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以汉之名(一)水滔滔东流去,混浊的河水打着旋儿一往无前。二十名身穿囚衣的犯人,有男有女,被押送到河畔,跪在上,一个个都是面无表情。“斩!”一名羽林军将领厉喝,二十个刀斧手手起刀落,二十颗人头掉进了水中,冒了两个血泡旋即就不见了踪迹。无头的死尸被士兵抬起来堆在了一旁,脖腔里仍喷着血,和其他的尸体叠摞成一座京观。血水已经把大染红,汇成小溪流入河中。那羽林军的将领也记不清这是第几波了,从早上到现在,他已经喊得声音嘶哑。而刀斧手,更换了三批,砍头的鬼头刀也更了无数把。老天啊,这究竟要杀多少人?看着从阳方向仍不断有囚车驶来,将领都已经麻木了。昨日,这些死囚里面,还有他不敢仰视的士大夫、大小姐。可一夜之间,昔日的士大夫,就成了无头的死尸。将领有些受不住空气里弥漫的血腥味,对身边的副将说:“你来监斩,我去透口气。这里的血腥味实在太重了。”那副将苦笑:“能不重吗?这已经是第三批了……听说阳城里还杀了一批,曦阳门到望春门一条街上全都是血。将军,我在这儿撑一会儿,估计今天是闲不下来。”将领点点头,叹了口气。这都是何苦呢?日子虽然过的苦,可总还能活下去。为什么偏偏要造反,结果连个完整的尸首都没法子保住。人啊,有时候真的是愚蠢。耳边传来副将的声音:“把犯人押上来!”哭喊声萦绕耳边,紧跟着副将一声果敢的厉喝:“斩!”一切声音都消失了,只是那血腥味变得更加浓烈。浓烈让将领简直无法呼吸。=[=华雄,还有几十个幸存下来的河东士卒面无表情,可从他们的眼中,能看出莫名的愤怒。“皇上真的生气了啊!”薰卓看着泛着红色的河水,扭头笑道:“文开,别生气了。我们还活着,只要活着,就还有希望。”“主公。雄只是觉得不值。我们那么拼命,您险些……可到最后只得到了一个关内侯。可有些人,什么都没有做,又是封赏,又是升官。那卢植有何德何能,竟然要我们去协助他?”薰卓正色道:“文开,这话到此为止,你可以在我面前牢骚。可绝不许对外宣扬。”华雄点了点头,“雄明白。”“走吧,别看了……今天阳会有五千多人丧命。皇上既然要筑起京观来警告世人,那些家伙一个都别想活。我们出发,估计李儒那边也准备的差不多了……咱们没有功名,就去疆场上讨功名。老子就不信了,等我平定了幽州之乱,那些士大夫还想怎么说?”一行人纵马疾驰而去,对岸那副将高亢的声音在空中回荡:“斩!”中平元年正月二十六到二十八。共有两万人被杀。除了被俘虏的几千个太平教徒之外,阳城内大小世族共有六家被彻底拔掉,其奴仆家人总和数量,是教徒两倍。三天下来,从邙山到阳的这一路上,一共筑起了二十八座京观,令人触目惊心。=[=.的骷髅头。*丹犀那对锋利的弯角上,滴着鲜血。那对牛角本来就带着暗红的颜色,可如今看上去,更有一种妖异的感觉。沙摩柯挥舞铁蒺藜骨朵,砸碎了一个黄巾头目的脑袋。黄而白的粘稠之物,溅他一脸都是。远处董俷手舞大锤,在数千名黄巾士兵中来回冲杀。象龙带着万钧之力冲击。刚躲过一劫的黄巾士兵还没来得及站稳,就被撞飞了起来。那骨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人还没有掉在上,就已经变成了一具死尸。