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兵部与朝廷尽力封锁消息,但自古皇城根儿的爷们都是消息灵通之辈,京城里流言四起,皆言道----天塌了。先是有流言说牧野原一战,四十万大军毁于一旦,无数将领战死,大秦的精锐全军覆没,帝国已经不堪一击了。一时间人心惶惶、中都米贵、打砸抢暴力事件不断上演。而后又有传闻道,成亲王殿下力挽狂澜,率领十万禁军破釜沉舟,终于借着大风击败了百胜公,而后在齐国境内任意驰骋,甚至将上京城都包围了。在兵部不断的捷报下,中都百姓的情绪又从谷底飞跃到了顶峰,人们欢天喜地、大肆庆祝,甚至很多人家将成亲王的名讳刻在牌位上日夜供奉。中都城中好一片祥和气氛。可大秦的命运就像怒海夜航的小舟,刚被送上天空,又狠狠落下了谷底。进入十月里,一个个糟的不能再糟的消息,通过八百里加急传来----陛下被俘、虎牢关告急、我大秦二十万主力却被困在太行山里,没有三五个月走不出来!京里的百姓在数度大起大落后,神经已经彻底麻木了,楞楞的望向金碧辉煌的紫禁城,想看看这群败家玩意儿能把大秦这艘大船,彻底整沉了不?即便没有人站出来讨伐,百姓心里也有一个模糊的共识----事情闹到今天这步,朝廷难辞其咎!陛下难辞其咎!但现在还得靠这些人把这个坎儿过去不是?寒冬肃杀的大秦皇宫中。后宫中的皇后妃子哭成一团,大臣们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急得跳脚却又没有办法。几位平日里死掐地大学士。也不得不凑在一起长吁短叹,稍稍为皇帝陛下掉了几滴眼泪之后,便转上了会议的正题----千头万绪从何处做起?姜还是老的辣,资格最老的田悯农站了出来,他明确指出问题的要害。也是当前必须先解决地首要矛盾:如何处理皇帝的问题?是啊,乱成了一团,把昭武帝先生都给忘了,这确实是当前最为重要的问题。兵没有了可以再召,将没有了可以再提拔……但皇帝没了的麻烦可就大了。话说昭武帝先生本人,骨瘦如柴的中年男子一枚。就是论斤卖也买不到几个钱,但他皇帝的这个名分却重如泰山!那是大秦地最高元首啊……根据确切情报,昭武帝先生只是被俘,还没死掉。用句文明的话讲,便是暂不能履行工作职能。这比死掉了更糟糕……这次内阁大臣会议没有留下记录,当事人又讳莫如深,让我等草民无法了解几位阁老的态度。但从后来的事情发展看,内阁最后的意见应该是:被俘的皇帝还是死掉算了。昭武先生啊。你还是死了吧,反正这一次把你祖宗的面子都丢光了,你死后我们好重新立一个皇帝,简单又方便、还很省钱……话说赵无咎一边加紧攻打秦国,一边又将勒索的文书递送到了内阁地案头,全文如下:帝主客于敝营,上下不胜惶恐,然疲敝之兵无以奉养天尊,又恐稍有怠慢。无奈颜求于贵国,拨付相关资费六百万零一两官银则个。否则吾等竭力而为,可养陛下于十月之末矣。翻译一下便是:贵国陛下眼下正在我军营中做客,但我们穷当兵的伺候不起皇帝陛下。不得不向贵国求援。上半段还比较客气,但下半段却流氓风范顿显:月底前不见到六百万零一两白银,老夫很难保证贵国陛下的人身安全鸟。皇帝的老婆们得到消息后,很自觉的把首饰细软拿出来,凑了一百万两的份子,送到内阁那里,请他们务必救出皇帝陛下。但内阁的老头子们,却坚决不接受绑匪的勒索。田悯农、麴延武、王安亭三位阁老并没有私心,他们都是久经浮沉、阅尽世情的智慧长者。自然知道赵无咎地如意算盘……赵无咎以为这个人是大秦的皇帝。为了赎回他,秦国会交出所有的财富。但他却不会将其还给大明。这老土鳖定是希望能从大秦的国库中不断拿到金银财宝,这样既可以削弱秦国,又可以补充军用。奶奶地,把我们当成你家开的钱庄了?简直是做他娘的春秋大梦!就连皇帝他儿、哲郡王也默默的表示,态度应该强硬一些……心中更是期盼着绑匪能撕票最好。只有武英殿大学士周廉,是站在后宫这一边的。无奈他原本就没什么根基,之所以嚣张一时,不过是借着皇帝陛下狐假虎威罢了。现在大家都打算换掉昭武帝了,还怕他个老瘪三不成?周廉的声音很快湮没在一片反对声中,最后内阁大臣们决定,将那封勒索书信烧掉了事,一个子儿也不给!虐待也好、撕票也罢,都随便!!