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风,已经带着一丝萧瑟气息。奔腾的大河咆哮着,打着旋儿,滚滚东逝去……渡口上,苍柏古松,身姿依旧挺直,可是在那苍劲之中,却不可避免的流露出了一丝沧桑。是啊,秋天要来了!虽说秋天是个丰收的季节,可同样也有苍冷与萧瑟。刘+跨在马上,看着渡口排成一行行,一排排的流民大军,一个劲儿的蹙眉,心思颇为凝重。这才几天的时间啊,萧何竟然又鼓捣出了两万流民。这也使得刘+北上的人马,突破了十万大关。看着潮水一般的人流,刘这心里,一点也不轻松。以前担心河南地人口稀少,现在好了,有十万人了,可刘还是忧心忡忡,彻夜难寐。“老萧啊,这么多人……马上就是冬天了啊!九原的冬天,可冷的紧呢。咱们的粮草够不够,辎重够不够?别到了目的地,再饿死无数啊。”萧何同样是很忧虑。话语中,透着一种疲惫之意,他回答说:“君侯,如果按照现在的情况,到九原得到补充之后,最多能撑过这个寒冬……其实,寒冬时节我倒不担心,我担心开春之后,依旧是粮荒。这十几万人,至少需要坚持到来年秋收。可这整整一年的时间,怎么熬过去?君侯,这仁义之名已经有了,接下来就要看你如何为之。”老萧越来越狡猾了,还学会了踢皮球!刘忍不住看了他一眼,但是见萧何脸颊瘦削,一副疲惫的样子,到嘴边那打趣的话,又咽了回去。“还有多久能全部渡过大河?”李成一旁说:“大概到傍晚时,就可以全部渡河了……不过本地人说,入夜后可能会起大风,到时候……要不这样,君侯你先渡河吧,否则等起了大风,恐怕再过河,就不那么容易了。”李成的意思很清楚,君侯你已经做得够多了!十日渡河,有无数流民陆陆续续的赶来,刘的压力也日渐增重。如果这么耗下去,只怕到了夜里,人会更多。当放手时则放手,君侯您需量力而行,不能再发这善心,成了拖累。刘何尝不知道,他多停留河北一时,压力就增重一分。但现在他必须要撑着,于是摇摇头,“让家眷车马先行渡河,我还是最后一批上船,莫再赘言。”“喏!”李成也知道,自己劝说不得刘。于是只能加快渡河的速度,只要刘上船了,也就是最后一批。可,莫要再拖上一日……“君侯,涉间来了!”就在渡河速度加快,眼看着快要到黄昏时,乐叔突然在一旁叫喊。乐叔追随刘+后,被刘留在了身边,担任护卫。一个乐叔,一个车宁,倒也能减少几分压力。车宁的大儿子,比刘+大不少。不过虽然长得和车宁一样,五大三粗,但却不擅武艺,早年跟着燕国的工匠,学了一手精熟的打铁技巧。他如今在盘野老那边当帮手,倒也算是人尽其才。倒是车宁地小孙子,这些年跟着车宁习武,如今已成了刘秦的小跟班,关系处的很融洽,开口闭口地一个劲儿叫‘哥哥’。从通过界休,到十日渡河,涉间一直没有露面。这个时候,他露面,又是什么意思?刘连忙拨转马头,带着车宁乐叔前去迎接。就见涉间带着一个百人骑队,在蒯彻的陪同下,出现在大河渡口。算一算,距离上次和涉间见面,也差不多有七八年的时间了。涉间看上去没什么大变化,黑口黑面的……九原的朔风,让他身上平添了一种肃杀的寒意。斑白地两鬓,并未让他苍老,反倒让人感觉着,更加稳重,更加成熟。一双眸子,如鹰隼般锐利。“君侯!”涉间对刘很尊敬,并没有因为他如今是否落难。刘连忙下马,拱手道:“君侯二字,将军莫要再提,刘今,不过是一落难之人罢了。”涉间摇了摇头。“君侯这爵位,乃先帝亲口所封,除非先帝诏告,君侯还是君侯。”涉间说话很直白,隐隐也透露出一个意思:他并不承认,如今那个坐在咸阳的二世,是皇帝。但这些话,点到为止即可。刘好,涉间也罢,都不会在这问题上,做过多地纠缠。涉间说:“我知君侯北去河北,想必会遇到不少麻烦。之前,我一直不好出面,人多口杂,难免会有什么流言传到晋阳去。不过,我一直在关注……今日不得说一句,君侯你……心肠太软。”“啊?”“这许多流民加入,会让你的压力越发沉重。九原之苦寒,君侯想必也知晓……你随行所带辎重,只怕不足以撑上太久。