典韦带着巨魔士,保护庞德公、黄劭等人的安全。而八百五溪蛮人更嗷嗷的嚎叫着,各自为战。这些人并不懂得什么叫做配合,只是懂得一点点的阵法。可就是这群人,杀法更加凶残。本就是一群争强斗狠之辈,即便是在武陵山中,他们也没有如此痛快的杀过。各执兵器。杀得黄巾士兵狼狈逃窜。从县城里,一直杀到了县城外。天已经大亮,董俷猛然勒住了象龙,喘着粗气抬手喝令:“停止追击,停止追击。”沙摩柯浑身是血的骑着牛来到董俷的面前,“二哥,怎么不杀了?”薰俷也不回答,拨转马头往县城里走,一边走一边大声说:“三弟,立刻收拢人马,咱们回城再说。”心里有一百个不愿意,可二哥话还是要听。沙摩柯嘬口一声长啸之后,周围的五溪蛮人也随即停止了攻击。而此时,县城里已经变成了一片狼藉。至少有半数的房舍在燃烧,长街从头到尾,也到处都是死尸。有黄巾士兵的,有县衙官军的,但更多的还是那些无辜百姓。县尉被杀,县衙已经变成了火海。薰俷看着昨日还是颇为热闹的县城,如今却……典韦带着巨魔士,保护着庞德公等人赶过来。“主公……”薰俷抬手制止了典韦,看着庞德公说:“先生,如今看起来,张角已经造反了!”庞德公脸一红,露出惭愧之色。他早先还信誓旦旦的说四十天时间,可如今从长沙到南阳,不过两三天而已。沉吟了一下,庞德公恢复了正常,“俷公子,看起来张角身边有能人啊。”“此话怎讲?”“名单一失。张角肯定着急。但依照我对他的此人行事颇为谨慎,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造反。未召集起来,你袭击青徐二州所造成的影响还没有消除……他身边定有高人,与其坐以待毙,不如破釜沉舟,提前行动啊。”薰俷点点头说:“俷亦如此认为。只是如今张角已反,我们该如何应对?早先的计划已经没有用处了。我们现在要面对的,是已经明目张胆造反的黄巾叛贼。”“去宛城,我们先去宛县!”庞德公说:“宛县不失,则南阳可保。如果宛县失守,对于朝廷而言,其害甚巨。与朝廷而言,颜面尽失;于黄巾而言,则会士气大涨。还可能会影响其他各。”黄劭也点头说:“主公,太平道南阳大方是南方大帅张曼成。此人兵法不俗,而且在南阳太平道众心中,不弱于张角奸贼。他定然清楚宛县之重要。而且宛县如果失守,则豫州黄巾贼就会连成一片,继而荆、徐、青、兖四州也都会受到波及。”“既然如此,我们立刻赶往宛县!”沙摩柯在董俷和庞德公交谈时候,已经赶到了。对于庞德公和黄劭所说的害处,他并不在意。也不是非常明白。可有一点,沙摩柯却听出来了。只要到了宛县,肯定还有的仗打。原本有些不高兴,也随即烟消云散。薰俷让庞统坐在他的马上,对此庞德公倒也没有反对。在他看来,庞统呆在董俷的身边,也许更加安全。他和黄劭在八名巨魔士的保护下,跟随董俷三人向县城外走去。可没等他们走出县城。迎面就看见数千百姓拦住了去路。为首一人,是个年约十七八岁的少年,长得齿白唇红,非常的漂亮。跳下马,当有七尺六寸身高,身体很结实。掌中一杆一丈二尺长短镔铁搠,搠刃还挂着浓稠的血迹。身上锁子甲沾着斑斑点点的鲜血,杀气腾腾,看上去格外的精神。薰俷勒住象龙,一手拢着缰绳,把小庞统护在臂弯。另一只手悄然放在了斩马剑柄上,脸色如水般的沉静,轻喝一声:“大家不要轻举妄动,这些人似乎不是敌人。”