唉,有时皇帝的命也不值钱啊……虽然很残酷,但现实总是这样残酷。既然决定漠视昭武帝的生死,就得赶紧剥夺他皇帝的身份、注销他地户籍。万一赵无咎嚼着没味,把他放回来添乱,在座地诸位还要脑袋不要?其实解决方法很简单----再立一个皇帝。其实解决地办法也很简单。另立一个就是!话语权可掌握在中都地王公贵族、宰辅大臣,以及最重要的太后皇后手里。我们这些人说你是皇帝,那你就是、不是也是;说你不是皇帝,那你就不是,是也不是。对。是也不是,就是这样残酷!一如既往的残酷。方针已定,那么谁来担此重任呢?最先被考虑的自然是太子殿下了,太子皇储也,他不干谁干?在大臣们看来,唯一可能地人选也只有秦霆一个。于是。内阁大臣纷纷上书,要求太子立刻即位登基。当然也不会亏待昭武帝陛下,原地升一级,尊为太上皇便是。太上皇,太上皇,听着很气派,但不过是个过期的皇帝罢了。皇太后和太后倒是没有什么意见,毕竟太子也算是她们的嫡孙嫡子。立刻就同意了。但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太子爷推辞了,他说:本宫有疾,不能胜任。竟然不想干这份体面光鲜、实惠多多的天下第一差事。这套既想当婊子,又要立牌坊的把戏大臣们见多了,哪次新君登基,不都是心里美滋滋,面上却一个劲儿地惶恐拒绝,就好像给他多大的苦差似的。但你要信以为真了。他会……恨你一辈子。这就是极具华夏特色的劝进制度。于是大臣们又上表,说些:你最厉害,非你不可,你就干吧!之类的。太子又一次推辞了。说自己:无才无德,无法担当。大臣们心道,看来还得再来一次。便第三次上表,说什么:非你莫属了,你要不当,我们就集体在你家门前静坐……事不过三,面子给足了,你也该愿意了吧?诸位大臣说到做到,便在太子府外跪了一片。等着太子殿下出来。把他们从地上请起来,再客气的怪罪几句。大家高高兴兴的去太庙祭告祖宗,然后就可以回金銮殿上班了。所有人都认为太子爷不会推辞,因为千年以降,还从没有推辞过的。所以五大学士、六部九卿,以及在京地三品以上官员,不顾天气寒冷、地面坚硬、悉数跪在了这里……拥立之功啊,莫大于此。可等了半个多时辰也不见大门洞开,许多老大人已经双膝刺痛,苦不堪言,心里把个假撇清的太子爷骂得狗血喷头。接近午时,太子府的朱漆大门也没有打开,倒是边上的便门开了一道缝,太子府的总管太监走了出来。众位老大人心道:怎么出来个太监,这于礼不合啊……但实在跪得太难受了,管他出来什么玩意儿呢,先把我们扶起来再说吧。但那太监一脸的沮丧表情,见了一众大臣也没个笑脸,反而张嘴大哭道:“太子殿下……上吊了!”大臣们顿时呆若木鸡,好半天才有人挣扎着起来,把那老太监围上,群情激奋道:“我们要见太子!”老太监擦擦泪道:“太子爷还生死未卜呢,你们见个球啊。”田悯农一把揪住老太监的衣襟,嘶声怒吼道:“国事大于天,就算昏了也行!”“对,大不了我们抬着太子爷登基!”王安亭沉声应道。“让开让开!”平日里温文尔雅的大臣们,仿佛一下子变成了粗鲁不文的野人,推开那老太监,便冲进了太子府中。臣工们地思路极为清晰,我们不需要你拿主意、我们只要你替下现任皇帝,所以昏不昏迷无所谓,只要还能喘气就行!一干猛兽派大臣冲进了府中,却有些发傻,这地方太大了,院子套院子的,谁知道太子爷躲在哪了?“你们不能进去……”那老太监尖叫着从后面追上来,紧紧拽着王安亭的衣襟,把一样东西塞到了他的手里。王安亭心中一动,便甩开那犹自怪叫地老太监,一边向前走,一边展开手中的东西。那是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六个小字:太子在书香阁。“太子在书香阁!”王安亭高叫一声,便引着众大人往后院去了。到得书香阁的院门前,又有一队东宫侍卫在警戒,这些人大喊着:“不准靠近!”却一个劲儿的用眼神示意众人:快过去呀……众大人自然心领神会,颤巍巍的越过侍卫的阻拦,只听那些侍卫大叫道:不要再靠近了!不然真不客气了!却笑嘻嘻的目送众大臣通过了防线。这到底唱的哪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