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面八方的账册被送到了襄阳府的小小驿馆中,秦雷从京里带来的审计师们,便紧张的忙碌起来……这些审计师皆是账房出身,却来自不同的行业,经秦雷亲自培养,成为了政务寺审计署的骨干。庞大的王府政务寺,根系蔓延至整个大秦、以及齐楚两国的主要城市,之所以能保持高效廉洁的运转,这与秦雷有一支超越时代的审计师队伍是分不开的。现在这些审计精英们从天而将,面对着如山的账册却毫不怵头,先大致的分门别类后,便一本本的检查出去,很快便发现了问题……“盖州府集中向瑞通商号购买耕牛二百头,耗银一万两?”只听一个账房冷笑道:“一头耕牛最多十两银子,怎么硬生生多花了八千两?盖州府还真愿意做冤大头!”“夷陵府向合乾商号采购各色农具十万件,耗银两万两?为什么只见到一万件农具的分发记录,且库里也没有存货记录呢?”又一个账房先生沉声道。“拆州府租用元年车马行牛马骡车共三千次,支付白银三万两?莫非是那车马行都是用赤兔马、老君青牛拉车?”这个账房还颇具幽默感。十几个账房夜以继日的审查,将一条条异常账目汇总起来,终于在七天后得出了初步的结论----复兴衙门拨付两省官府的两期四百万两白银中,有一百九十余万被有司通过不等价交易,分二十七笔转移出去,目的地是……瑞通商号、合乾商号等十几家商铺。而这十几家商铺,又都是徐家、卓家两家下属的产业……问题已经显而易见,徐家卓家贪污了重建银子、而两省官府的官员们。也脱不了其中的干系。两省地目光齐聚在襄阳城的那个小小驿馆上,复兴衙门的议事们更是从四面八方赶到襄阳,希望可以第一时间了解事情的进展。当所有都以为王爷将要大动干戈的时候,他却携美泛舟游襄阳去了……襄阳是个好地方,历史悠久、文化灿烂,山河壮丽、四通八达,历来是文人骚客们极爱流连的宝地,自然也留下了无数诗词赞颂,这其中又以王右丞的《汉江临眺》最具感染力。所谓:楚塞三湘接,荆门九派通;江流天地外,山色有无中。郡邑浮前浦,波澜动远空;襄阳好风日,留醉与山翁。不愧是诗画双绝王摩诘,短短四十个字。便将襄阳的过人、动人、诱人之处,刻画的淋漓尽致、意境无穷,仿若一副美妙地水墨画,让人观之无不动容、思之无不神往。烟雨迷蒙之日,泛舟于汉水之上,总给人以舟行碧波上、人在画中游。的感觉,纵是有满腹的心事,也会欣欣然而忘忧,悠悠然而忘返。船是襄阳最好的雕梁画舫,酒是天下最珍贵的碧玉琼浆。各式各W.l6.N样的异果珍馔,名贵糕点,摆了整整一条长桌。而陪酒地是江北最有名的红姑娘,小怜和依依。秦雷斜倚在紫檀木雕成的逍遥椅上,双目漫不经心的打量着对面怀抱琵琶的娇媚女子。那女子美目倩兮的望着秦雷,轻启朱唇,莺歌婉转地唱道:画得襄阳郡,依然见昔游;观山思驻马,汉水忆回舟。丹壑常含霁,青林不换秋;图画空咫天,千里意悠悠。秦雷怡然自得的听着小曲,边上还有个体态妖娆、十指芊芊的姑娘,在细心为他剥着火红的荔枝。待一个荔枝剥好,她便伸出白玉修长的手指。捻着那凝脂透明地果肉,轻轻送至王爷嘴边。秦雷稍一张嘴,便将那甜美多汁的荔枝……还有姑娘的一对赛雪欺霜的小指含进了口中,引得姑娘一声消魂的**。对面怀抱琵琶地姑娘轻轻按下琴弦,娇嗔道:“王爷真是偏秦雷呵呵笑道:“小怜的手指上沾了荔枝蜜,孤王当然要助人为乐了。依依可不要乱吃醋哦。”那被叫做小怜的姑娘依偎在在秦雷身侧。也朝那依依示威似得笑道:“谁让奴家不会弹琴。只能剥荔枝呢……”秦雷得意的哈哈笑道:“那依依就不要弹琵琶了,换一个乐器给孤王取乐吧。”依依闪动着一对如梦似幻的眼睛。娇艳欲滴的红唇微动道:“什么乐器呢?”“正所谓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可见美人儿都会要吹箫的。”