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皇东巡,并没有做任何的掩饰。也许在嬴政看来,如今关东六国已经灭亡,各地战火也纷纷的平息,又有什么能威胁到他呢?一方面,此次泰山封禅,是为了确立大秦正统的地位;另一方面,也有宣扬国威的用意。自老秦人立足关中以来,一直被关东六国视作洪水猛兽,蛮夷部族。现在,秦国崛起,正是显示力量的时候。始皇帝公开下诏,要在来年初东巡六国,泰山封禅。嬴政无所畏惧,却不代表下面的臣子们不紧张。年中时,始皇帝出巡陇西(今甘肃临洮县)、北地(甘肃西峰市),至鸡头山(今甘肃泾源县北)后,前往中宫(陕西省陇县西北)。一路上大张旗鼓,令八百里秦川是一片欢呼雀跃。来年出巡关东,这气派绝小不了。修建道路,整顿治安……等等大小事情,足以让人头疼。绝不能出半点岔子,否则可是要掉脑袋的。从接到诏书之后,各地大小官员就开始忙碌起来。任嚣自然也不能例外。出身于铁鹰锐士的任嚣,对此次始皇帝出巡看得格外重。虽然不一定会途径沛县,但任嚣却不能不小心谨慎。匪患是已经平息了,但谁又能保证,不会出别的差池?六国余孽尚在,可容不得半点马虎。所以,任嚣再次征召,组织乡勇。不过这次征召的范围,就小了很多。征召的对象,仅限于沛县城内的居民。人数也算太多,只有十余人入选。其中,樊哙被征召为官署衙役,列入任嚣的幕府之中。同樊哙一同被征召的,还有夏侯婴和周昌。夏侯婴被任命为饲马的小吏,周昌则出任书佐。任嚣一方面是需要这些人来办事,另一方面也是为安抚沛县的人,告诉大家,只要老老实实,但凡是有才能的,我这个县长都会看在眼中。毕竟,驻扎在沛县的秦军,不可能擅自调动。缉捕盗匪之类的事情,难不成让堂堂的大秦正规军来担当?而且,樊哙这些人都是土生土长的沛县人,对于周遭的人和物也非常的了解,所以由他们担当一些杂事,是最合适的人选。就这样,任嚣整天忙碌着处理沛县大小事情。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也足够让任嚣感觉头大,虽然有萧何等人帮忙,可还是天天清闲不得。总算是处理完了公事,任嚣疲惫的回到了内堂。领兵打仗,他是一点都不含糊。可是这治理地方,可真的是麻烦……任嚣有时候就想不明白:堂堂的铁鹰锐士,为什么要做这些事情?有心不想再干下去了,但最终还是把写好的奏章烧毁。隐隐有一个感觉,始皇帝这么安排他,肯定是有别的用意。换了衣衫之后,任嚣还没等喘一口气,就见李必来求见,说是犯人刘阚求见县长,有要事相商。任嚣很累了,于是说:“告诉刘阚,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吧。”对发生在刘阚身上的事情,任嚣也知道了个八九不离十。但是,他又能有什么办法呢?且不说刘阚还在被罚作,就算他没有被削去军功爵,吕家嫁女,又怎可能是外人所能阻挠呢?食客,并不是一个褒义的词。早在孟尝君的时候,就有鸡鸣狗盗之徒的说法。而且吕家的困难,任嚣也不是不知道。统一货币,对于一些大豪可能不会有什么影响,但对于吕家这种小门小户,却是影响极为深远。不过,事情已经过去了半年,刘阚这时候求见,又有什么事呢?李必有些犹豫,想了想还是说:“大人,那刘阚说,事关吾皇东狩六国,所以才要求见大人。”事关东狩?他一介小民,居然说如此大话?不过,任嚣还是坐直了身子,沉声道:“既然如此,把他带过来吧。”李必领命而去,任嚣却坐在堂上,陷入了沉思。这个刘阚,又想要玩儿什么花招呢?上次刘阚钻了个空子,虽然任嚣出于保护的目的,只给了刘阚一个罚作,但心里却是不太舒服。希望这一次,他别再给我惹是生非吧。任嚣从长案上拿起酒盏,喝了一口之后,坐下来处理公文。其实,摆放在任嚣面前的,就有一个老大的难题。