要安置这些流民,怕非易事。另外,君侯到临河之后,还需要多加小心才是。月氏胡狗,蠢蠢欲动……去岁寒冬,屡次渡河袭掠。今春以来,更不断袭扰九原郡,君侯渡河之后,不免要面对上他们。”刘心里一咯噔,说:“多谢将军的提醒,刘某定不会轻饶这些墙头草!”墙头草?涉间一怔,但旋即就明白了其中的含义,忍不住大笑起来,连连点头道:“墙头草,形容的果然不错。那些月氏狗贼,就好像是长在墙头的枯草,风往那边吹,它们就会朝那边倾倒。君侯……乌氏侯是不是……你的人?”“啊?”刘虽然说很镇静,但听了涉间这突然间的转变话题,也不由得激灵打了个寒蝉。“乌氏突然从乌氏大规模转移到九原,我就觉得有点不太对劲儿。不过上将军对他倒是非常欢迎,而且在过去两年中,的确对九原郡,带来了很大地好处。我曾私下计较,乌氏转移之时,正是君侯逃亡之日……君侯莫担心,此事我谁也没说过。”怪不得蒙恬对涉间的重视,远远高过于王离。这个人能思考,会冷静的分析,已经具备了名将的基本条件。身经百战,且无甚名利之心,这也就让他能更进一步……只可惜,涉间虽也是出身蓝田大营,可终究没有王翦王贲那样的长辈。他没什么背景,完全是一步步走上来,远比不上王离的前途。扶苏看重王离,是从政治上地角度考虑。但论能力,涉间只怕是比王离更有发展前途吧……涉间轻声道:“我与君侯说这件事情,其实是想要告诉你,乌氏在过去一年中,似乎与匈奴大单,联系颇为密切。据我所知,冒顿曾数次派人,与之地会面。”“啊?”“人心难测,不可不防!”涉间说:“君侯虽然和乌氏一样,都是商贾起家,但君侯身上,军人的气质更多一些,重一些;而乌氏,则是一个完完全全的商人。我几次想要动手除他,可碍于上将军之命,终究未能动手。君侯若是有心,不妨思考一下,乌氏地关系……”刘这一下,可真地有点担心了!陈平可是在九原郡呢,而且和乌氏有过联系。如果……想到这里,刘由得打了一个寒蝉:道子,你可千万别出事啊!涉间和刘交谈了一会儿,告辞离去。蒯彻走在最后面,趁机和刘+低声道:“君侯不要担心,道子机灵的很,而且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地主儿。不到最后,他也不会对乌氏交底儿。如果乌氏真的心怀不轨,也难逃道子之眸。”刘点点头,强笑了一声。“老蒯,王离同意让你留在涉间这里了?”蒯彻嘿嘿一笑,“同意了!”“那你可要小心……我是说,别逞强。还是那句话,兵打没了我再招,地盘没有了,我再抢。你老蒯只有一个,你地命是我地,我要是不同意,你可千万不能死,否则我就亏本了。”已没有了早先地激动,可心里面,依旧暖洋洋。蒯彻点点头,“君侯,你也要保重,别逞英雄。否则,我活着,你没了,那我可没人要工钱了。”两人相视,会心一笑。蒯彻快马离开刘,和涉间走到了一起。三人在渡口,马打盘旋,相互拱手,互道珍重。此时,渡口起了风,最后一批人,也都登上了渡船。刘最后一个上船,在船甲板上,不无留恋地看了一眼苍茫的原野,而后一摆手道:“开船!”—————————————————秦二世二年初秋,韩信在东郡,打了一场战果辉煌的战役。李由从六月起,一反往常的稳重,疯狂的向大梁展开了攻击。他调集麾下所有的兵马,并且将屯扎在三川郡的十万更卒全部推上了战场,昼夜不停,向古城大梁发动了最猛烈的攻击。每一天,大梁城上空喊杀声整天。成百上千的尸体,横七竖八地倒在城里,城外。鲜血,把大梁城染成了红黑色,顺着城脊的缝隙,鲜血流淌而出……原本就不甚坚固的大梁,在坚持了八天之后,出现了裂口。每天围绕着大梁城,死伤无数。一时间,全天下的目光,从万里长征的刘身上,转移到了古都大梁城下。魏咎十天里派出了二十一批使者求援,其中绝大部分死于乱军之中,但还是有逃出战场的信使。项梁有点糊涂了!他不明白,早先不显山露水的李由,为什么会突然间发疯了?别说项梁不明白,连章也看不清楚其中的奥妙。他曾派人前去询问,但得到的答案却是:我围攻大梁,势必会让各方诸侯恐慌,前来救援。