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土岗大火,一直烧到了天亮。大半个河谷被烧成了焦黑色,匈奴人死伤无数。特别是在天亮时分,风势陡然增强,也使得火势越发的狂野。被烧死的匈奴人和战马,不计其数。在那金鼓声之中,匈奴大军根本就不清楚到底有多少人偷营劫寨,虽有屠耆拼命的归拢,但大势已去,也只能败退三十里。也幸亏这大火,令刘阚不得不率兵退出。若再不撤退,这百十号人就要交待在火场里面。还是那句老话,打仗是为了求生,而不是为了求死。能得到这样的结果,已经出乎了刘阚的预料之外。于是率领部曲退回白土岗上,经过清点,一百五十人竟无一掉队,只十几个人在撤退的时候,被大火烧伤。不过伤势并不甚严重,可谓是全身而退,并且大获全胜。至正午时分,火势终于止息。河谷之中,遍地是焦黑的尸体,匈奴人损失了数千人,更折了两成以上的马匹。这倒还是小事!匈奴本就是游牧民族,最不缺的就是马匹。问题在于,刘阚这一把大火,烧尽了匈奴人的辎重。特别是那些攻城所用的云梯等器械,全都在火中付之一炬。要知道,匈奴人本就不擅攻坚,器械又被烧毁,可谓是雪上加霜。屠耆清点兵马,却欲哭无泪。连敌人的影子还没有看到,五万人就折了一成……三十一个千夫长,死了十三个,百夫长和十夫长更超过了五十人。如果再加上早先的蒲奴,大战还未开始,就已经折去了大半的军官。看着麾下将领无精打采的样子,屠耆疯了!“攻击。给我攻击!”他骑在马上,挥舞手臂,疯狂的叫喊着:“一天之内,给我拿下白土岗,我要将那秦蛮子碎尸万段。”“大王,冷静啊!”几名将官扯住了屠耆,“我等辎重尽毁,军中只剩下不足三日的粮草。白土岗弹丸之地。不足为虑,可若是不尽快筹备军粮,三日之后我们抵达富平,就将面临绝粮的危险,不可大意。”“那你们说怎么办?”屠耆总算是还没有彻底崩溃,冷静下来之后,喘着粗气问道。“当务之急,需马上催促磴口送粮……秦蛮子狡猾,连胜两阵之后,定然士气大涨。如果我们这时候攻击。只怕会损失惨重。就算拿下了白土岗,还有富平……大王难道能保证,富平可以一举攻克?小小地白土岗,已经让我们损兵折将,更何况富平县城,恐怕更加不易……或者,我们禀报单于?”屠耆一听就怒了,“不行!”至于为什么不行。他心里非常清楚。如果被头曼知道他这里的情况,可就有足够的理由,撤掉他左贤王的头衔。要知道,头曼膝下的几个儿子,如今可都是虎视眈眈,等着上位呢。“传令下去,扎营河谷之外,待粮草抵达,再行攻击。”众将立刻齐声领命,纷纷下去安排。屠耆率领亲兵。站在焦黑的河谷之外。举目向白土岗方向眺望。隐隐约约,那残破的门楼上,可以看见人影晃动。他知道,那个秦蛮子此时此刻,也一定和他一样,正在向他眺望。“秦蛮子,我定要将你碎尸万段!”屠耆忍不住仰天咆哮。可这心中。却是一派的惶恐!这小小地白土岗,究竟要让我损失多少兵马?屠耆猜测的不错。刘阚正站在城门楼上,看着河谷外那遮天蔽日的匈奴人战旗。城下营寨里,欢呼声不绝于耳。说实话,昨日当匈奴人抵达白土岗的时候,所有人都很害怕。毕竟他们要面对的,是数十倍于他们的匈奴精骑。若说不担心,不害怕,那纯粹是扯淡,可没想到,他们竟然大获全胜!“军侯神机妙算,果然高明!”灌婴忍不住在刘阚身边长叹一声道:“面对如此局面,竟然主动出击,灌婴真的是服了,服了!”在他身边,樊哙更兴奋的手舞足蹈。“老灌,我昨日杀了三个千夫长,三个千夫长啊!”“滚!”灌婴并没有随刘阚出击,只是督导部下擂鼓助威。甚至,连吕释之都率领弓箭手去风光了一把,如今眼见着樊哙那得意的模样,心里可是老大的不舒服。真真是走了狗屎运,居然被他杀了三个千夫长……殊不知,前两日他杀死蒲奴地时候,比之樊哙的嚣张,也好不到哪儿去。吕释之一直没有说话,只是用敬慕的眼光,站在刘阚身后,看着刘阚的背影。俺哥哥当商人是一流的,做官也不输他人……就连行军打仗,也丝毫不比别人差,嘿嘿,这是俺吕释之的哥哥。回家之后,可是能好一番吹嘘了……慢着,我昨天好像也射杀了几个匈奴人。不晓得有没有千夫长之流!嘿嘿,也是一爵军功啊……吕释之想到这里,忍不住捂着嘴偷笑不停。刘阚扭头,看着身后一个个兴奋不已的家伙,忍不住叹了口气说:“你们莫要高兴,现在不过才是第一天。昨夜大火,虽得了些战果,可是匈奴人元气未伤。看样子,他们今日是不会出动了,但不代表他们明日、后日也不攻击。一俟匈奴人展开攻击,定然极为疯狂。我们凭借这小小的白土岗,想要阻拦他们两日,而后安全撤离,绝非易事。”灌婴和樊哙脸上地笑容。顿时消失不见。