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嚣很忙。从离开泰山行宫,回到泗水郡之后,他就一直没能消停过。先是往相县去了一趟,然后又急急忙忙的赶回沛县。虽然说有萧何帮衬着他,可是一走数日,任嚣回来就看到了堆积如山的公文。公文案牍还没有处理完,又传来命令,转移青壮刑徒。然后又接受一批刑徒……林林总总,说起来都不是太大的事情,可是却足够让人缠头。好在,有萧何这么一个人在。皇帝看样子是下定决心了!召见屠睢,恐怕就有这方面的考虑。那么,征讨百越大军的主帅,又会是谁呢?王贲将军刚打完了齐国,需要留在当地威慑宵小。蒙恬如今是皇帝的内谋,怕是也不会轻易的放出去。毕竟这六国统一之后,有许多事情需要处理。皇帝也需要留下一个能信任的人,为他参谋。而这个角色,舍蒙恬兄弟之外,无人能够担当。任嚣穿着一件宽松的袍子,坐在大堂上,掰着指头算。虽然说,谁做主帅和任嚣一点关系都没有,可是也要弄个清楚。以后,泗水郡将作为征讨百越大军的根基,从某种程度上而言,泗水郡将会成为这支大军的附庸。主帅是什么人,什么性格,什么喜好……弄清楚了,也方便合作。在地方上历练了两年,任嚣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刚从铁鹰锐士里出来的愣头青了。有些事情,必须要提前做好打算……他坐在堂上沉思筹谋,这时候,仆人跑进来禀报:“大人,上造刘阚,如今在堂外求见大人。”“哦,让他进来吧。”任嚣收回了思绪,正襟危坐。不一会儿,刘阚在仆人的带领下,走到堂上。插手向任嚣行礼,“草民刘阚,见过县长大人。”任嚣一摆手,“不必多礼,坐吧。”提爵之后的待遇,果然是不一样。当刘阚还是一个草民的时候,见任嚣只能恭敬的站立着。可是现在,他已经获得了坐的资格。“陛下洪恩浩荡,此次不但恢复了你公士之爵,更提爵你为上造。这份恩情,你当要牢记。”“刘阚绝不敢忘。”任嚣点点头,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拍了拍手,只见一仆人手捧一顶黑色进贤冠,走上大堂。“得此冠后,你就是真正的上造了。不过,你虽为上造,但一些征役却是不能逃避的。另外,陛下已经下诏,今后皇室祭祀用酒皆有你来负责。此次泰山封禅,陛下对你贡奉的万岁酒赞赏有加。并亲口御封万岁酒为贡酒……刘阚,你要好生的做事,莫要辜负了陛下的厚爱。”“小民明白。”说着话,任嚣命人取来了两块木简,全都是黑漆涂抹,上有金粉小篆。木简之上,缠绕银色绶带。把盛放木简的托盘,摆放在了刘阚的面前,任嚣静静的看着刘阚。“此为陛下命人亲赐印绶,凭此印绶,你可以在泗水郡、薛郡、琅琊郡、东海郡和砀郡五地购买酿酒所需的物资材料。自郡以下,只要你列出清单,各县官员都必须配合你的行动。”刘阚顿时喜出望外。能得一个上造的爵位,已经出乎他的预料之外。没想到,始皇帝居然送了这么一份大礼。这黑漆印绶的用处,可是比那封赏来得更加实惠。大秦朝中央集权,一应政令出于始皇嬴政。嬴政对于物资的管理,非常严格。各地物资,都必须是有国家统一调拨,特别是粮食,更是重中之重。刘阚得了这么一个尚方宝剑,就等于获得了囤积粮草的权利,这可是一份大力啊。“小民绝不会辜负陛下的厚望……不过,有许多事情小民不懂,还要请大人今后多多指教。”不管在心里是多么的高兴,刘阚依旧保持着恭敬的态度。任嚣满意的点点头。说实话,他对于始皇帝给刘阚囤积粮草的印绶并不赞成。百越之战即将开始,如果刘阚大肆囤积粮草的话,会对征讨百越大军的物资供应,造成不小的冲击。不过,既然皇帝已做出了决定,任嚣也难以更改。只是下意识的感觉着,一定要盯紧刘阚,莫因他出现差池。“你还有什么事情吗?”任嚣见刘阚没有告辞的意思,奇怪的问道。刘阚说:“大人,小民此次前来拜见,还有一个问题想要请教。”