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平变成了一座人间炼狱。源源不断的匈奴士兵从地道中冲出来,面目狰狞的扑向城中的百姓。就在西城墙坍塌后不久,南城墙紧跟着也坍塌了……数不尽的匈奴士兵,从缺口处涌进城中,逢人就杀,遇人就砍。小小的富平城,在一刹那间,就增加的数千人……哭喊声,惨叫声在富平上空回荡。好高明的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啊!虽然这个成语此时还没有出现,但阿利所使用的计策,毫无疑问正符合这条计策的精髓。不惜以数千人的生命,来吸引刘阚等人的注意力。同时挖通了通往富平的地道,使得原本就不甚坚固的城墙,在瞬息之间变成一堆残砖断瓦。是心狠手辣,还是冷血无情?刘阚这个时候已经无暇来考虑阿利的性情。赤旗上下翻飞,刘阚纵马疾驰,一边砍杀匈奴士兵,一边大声的呼喊。他希望能聚集起城中的军士,可是混战之中,整个富平已经乱成了一片。士兵找不到将领,将领找不到士兵,仓促应战的老秦军,即便是军中精锐,可面对着这些悍不畏死,已经疯狂掉的匈奴士兵,也不免生出了慌乱。更不要说,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弱妇孺在哀嚎……“阚哥救我!一个熟悉地声音传来。刘阚抬头看去,在不远处,吕释之被四五名匈奴士兵围住。岌岌可危。“小猪别慌,我来了!”赤兔马长嘶一声,猛然仰蹄直立而起,躲过了一名匈奴士兵的攻击之后,铁蹄凶狠的踹在了对方地头上。这一蹄子,把那匈奴士兵踹的脑浆迸裂,翻身倒地。刘阚顺势在马背上匍匐,双脚挂在马镫里面。猛然一个长身,赤旗探出刷的一记横扫千军,血光崩现,三个匈奴士兵人头落地。如同一团烈火,冲了过去。赤旗来了一招平分秋色,左右一斩,把围困吕释之的匈奴人砍翻,赤兔就已经到了吕释之跟前。“小猪,上马……跟着我!”已经没有功夫去询问吕释之是否受伤,刘阚以命令的口吻一声厉喝。吕释之二话不说。翻身抓住一匹无主的战马,翻身上马之后,顺手抄起一支长矛,跟在刘阚的身后。“我是刘阚,速速与我汇合,击退匈奴胡蛮!”巨雷一般的吼声,很快被喊杀声淹没。不过,陈道子护着李成,带着几十名亲兵来到了刘阚地跟前。“军侯,富平守不住了。撤吧。”撤,谈何容易!且不说放眼看去,全都是匈奴人的身影,想要从乱军之中杀出去。显然是非常的困难。刘阚没有回答,只是纵马在乱军中奔驰。他眼睁睁的看着一个女人被匈奴士兵砍下了头颅,怀中的婴儿跌落尘埃,瞬间被乱马踩成一摊烂肉……而这一切,他根本无法去阻止,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胸中怒火中烧,刘阚在这一刻疯狂了,崩溃了!几曾何时。前世这种只能在电视电影中看到的场面。如今却活生生的展现在他的眼前。在这一刻,那种无助和悔恨的心思涌起。让刘阚内疚不已。抡起赤旗,疯狂地追杀着匈奴士兵。陈道子在他身后大声叫喊:“军侯,掌旗!”蓦地惊醒过来,刘阚马上明白了陈道子的意思。催马冲到军营正中,一把抄起那碗口粗细的旗杆,双脚在马镫中用力,气沉丹田,大吼一声。“起!”悬挂着老罴营战旗的旗杆,被刘阚生生拔起。一手执旗杆,一手挥赤旗,刘阚大声的呼喊:“老秦军,向我靠拢。”将是兵之胆,旗就是军之魂……当老罴营的军旗在空中飘扬的一刹那,好像没头苍蝇一样的士兵们,一下子找到了主心骨。很快地,灌婴和任敖率领百余人和刘阚汇合。“军侯,杀出去,杀出去吧!”灌婴浑身是血,盔甲上沾着脏器。他一手画戟,一手短剑,**的战马也是伤痕累累。李成也抓住了刘阚的马辔头,怒声喝道:“军侯,你不是神,也救不了所有人……如今地局面,当尽快撤出富平城,万不可继续恋战。撤吧,死去的人,还指望着你为他们报仇雪恨。”这时候,刘阚多多少少的,总算是冷静了一些。深吸一口气,努力平稳自己的情绪之后,他也明白,这种局面已经不是他个人就可以挽回。@“撤!”刘阚拨转马头,向城南杀去。“军侯,南城已破!”刘阚说:“我知道……丘浮尤,一匹夫耳,若敢阻我,取他项上人头。”众人这才想起来,那丘浮尤早先就是刘阚地手下败将。当初屠耆率部抵达的时候,正是这丘浮尤为先锋。结果被刘阚杀得惨败。本来,这丘浮尤已经被屠耆降为百夫长,但随着阿利的到来,丘浮尤重又升任千夫长,并且还被委任一方主将。其中,固然有阿利收买人心的手段,但不可否认的是,丘浮尤虽然胆小,但也不是无能之辈……毕竟城南已告破。“杀出去,杀出去!”刘阚率部冲向南城,途中又汇合了数百名老秦士兵。可是。城中地匈奴人却越来越多,随着东城的城墙坍塌,更多的匈奴人冲进了城里。肆虐杀戮。而刘阚一马当先,吕释之和陈道子左右相随,李成坐镇中军之后。灌婴和任敖两人压阵,一路上如劈波斩浪一般地好一阵冲杀,眼见着就要接近南城,从斜里却突然杀出一支人马。