请章将军做好准备,截住各方的诸侯。而事实上,不管是项梁也好,田荣也罢,都在暗自观察,并没有立刻出击。七月初六日,大梁城破!秦军呼喊着向大梁城发动最后地攻击,可就在这时候,督战东郡的韩信,却奇兵突起,出现在大梁城外,李由地背后。三万兵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发动了猛攻。遭遇偷袭的秦军,顿时乱了阵脚。已经准备在王宫里自尽地魏咎,得知消息后立刻组织人马,发动了反攻。两下夹击,秦军腹背受敌,大败而回。十七万秦军,在大梁城一战之后,折损了三分之一。在退往酸枣地时候,又遭遇蒲将军偷袭,损失惨重。虞子期抢先攻取了酸枣,断绝了李由地退路。无奈之下,李由兵退临济,驻守平丘。十数日之前,他领兵围攻大梁城……而今,他被楚魏二十万大军包围,困守平丘孤城,身边只剩下了不足万人的兵马,可谓狼狈至极。“李平之想作甚!”章在抵达~阳之后,暴跳如雷,“这不是他地风格,他用兵素来稳健,为何会露出后背那么大的破绽?连酸枣也不顾了,这是倾巢而出。他李平之想要干什么?”李平之,是李由的字。平之的意思是,平定天下。当年李斯在咸阳站稳脚跟后,把李由从老家上蔡接回来,始皇帝将女儿许配给了李由,赐字平之。李由,此时正稳稳的坐在平丘府衙中,神情自若。众将听召,前来府衙议事。可一进府衙大门,就看见庭院之中,横七竖八的躺着十数具血淋淋地尸体。一百亲随,杀气腾腾的在庭院大厅两侧站立。这一幕,让众将不由得心惊肉跳,咽了口唾沫,想要离开,却发现大门已经被李由派人堵上了。“都进来吧!”李由在大厅里沉声喝道。众将小心翼翼地走进了大厅,却发现李由没有顶盔贯甲,也没有穿官府,而是一身洗的有些发白的青灰色便装。他跪坐在正中央,面前书案上的铁剑,犹自顺着剑脊往下滴血。李由的神色很轻松,摆手示意众人都坐下。“大家莫要担心,由并无恶意。门外所杀,皆阉奴耳目……呵呵,都坐吧。”心里,咯噔一下,一双双眼睛,骇然的盯着李由。李家和赵高之间的恩怨,这些为将官者,也不是没有听说过。一直以来,李由都是笑呵呵的,看上去并没什么大碍。没想到,突施杀手,竟然将赵高的耳目都杀了?难道说,李由想要……不知为什么,不少人一想到那个可能,心里没由来地一阵轻松。“由自出镇三川,从未与大家把酒言欢过。今日,也无甚美酒,只从城里搜取来了一些江阳老窖,与诸公分享。”亲随,捧来了几江阳老窖,给众人斟上了一杯。李由自顾自的饮了一口,长长的,吐了一口浊气。“三十年前,我父助先帝斩,夺吕不韦之权,亲理朝政。我带着一家子老小,从上蔡来到咸阳。当时那想到父亲会那般风光,临行前,老母将这件衣衫洗了又洗,才战战兢兢启程。一晃三十载,我受先帝重恩,更将大公主许配与我。我目睹了老秦最辉煌的岁月,如今细想来,却是目,犹如发生在昨日一般。主公,敬先帝!”“敬先帝!”众将官纷纷举起酒杯,洪声喝道。“如今,正是老秦危急存亡之秋,由本当竭尽全力,为君分忧。然则,此君非先帝,由以身心憔悴,实无力再力挽狂澜。唯有一死报先帝之厚恩而已矣。”不是要投降吗?众将听出了其中的端倪……一个个惑的看着李由,有点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诸公随我多年,如今的情况,平丘被几十万大军围困,以平丘之城,绝难坚守过三日。与其徒增死伤,倒不如……为大家求一生路。尔等,降了吧!”“李郡守……”李由摆摆手,“其实我也知道,尔等不少人的心里,早存了这样的念头。只是碍于我的面子……降了吧,能有条活路,总归是好事。由有一言,还望诸公铭记:如若将来,我老秦兴复有望,还请诸公多想想,昔日老秦荣光。”说完,李由让众将开城门投降,自己摔碎了酒杯,转身走进内堂。众将迟了片刻,一个个鱼贯而出。在经过了一番考究之后,最终还是决定,开城投降。围困平丘地主帅,正是韩信和虞子期。