秦雷双眼直勾勾的盯着那姑娘的红唇,嘿嘿笑道。依依一双勾人摄魄的大眼睛水汽氤氲,垂下粉颈道:“奴家没有带箫……”“不要紧,孤王到有一柄,依依不妨过来品一品,看看到底是不是柄好箫?”这话自然引来那依依地一阵不依,边上的怜儿也听明白了,掩嘴吃吃娇笑起来。秦雷肆无忌惮的放声大笑,他要的不是白日**,而是这种调笑无忌的快感,仿佛又回到了去年三四月间,流连于玉带河上时的无限春光。所谓醇酒佳肴、美人绕膝,人生地享受莫过于此。但总有些不合时宜地声音响起:“殿下,徐老爷子求见。”说话的石敢,他甚至没敢进来,唯恐真格看到王爷地绝世好箫。“不见……”秦雷微微恼火的闷哼一声道:“老子今天要研究乐器,让他明日去驿馆见我。”边上两个姑娘对视一眼,那怜儿便娇声道:“误了王爷的正事,奴家可是吃罪不起的。”那依依也软软道:“是呀,王爷,等办完了正事。奴便给您……箫,好不好吗……”秦雷冷意笑一声道:“不必了。”说着面无表情的盯着那依依姑娘道:“还是给你地徐老爷子吹吧。”两个女子见王爷突然变脸,忙不迭跪倒在地,连声求饶。秦雷也知道这两个歌妓不过是受人所托,没兴趣为难她们,沉声道:“三十六计里孤王最讨厌的就是美人计。”说着一挥手道:“送二位小姐回去。”便有四个黑衣卫进来,近似拖麻袋一般,将两个方才还巧笑倩兮的红姑娘带了出去,扔到跟着画舫的一叶小舟上。末了还丢了两袋金锞子过去。朗声道:“这是我家王爷赏你们的,速速离去吧。”小怜和依依一人捧着一袋金锞子,完全被这位南方王的举动搞糊涂了。说他怜香惜玉吧,却又翻脸无情,说他无情无义吧,却又慷慨赠金。两人面面相觑良久。那小怜才幽幽叹一声道:“可是王爷嫌我们作说客了?”那依依苦笑道:“八成是这么回儿事,我看这位爷根本没把咱们江北双艳看到眼里去,要不怎能连……”说着玉面通红道:“箫都不要吹了……”小怜见她霞飞双颊的娇俏样子,不由咯咯笑道:“看来你是真想呀……”依依被她说中心事,娇声道:“依依不依了……”说这便去捉那小怜。姑娘笑作一团,倒是没有一点心里负担,因为她们看见徐老爷子已经登上了画舫。这样多好,两边都有的拿。姐儿嘛,虽然爱俏,但更.l6.N是爱钞的。虽然口上说不见不见。可被搅了好兴致地五殿下,还是让人把徐昶放了上来……这个人,还是有必要好生谈一谈的。当大秦荆国公徐昶,颤巍巍出现在画舫中时,秦雷依旧赤脚坐在躺椅上。没有一丝要起身相迎的意思。所以从这一点上说,秦雷其实是个实在人……当温情脉脉的面纱被扯去后,便不再说些天好天坏、人胖人瘦之类的废话。见这位面色不善,徐昶赶紧跪下叩首,颤声问安之后,便沉默的俯首于地,房间里顿时安静下来……两人都清楚对方地目的,也都失去了兜***的耐气氛越来越凝重,还是处于劣势的徐昶先开了口:“王爷要怎样才能放过我们徐家?”秦雷剥一根黄灿灿的香蕉,递到徐昶面前。徐昶不知何意,犹豫着没有伸手。待他想要去接时,王爷却已经松了手,那洁白的香蕉肉便跌落在地毯之上,摔成了数段。定定的望着沾满地毯绒毛的香蕉,徐昶额上的青筋隐隐跳动。呼吸也稍稍急促起来。但秦雷却不为所动。依旧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只是双眸中投射出来地光。冰冷而无情、仿佛盯着田鼠的毒蛇一般。显然,徐昶已经明白了王爷的意思……你没有接住我给的第一次机会,那么,想要活命的话,就丢掉一切尊严,彻底地俯首称臣吧。蝼蚁尚且偷生,何况灵长乎?也许这对一般人来说,并不能算是个艰难的抉择。但他是江北徐家的家长……累世三公、号称南方第一家的徐家,还从未彻底臣服于任何人之下过。一面是家族的体面,一面是生存的机会,这选择实在太难了。