沙摩柯本来作势要催**丹犀上前,听董俷一语立刻勒住缰绳。三兄弟中,典韦是老大。不过真正说话算数的。却是薰俷。他催马上前,沉声说:“你们是什么人?为何挡住我们的去路?莫非尔等要随那黄巾贼,造反不成吗?”少年在马上微微欠身,拱手道:“公子请不要误会,我等并非是贼人。在下文聘,是本人。这些都是在下父老乡亲,和反贼没有任何关联。聘的下人刚才听公子身边的两位先生说话,亦觉得很有道理。聘也想为国效力,但这些乡亲父老……”沙摩柯忍不住了,“那汉人,你有话就直说,绕来绕去的好不痛快。”文聘被沙摩柯打断了话语,脸上露出不快之色。但很快就恢复正常,拱手道:“公子,这里已经无法再居住,反贼如果再来,这些父老乡亲都难逃一死。聘想请公子帮忙,护送乡亲们一同往宛县去。此距离宛县不远,绝不会耽误公子的行程。”那些百姓,一个个面带凄苦之色,畏畏缩缩的不敢抬头。可以看得出来,这些人非常的害怕。薰俷心一软,刚准备答应下来。却见庞德公催马上前喝问道:“少年人,你说你不是反贼,可有什么证明?”文聘一怔,忙回答说:“这位先生,聘在宛县也小有名气,曾拜在宛县校尉的门下学习过武艺。若先生怀疑,聘可以先行自缚,等到了宛县,可请官府来确认。”“俷公子,你看……”薰俷想了想,“看这个人的气度,不像是反贼,我看答应下来,也没什么关系。”说着,他对文聘道:“文家公子,我也不要你自缚其身。只是我们时间不多,不会在这里等候。要跟着我们,就立刻出发。如果谁在途中掉了队,休怪我们不理。”文聘感激的回答说:“公子高义,聘心领之!”也许是那些百姓真的被吓坏了,也顾不得什么财物。大都只带着随身重要的物品,随董俷等人离开了县城。这里距离宛县大约有五十里左右的路程,依照着董俷等人速度,最迟也就是在中午就可以抵达宛县。可一直到傍晚,才看到了宛县。宛县四门紧闭,城头上旌旗招展,却看不见一个人。薰俷催马上前正要叫开城门,却听到城头上一声弓弦响,一支利箭快若闪电般射来。挽住了缰绳。薰俷用力一提。象龙唏溜溜一声暴嘶,前蹄扬起,以后蹄用力,一个旋身。几乎是在同时,斩马剑出鞘,狠狠的劈在了利箭之上。铛的一声,那利箭被磕飞,可是董俷感觉手臂一阵发麻。心中不由得骇然,好厉害箭术,这支箭至少是有四石的强弓射出,否则不可能带如此大的力道。抬头看去,城头上呼啦啦出现了一排弓箭手。为首一名将领,手持一张神臂弓,弯弓搭箭已经对准了董俷。“尔等是什么人?”没等董俷回答,沙摩柯在后面却怒了。薰俷在他心目中的位非常高,更何况是他结拜的兄长。平白无故的被人射了一箭。对于沙摩柯而言,又岂能忍下这口气。从丹犀身上摘下宝雕弓,厉声道:“那汉人,只你会射术吗?竟然袭击我二哥,休走,看箭!”利箭离弦飞出,破空发出历啸。城头上将领一声冷笑,抬手迎着沙摩柯箭就是一箭。两支利箭在空中碰撞。啪的一声同时落。将领道:“那蛮子,箭法不错,接我一箭。”“我怕你不沙摩柯二话不说,又是一箭。只听空中叮叮当当的响个不停,利箭破空发出的历啸声,箭头相撞的撞击声交织在一起。不管是薰俷、典韦,还是城头上的官军。那里见过如此精湛的射术对决。忍不住齐声叫好……一壶箭射完,沙摩柯喘着粗气。长这么大,还没有过如此和人对射经历,那城头上的将领,比他略高明一筹。