乍闻平丘投降的消息,虞子期还有些犹豫,这是不是李由地诡计?韩信摇摇头,“子期兄,你我,前去送李由一程吧。”“韩帅,你是说李由他……”“从他早先猛攻大梁,我就有点怀,他存了必死之心。如今平丘举城献降,李由必死!”虞子期是商贾出身,论武力比不上龙且~布,论智力也不如韩信。但他是项羽的大舅子,对老项家忠心耿耿,否则项梁也不会派他前来,协助韩信。对韩信地能力,虞子期非常地佩服。攻掠薛郡,没有奖赏反而受到了责罚,韩信似乎一点都不在意。短短两三个月,从手中万余兵马,迅速壮大到了十万大军。别人是越打兵越少,韩信是越打兵越多。而且,指挥调度从容不迫,丝毫没有半点地混乱。这是一个帅才,一个不可多得的帅才!虞子期在给项羽地书信中,对韩信是赞不绝口。所以,他从在公事上和韩信为难,相反是竭力的配合,让韩信能够尽情的施展才华。如今韩信要进城,虞子期虽有些惶恐,却还是随着韩信,一起受降。韩信不喜欢杀俘,而是将降兵迅速调入了军中,打散了,混合在一起。受降仪式,韩信从来不会举行,只是让平丘众将纠集起兵马,交出兵器,然后派专人看管。他则在向导的带领下,一起走向了府衙。一进府衙大门,就见遍地的尸体。李由的那些亲随,全都自刎在庭院之中,无一生者。“这些都是义士,当好生地收殓!”虞子期点点头,表示记在心里。两人踩着流淌了一地的血水,啪唧啪唧,发出诡异地声音。李由静静的坐在书房里,正襟危坐,却已了无声息。他是服毒自尽!在书案前,放着一封书信。信,是李斯所写,韩信倒也认得李斯的笔迹。当年,刘+求字,楼仓搜集了赵高李斯的不少文字。韩信在楼仓呆了不少年,当然也接触过不少。他轻轻的念着书信的内容,轻轻摇头。……由,我再想和你兄弟一起,出上蔡东门,牵着家中那条黄犬,一起追逐狡兔……但不知,还有没有这个机会!“韩帅,李斯他,死了?”韩信默默的收好李斯的书信,放入怀中。他静静的看着李由那张已经没有血色,但却仍带着一丝微笑地面容,突然间心里一阵悸动。也许,他正怀念和父亲一起牵犬逐兔的美好时光吧……“好好保存好李郡守的尸体,他日我们若攻入了关中,且将他的尸首,和家人合葬一起吧。”虞子期点点头,可是脑海中依旧回荡着一个念头:李斯,死了……一定要尽快禀报少将军!—————————————————秦二世二年七月末,李由兵败,自尽于平丘。消息传递到了~阳之后,李由的妻子,也就是秦二世嬴胡亥唯一的大姐,在~阳郡守府的后宅中,服毒自尽。同时,李斯已死的消息,在瞬息间,传遍了山东南北,举国震动。王离悲愤之下,在井|关大败武臣,兵发恒山郡……章八月中,率部再攻大梁,破大梁城,击杀魏咎。魏咎的兄弟魏豹,在周市的保护下逃出了大梁城,一路东去,在定陶才算是站稳了脚跟。同月,章邯复夺沛县留县,不十日,韩信反攻,与项羽会师于彭城……十一月,项梁再迎接了楚王熊心之后,拜上柱国,亲自督军,兵临彭城,直指定陶。同时以项羽为主帅,韩信为副帅,攻击砀郡。而此时,刘率领十余万流民大军,经过三个月艰苦地长途跋涉,终于走出了横山,立马于长城之外。扑面而来的,是河南地那苍茫古气。白茫茫一片大雪,盖住了那条耗费无数人力物力修建而成地直道。站在一望无际的原野上,十余万流民同时发出了欢呼声,那声音,在苍冷苍穹中,久久回荡。“娘,我们到了!”吕王姬两人,搀扶着夫人站在车辕上,流着眼泪,快活的大声说道。“刘家哥哥,这就是河南地吗?”车宁地小孙孙,拉着刘秦的手,轻声的询问。刘、灌婴、任敖、吕释之、李必、骆甲、李成……当年曾在这一望无际的土地上战斗过的人,都忍不住热泪盈眶。“守慎,我们回来了!”刘身披一件黑色大袍,在风中猎猎作响。黑发,随风舞动,金闪闪的束发金冠,两指宽的黄金抹额……刘高举起了赤旗,大吼一声:“我回来了!”赤兔嘶风兽似乎明白了刘的那一份心情,仰蹄直立而起,一声长嘶。希聿聿……回荡天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