沉默半晌,徐昶才低声道:“请王爷看在老朽两个兄弟的份上,饶过徐家这一次吧,徐家愿意甘效犬马……”他所谓的两个兄弟,便是征东军南路元帅安国公徐续,和执掌神武军的肃国公徐继。秦雷听了微微一笑,竟猛然伸脚,往徐昶面前的香蕉上踩了一下,顿时将其变为香蕉饼。这还不是最重要地,最重要的是……他是光着脚踩的。踩完后,秦雷在徐昶的衣裳上擦擦脚,这才缓缓收了回去。他的意思很明显,你敬酒不吃,罚酒也不吃。只有吃我倒在地上地酒了。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徐昶地脑子反而清醒过来,他终于知道,对方一定要让自己臣服:若是自己臣服,徐继和徐续两个投鼠忌器之下,也不敢与秦雷作对。若是自己不接受地话,下场只有一个,徐家从此在南方成为历史……反正是要撕破脸,对方自然先下手为强了。想到文彦博的命运。徐昶发现自己没得选择……这位王爷心狠手黑、肆无忌惮,既然可以将一国丞相枭首于任上,那么自己这空头公爵又算得了什么呢?面对着一个疯狂地赌徒,徐昶终于动摇了。他当然知道,对方肯定会忌惮自己的两个兄弟,可他不敢与他对赌徐家上千口老小、百多年基业。他输不起呀……好在他并不是在大庭广众之下羞辱于我……一旦这样想,徐昶的心理防线顿时崩塌,便再也没有勇气与秦雷对峙。只见他软软的伏下身去,颤抖着伸出那戴着玉扳指且保养的极好地右手,捡起了地上的香蕉饼……被秦雷用脚丫子踩过的烂香蕉。将那香蕉饼捧到面前,老公爷的眼眶中顿时蓄满了泪水,他含着金汤匙降世,一生享尽荣华尊崇,哪里受过此等折辱?带着最后一丝侥幸,他又偷偷看了王爷一眼。却见他仍旧如冰山一般,一言不发的坐在那里,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心中哀叹一声,徐昶抬手便要将那被踩过地香蕉塞进嘴里,却被秦雷飞起一脚。正中右手手腕,手中的香蕉自然也飞了出去。徐昶仍然半举着手,满面错愕的望着秦雷,却听他终于开口笑道:“所谓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老爷子太节俭了,掉到地上的还要吃,真让小王无地自容啊。”笑容和煦,声音温暖,与方才绝对判若两人。秦雷说着便起身将徐昶搀起来,按在一边的座位上。还端来一大盆水果,呵呵笑道:“您还是吃这个吧,那东西就留给不听话的坏蛋享用吧。”徐昶已经被他连揉带搓的彻底搞没了脾气,将那托盘抱在怀里,面色尴尬道:“王爷……”秦雷微笑道:“你打算听话了?”“老朽永远听王爷的话……”徐昶又要跪下去,却被秦雷阻止。待他重新坐定后。秦雷才沉声道:“你干的好事自己也清楚。我现在问你几个问题,你必须如实回答。否则……”他把后面省略了,任由吓破胆的徐公爷联想去了。徐昶忙不迭地点头,便听秦雷问道:“你们一共贪墨了多少银子?”这个他大体有数,问出来不过是想看看这老小子是不是说实话罢了。“我们一共吞了将近一半的复兴衙门拨款。”看王爷的表情并没有变化,徐昶才继续大着胆子道:“其中我们家八十万两,他们家一百一十万两。”“他们家?谁家?”秦雷平淡的问道。“卓家。”对于拉一个垫背的下水,徐老公爷还是很热衷地。“你们谁是主谋?”“他们……”“嗯?”秦雷冷笑着伸脚打翻他手中的托盘,低喝道:“再有一次的话,你就不用再说了。”拿他秦雨田当傻子呢?若是卓家主谋的话,自个独吞多快活,干嘛还要跟徐家分赃。果然,徐昶被吓的浑身一哆嗦,终于点头道:“是我们家……”“为什么要这么做?”“家里的现钱都变成了复兴衙门的份子,便想从官府里弄些银子周转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