“说!”“小民听说,上造可配两隶奴。只是这隶奴有什么要求,需要办理什么手续,在何处取得呢?”任嚣揉着面颊,“这件事啊……按我大秦律法,隶奴可向当地官府购买。一般而言,战俘,刑徒,皆可为隶奴。只需要交纳一定的金钱,然后在当地户籍之上登记注册,就算是成了。”“如此,多谢大人!”刘阚站起身来,向任嚣告辞。任嚣也不送客,只是点了点头,挥了挥手,目送着刘阚走出了大堂。心里蓦地有些忐忑。这小子今年还不到十六啊,居然已经做到了上造?恩,需要好生的看管,可不要闹出什么乱子才是。不过,他能有今日成就,也和自己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啊!任嚣突然笑了起来,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以前在铁鹰锐士的时候,可没有这么多的想法。怎么现在当了一县之长,却变得如此多疑?这样可不行,还是要找个机会,重回铁鹰锐士吧。*任嚣在家中胡思乱想,而刘阚则径直来到了审食其家的那个客栈。此时,雨已经停了。天气放晴,阳光明媚。雨后那清新的空气中,带着一股子如兰似麝的泥土芬芳,令人心旷神怡。审食其如今已不住在城里了,而是搬到了刘阚家旁边的住所安顿。不过,白天的时候,他还是会到城里的故居来看着。这里现在已经成了贩卖泗水花雕的门面。自从笼罩在泗水花雕头上的那一层神秘轻纱被揭开之后,沛县可就变得热闹了起来。彭城的、陈县的、薛郡的……各地商贾蜂拥而至,原本并不热闹的沛县,一下子变得喧嚣起来。这不,才刚过了辰时,商铺门口的街道上就车水马龙,很多商人围在商铺门口,等待着进行交易。当年刘阚母子所居住的房间,现在已经变成了仓库。一坛坛美酒叠摞,好不诱人。审食其正站在院子里,指挥者帮工忙碌不停。在他的眼里,那房间里堆积的不是酒,而是一屋子的黄金啊。按照秦法,货币分为上币和下币两种。圆钱秦币是下币,又叫做半两钱;而黄金则是上币,以镒(音yi)为单位,一镒二十四两黄金。别看审食其的小门面不大,却称得上日进斗金。“阿阚!”审食其见刘阚来到,笑呵呵的迎上前,“这是今年最后一批窖酒了,可是外面的客人却……你看,是不是应该把另一窖打开呢?这样下去的话,咱们的存货,真的撑不了太长时间啊。”刘阚摇摇头,“不急……等明年两年窖出来,一瓿直接标价五千钱。咱们现在忍上一年,来年可以收获更多。那些要一年窖的商贾,不必理睬。卖完了就卖完了,告诉他们只剩下昔酒。你还担心,他们会不买嘛?”“这倒也是……不过,你不呆在家中好好休息,跑城里来做什么?”刘阚说:“我要去找萧何先生,办理隶奴的手续。其哥,你难道忘了嘛?你也可以买隶奴啊。”“啊,你不说,我还真的忘记了。”审食其一拍脑袋,跑到了房间里。周昌如今帮着审食其做事,把个商铺打理的井井有条。不过,看他焦头烂额的模样,刘阚心里清楚,似乎是要增加些人手了。恩,这个隶奴,需要好生的琢磨一下……要识字,而且是秦文;要有一定的手段,能帮着周昌分担一部分事情。能达到这种要求的人可不多啊!这时候,审食其和周昌交代完毕,跑了出来。“阿阚,我们先去找老曹,然后再叫上老唐,一起去找萧先生……哦,刚才我碰到萧先生,他好像是往大牢那边走了。这样吧,我去叫老唐,你去找老曹,一会儿直接在大牢汇合。”刘阚点点头,“这样也好……那就快点走吧。”说着话,刘阚转身就走出了院子,朝曹无伤的家中走去。大牢……隶奴?刘阚突然想起来晨间那倒在泥泞之中的白发中年人。他是老秦人,自然识得秦文;而且做个狱吏,想必也是有些手段。索性,就是这个人吧……叫什么名字来着呢?好像是叫程邈!“小兄弟!”刘阚正想着心事,突然感觉好像有人在叫他。停下脚步,转过身看去。刘阚一怔,不由得心道一声:怎么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