为首之人,正是南荣秀。他带着百余名士兵,迎着刘阚跑过来。“军侯。撤吧!”南荣秀手中地长矛,湿腻溜滑,沾满了鲜血。他骑在马上,一脸的庄重之色道:“南荣愿为后军,请军侯速走。”“屠屠樊哙他们呢?”南荣秀说:“早先我见他二人和蒙家两位公子汇合,想来已经突围出去……军侯,莫再犹豫了,富平已经彻底没希望了,与其留在这里等死,不如杀出去。日后好为大家报仇雪恨啊。”“正应如此!”刘阚点头,率领部曲杀奔城南。只见南墙坍塌,裂开了一道三人多宽地缺口。数不清的匈奴人,正从缺口往城中涌来。刘阚一马当先,扛旗挥舞兵器,赤旗翻动,血肉横飞。刘阚人马合一,如同下山的猛虎一样,硬生生从缺口杀开了一条血路,赤兔马奋蹄长嘶。从缺口处跃到城外。正见到两个匈奴百夫长冲过来。马不停蹄,旗杆猛然平举,如风一般掠过,将一名百夫长撞飞出去之后。赤旗顺手一抹,鲜血喷溅……“频阳刘阚在此,那个过来送死?”只这一声,如同霹雳一般炸响。匈奴士兵不由得停住了脚步,看着刘阚,突然间齐声喊喝,扭头就走。在过去的时日中,死在刘阚手中的匈奴士兵不计其数。很多人已经把他地名字牢记在心中。闻听刘阚出现。竟吓得胆战心惊。借着这一股子气势,众人在刘阚的率领下。冲出富平。“军侯,秀军侯没有跟上来!”有人大声的呼喊,刘阚拨转马头向后看去,却见南荣秀非但没有出来,反而率领百余名老秦士兵,堵在了缺口之处。城中的匈奴士兵,如同潮水一般的向他发起了冲锋,而老秦军面对着匈奴人的疯狂冲击,却没有一个人退却。“军侯,速走!”南荣秀大声的叫喊道:“某为富平军侯,城在人在,城破人亡……望军侯保重,来日马踏匈奴,为我等兄弟报仇……速走!”“秀军侯!”刘阚的眼睛红了,拨马想要冲过去。但是陈道子却抓住了辔头,厉声道:“军侯,莫不是想要秀军侯死不瞑目?”“我?”“秀军侯为富平主帅,如今战死此地,虽死犹荣。你莫忘记了他的交代,为他马踏匈奴,报仇雪恨。你若是过去了,谁又带着我们去马踏匈奴呢?再说了,这里还有近千人,等着你带他们杀出重围呢。莫要逞匹夫之勇,暂且退走……他日我等再回此地,为秀军侯报仇!”“军侯,陈佐史所言极是!”缺口处的老秦军,越来越少。南荣秀也已经遍体鳞伤,气喘如牛。当他看到刘阚带着人,在乱军中杀开一条血路远遁时,脸上浮起了一抹极为快慰地笑意。刘阚走了,他日定会为今日死去的人报仇雪恨,虽死无憾!“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从南荣秀的口中,传出那首传唱了二百年的老秦人军歌,他刚一起头,身边的老秦人立刻回应。“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那歌声中,充斥着无怨无悔的决死之意。虽只有百人,却带着一种虽千军万马,也无法阻挡的慨然之气。一时间,这群伤痕累累的士兵,竟阻住了数十倍于他们的匈奴士兵。当歌声响起的一刹那,富平城内,不断回响起这首老秦人地军歌,疲惫不堪的老秦人,拖着伤残的躯体,举着残断的兵器,凶狠地扑向对手。仿佛……眼前的匈奴人,不过是一群土鸡瓦狗。“嘶……”阿利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大王何故如此?”阿利看着遍地的死尸,那残破的空室,被开膛破肚的尸体,轻声道:“若中原人都如此,我匈奴马踏中原的希望,将永无实现的可能……这些秦蛮子,倒真真是勇士,值得敬佩。”身边的人,都缄默了!“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当身边地同伴,一个个倒下去时,南荣秀即难过,又开怀……“胡蛮子,尔等可见我老秦风骨?可见我老秦风骨!”阿利不由得变了脸色,沉声喝道:“取我弓箭来!”自有秦兵送上一张八石地铁胎弓。阿利弯弓搭箭,对准了在乱军中奋力搏杀的南荣秀。牙关紧咬,开弓如满月。利矢,破空挂着历啸声,正中南荣秀地胸口。只见南荣秀恍若未觉,睚眦欲裂,抬手将利矢一剑斩断,顺势长矛突刺,将一名匈奴士兵挑不过,这一箭显然还是有影响地。南荣秀的动作明显出现了一丝迟缓,七八支长矛凶狠的穿透了他的身体。“胡蛮子,可见我老秦风骨!”南荣秀虎吼一声,竟吓得周遭匈奴士兵为之后退。他手拄长矛,直立在城下,脸上犹自带着笑意。一名匈奴人,举矛一碰,南荣秀直挺挺倒在血泊中。其余的匈奴人蜂拥而上,正要把南荣秀乱刃分尸的时候,却听阿利一声大吼,“全都住手!”他率领部曲来到尸体旁,看着南荣秀的尸体。缄默半晌后,轻声道:“这是个了不起的勇士,尔等不当再毁他身体,理应厚葬才是。”此时,富平城内的喊杀声,已经渐渐的息止……残阳如血,照映在富平城的废墟之上,泛着一股极其妖异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