两个人你看我,我看你,心中感觉沉甸甸……先前那大获全胜的喜悦之情,在刹那间烟消云散。吕释之忍不住说:“军侯,你总是这般的扫兴。上一次我们全歼匈奴人的前锋,你说匈奴大军抵达之后,会有危险;如今我们又击退了匈奴大军,你又说他们会反扑。你看看大家。多开心,多高兴?明天会发生什么事情,老天才会知道。何不让大家快活一日,待到真丢了性命时,至少也快活过,何必总是如此焦虑?”刘阚不由得诧异的扭头,向吕释之上上下下的打量一番。当年那个小猪,似乎也开始成长了……至少这么多人之中,他能够直言进谏。而且,说地这些话。倒真真的是有那么一些道理。忍不住伸出手,按在吕释之的脑袋上,狠狠的揉乱了他地头发。“小猪说地不错,我的确是过于焦虑了!”“不要叫我小猪……”吕释之不满的说道:“我叫吕释之,我已经长大了。”旁边樊哙过去一把搂住了吕释之地脖子,嘿嘿笑道:“是吗?小猪长大了,我看可以下刀了!”吕释之顿时满脸通红。刘阚和灌婴,也不禁哈哈大笑起来。这樊哙。可是正经的狗屠出身,这几句话,说的还真有那么一点意思。“灌婴!”刘阚笑着扭头,把目光再次投注于远处的匈奴人大营。他沉思片刻后,沉声道:“给你一个任务。”“军侯吩咐!”“你率一百金鼓手,傍晚时分绕城墙而上山崖。记住,要躲在丛林之中,不可以暴露出踪迹。待天黑以后,你就敲响金鼓。等匈奴人出兵地时候,你立刻偃旗息鼓。不得再有半点动静;等他们都睡下了。你就继续擂鼓摇旗。记住不许出击,只擂鼓摇旗……还有,不管我这里地情况多么危急,没有军令,不得回来。”灌婴一怔,诧异的看着刘阚。他不明白这种行动,究竟有什么意义。但出于对刘阚地信任。他还是毫不犹豫的插手应命。答应下来。“释之!”“喏!”“你去把前些时日收拢过来那些受伤地战马拉出来,交给灌婴……莫问我要做什么。我自有用处。”吕释之连忙点头,领着几个亲随匆匆的下去。刘阚则手扶城墙垛口,眺望着远处匈奴人地营地,突然间笑了起来。樊哙忍不住问道:“军侯,您这又是要耍什么花样?”“嘿嘿,到时候你自然就清楚了!”刘阚笑而不答,吩咐卫兵加强对匈奴营地的监视,然后搂着樊哙的脖子往城楼下的营地走去。不管屠耆如何的报仇心切,也知道如今的情况,并不适合开战。索性命人督运粮草,而后安排麾下士卒埋锅造饭,好好的休息一日。眼下,邪韩的死活已经不重要了!重要地是,如何挽回这一局面,并且迅速的攻占富平,否则这麻烦可就大了。天黑以后,屠耆卸下了盔甲,倒在军帐中,想要好生的休息。匈奴士兵们,也都是疲惫不堪。吃过了晚饭之后,各自回营帐里歇息,不过这守卫却十分森严。营地之中,不时有军卒巡逻,刁斗声阵阵,回荡在天际。到子夜时分,屠耆迷迷糊糊的睡着了。突然间就听到金鼓声大作,屠耆激灵灵一个寒蝉,呼的从榻上爬起来,“敌袭?是不是敌袭?”昨日一场大火,让屠耆已经成了惊弓之鸟。亲兵跑进来,惊恐的说:“大王,敌袭,是敌袭?”“快给我披挂盔甲,准备马匹……传令下去,三军准备应战!”刹那间,匈奴人的营地里鼓声大作。刚刚进入梦乡的匈奴士兵,一个个狼狈不堪的从帐篷里跑出来。拉马的拉马,拎弓箭地拎弓箭。当屠耆披挂整齐冲出营地地时候,那金鼓声却消失了……“秦蛮子在哪里?秦蛮子在哪里?”屠耆翻身上马,暴跳如雷。却见一名千夫长纵马而来,“大王,没有发现敌踪。”“混账,没有敌踪,怎会有金鼓声?传令三军戒备,那些秦蛮子狡猾的很,说不得什么时候会出现。”于是,匈奴大营中,全军戒备,把营地盘查了个遍。对面白土岗上,秦军毫无动静,而营地之中,除了发现了几窝土鼠之外,连个人影都没有看见。“娘毒子,吓唬我?”屠耆总算放下心来,命士兵解散。他回到帐篷里,卸下盔甲后,刚躺下来还没来得及闭眼。外面再次响起了金鼓声,把屠耆吓得又爬起来,穿戴上盔甲,好一番折腾之后,也没有看到半个人影。如此反反复复,从子时一直闹到了寅时。匈奴人被折腾的头昏脑胀,根本就没能休息。屠耆疲惫不堪的坐在军帐里,破口大骂不止。“这秦蛮子实在可恨,究竟在耍什么花招?”索性也不卸下盔甲,靠在榻上,半眯着眼睛。“传我命令,各部人马只管睡觉。秦蛮子也只是虚张声势,绝不敢跑来送死……睡觉,睡觉!”屠耆把命令传达下去之后,怀抱长剑,迷迷糊糊的又睡着了!待到卯时将至,金鼓声再次响起。可这一次,整个匈奴人的营地里,是半点动静都没有。屠耆抱着铁剑,在心里咒骂道:我就是不理你,看你能敲到什么时候!把被子往头上一蒙,对金鼓声置之不理。可就在这时候,就听有匈奴人高声叫喊起来:“敌袭,敌袭……秦蛮子杀过来了,杀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