂额。哪还有闲情逸致西行。”说着轻啜一口马奶酒,悠悠道:“这叫运筹于什么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几人待要追问,但见秦雷只是微笑不语。也只好作罢。勾忌见众人重新望向自己,便接着道:“一路上磕磕绊绊。终于在八月份,到了疏勒国,那里的国王对我们很是热情,直呼天使还问我们现在是大唐那位皇帝在位。”皇甫战文笑道:“颇有些世外桃源的味道了。”勾忌摇头道:“世外是不错,桃园可就差远了。疏勒国物产匮乏。民生凋敝。甚至连大贵族都没有什么奢侈用度。”说着笑道:“是以他们举国上下,对咱们的到来极是欢迎。那国王说。据史书记载,他们国家最兴盛地年代,无不是伴随着丝绸之路的通畅。他们对重开商路的渴望要比咱们大的多呢。”沈青点点头,轻声道:“疏勒国王派人四处宣扬东方天使重新降临,相信等再回去时,南面的天竺商人、西面的大食商人便会收到讯息,感到疏勒去了。他还联系了于阗国,从那里进来了大量地玉石,派王子带着前来朝贡。属下不知道王爷的章程,因此把他们留在后面,先来禀报。”秦雷这下子傻了眼,郁闷道:“朝哪门子供?若让他们去了中都,那些老混蛋还不红了眼?到时候孤连汤都喝不上。”皇甫战文小声提醒道:“但私自接见外使,可很容易授人以柄啊。”秦雷瞪眼道:“外什么外?疏勒龟兹之类的,从汉朝时就是我华夏的领土,他们只能算是我国的边民罢了。”皇甫战文苦笑道:“您要这样解释,却也不算全无道理。”秦雷呵呵笑道:“就这么定了,我已经找好了打理此事的人选,这劳什子龟兹王子就由他去见吧。”说着对四人道:“当今大秦国内的纷争是主要矛盾;我们只有解决了这个问题,才能去谈统一;而在统一之后,东西南北才是我们驰骋的疆场。这三步必须要按顺序走,否则是要摔跟头地。”沈青轻声问道:“那现阶段王爷对西域的态度是?”“钱!财富!支撑我们迅速成长,结束大秦内斗、华夏内斗地资本!”秦雷坚定道。秦雷当夜便宿在此地,第二日便带了皇甫战文、沈青等人折返京山营。他不见那疏勒王子一方面为了避嫌,另一方面也确实分身乏术----京山营里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他。当秦顼开始习惯日复一日的行军时,终于有一天,石勇告诉他们----次日黄昏抵达京山营。而此时,从南方出发的一支队伍,也已经距京山营还有一天的路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