泗水花雕……自从这种酒出现在彭城之后,就以极为可怕的速度,迅速的传播开来。各地商贾源源不断的云集彭城,以求一坛泗水花雕。就连内史郡(也就是咸阳)如今也为这泗水花雕而疯狂,据说一坛花雕酒,已经是千金难买。从这酒的名字上,可以看出泗水花雕产于泗水郡。不过至今仍没有人知道,这酒究竟是何人酿造,到底是出自于哪个地方?负责贩卖泗水花雕的人,也难以说个清楚。只知道此酒的主人,从未真正的出现过,全部是经人之手贩卖。宰相王绾派人追查,却仍然没有线索。任嚣隐隐有一种预感,这泗水花雕很可能就出自沛县。但是,究竟是出自于何人之手呢?王绾在来信中说的非常清楚:此次始皇泰山封禅,需美酒百坛,来祭祀天地。而且,始皇帝嬴政似已经品过此酒,点明要用泗水花雕祭天。可市面上根本就买不到这种酒,别说远在千里之外的咸阳,就连泗水花雕第一次出现的彭城,如今也是有价无市的局面。王绾压屠睢,屠睢压下面……任嚣轻轻的揉着太阳穴,心中暗自咒骂:这该死的花雕酒,究竟是什么人所酿造?这时候,有家仆前来禀报:李必带刘阚来了,如今就在堂下听候吩咐。“让他过来吧。”任嚣拍了拍前额,活动了一下有些发僵的身子。刘阚手捧一个做工极其精美,雕刻有四灵浮像的纹瓿,在李必骆甲的押送下,走到了堂上。“怎么去了这么久的时间?”“大人,这刘阚在途中非要回家一趟,说是要拿一件非常重要的东西。卑下就想,既然已经出来了,还怕他闹出什么乱子?所以就带着三十个人,先把他送回家,然后才回来复命。”任嚣眉头一蹙,沉声道:“刘阚,你这是搞什么鬼?”刘阚恭敬的走上前,把怀中的四灵纹瓿,摆在了任嚣的面前,“大人看过之后,自然就能明白。”任嚣不快的瞪了刘阚一眼,这家伙……走上前,弯下了腰。任嚣撕开了裹在瓿口的黑巾。见瓿口中,还塞着一个圆形的黑木塞子。拔开那黑木塞子,一股中正平和的酒香,若隐若现的传来。那种介于外露和内涵之间的香气,令任嚣精神一振。连忙蹲下来,轻轻摇了一下纹瓿,刹那间,醇和馥郁的香气,便自然沁入肺腑,令任嚣心旷神怡。闭上眼睛,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是花雕……任嚣也喝过一坛泗水花雕。这酒香,和泗水花雕同出一源,可是却远远比不上眼前纹瓿中的酒香。“拿盏来!”有小人把一个酒盏送到了任嚣面前。他小心翼翼的从纹瓿中倒出了一盏酒水。就着室内烛火的光亮,酒盏中的酒水,色泽近似于琥珀的颜色,晶莹明亮,富有光泽……任嚣捧起酒盏,喝了一口。当那酒液滋润到整个舌面的时候,任嚣的脸色,顿时变了。红润,是一种激动的红润!“好酒,好酒!”任嚣连声大叫,“柔和顺口,冰霜清凉,这可是比那市面上的泗水花雕,何止强上百倍?”说罢,任嚣转身凝视刘阚。刘阚表情平静,目光清澈的看着任嚣,一点也看不到半点情绪。“泗水花雕,是你酿造的?”“正是小民!”旁边的李必骆甲,闻听吓了一跳。他们自然也听说过泗水花雕的名字,而且还有幸喝过一回。在沛县,一坛子泗水花雕,已暴涨到一千二百钱,不过却买不到。没有想到,这酿酒的人,居然就在自己的身边?李必骆甲的喉头滚动了几下,口中唾液分泌,顿时加快。看刘阚的目光,有点不一样了……这家伙,居然就是泗水花雕的创始人吗?任嚣说:“那你送这一瓿酒,又是什么意思?”刘阚拱手道:“此酒名为万岁酒,乃是小人和审食其在一部古书上找到的方子。据说,商汤伐夏,周武伐纣,莫不是用这种酒来祭祀天地。此酒若经天子之手赏赐,能令勇者更勇,智者更智。然则,此酒酿造颇为困难,罪民和审食其经过反复研究,历时一年,只出一百瓿。”任嚣听完了这番话,眼睛顿时变得雪亮……一百瓿?他猛然上前,一把攫住了刘阚的胳膊,激动的说:“阿阚,你是说……你有一百瓿万岁酒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