而城头上的将领,手臂也有些发酸。瞪着沙摩柯看了半晌,而后问道:“你们是什么人?”这时候文聘催马上前,在城下拱手说:“老师,可记得文聘?”那将领眯着眼睛看了看,“是仲业吗?你怎么在这里……这些家伙又是什么人?”“老师……”不等文聘说话。薰俷却抢先开口了,“我是河东太守董卓之子董俷,这里有我父亲关防印信和碟文。”说着,董俷把印信和碟文包在了一支箭上,让沙摩柯射到了城头上。将领接过关防印信和碟文扫了一眼,转身匆匆离去。文聘却用奇异的目光看着董俷。“你看我做什么?”“唔,没什么!”文聘倒是真没想到董俷是官宦子弟,之前如果不是他看到董俷带人杀退黄巾贼,甚至还把他当成了一个恶人。但这些话说出来,未免就显得他太过于无礼。于是笑道:“聘只是没有想到,公子竟然还是河东太守大人的公子,这一路多有失敬。”薰俷耸了耸肩膀,也没有深究。此时,城头上突然***通明,先前那将领陪着一个三十左右的文士登上了城楼。“那位是董河东的公子?”薰俷催马上前道:“在下就是!”就着火光,文士仔细的看了一眼,而后点点头,对将领说:“应该没错,开城吧。”“秦大人,他……”“早些时候,褚郡长曾接到了大将军信,让我们帮忙寻找河东太守薰卓之子。具体内容我不是很清楚,反正褚郡长说过,那董大人的儿子形容秉异,应该没错。”“末将明白!”将领应了一声,对城下喊道:“开城门!”紧闭的城门隆隆的开了一条缝,董俷正要让百姓先进去,突然从远处传来了一阵喊杀声。回头看去,见漫山遍野的火把,如火龙翻滚一般扑来。天色已经晚了,看不清楚究竟有多少人马。只是对方都是骑兵,那铁蹄踏在大之上,隆隆作响。城上的文士和将领脸色大变,而城下的薰俷等人,也变了脸色。百姓们在铁蹄声中更是瑟瑟发抖,哭喊着向城门跑去。如果他们能有些秩序,情况倒是不会太糟糕。可这功夫,谁还会在意什么秩序?挤成了一团,向城中跑。文士脸色一变,暗叫一声不好。这样下去,等百姓进城,那些反贼也杀过来了。“关上城门,关上城门!”“大人,不可以啊……如果关上了城门,那些百姓可都活不成了!”“汉升,此事不可生妇人之仁。城外不过数千,可城内却有更多人要活命。如果城门被破,你我生死事小,可这满城的百姓……传我命令,立刻关上城门。”将领表情阴晴不定,“大人,请给末将一支人马,末将愿掩护城下百姓入城。”“汉升,你这是何苦?”文士想要拒绝,可是看这将领的表情坚决,不禁犹豫了。在城下,董俷却拨转了马头,把庞统交给了庞德公,顺手从另一匹马身上摘下双锤。“俷公子,你这是要干什么?”“先生大贤,想必那城头上的官员定然知晓。俷请先生出面,劝说城上官员暂缓关闭城门。我兄弟三人愿领兵阻挡反贼……文公子,请你组织百姓,不要慌乱。”说完,董俷催马就冲了出去。典韦和沙摩柯二话不说,跟在他的身后。八名巨魔士表情严肃,紧紧的跟随。八百五溪蛮人随之也冲了出去。文聘竟呆住了!说实话,对于官宦子弟他从没有什么好感。只是没有想到在这种情况下,董俷居然会做出这样的决定。咬着嘴唇,摘下镔铁搠。“先生,这里的事情就交给你了。这些人都是我乡亲,俷公子一外人尚能为之搏命,聘岂能袖手旁观?”催**马,向董俷追去。庞德公呆愣了片刻,催马来到城下,双膝跪。“我是襄阳鹿门山人庞德公,请大人念俷公子赤诚,为这些百姓留一生路,放他们入城吧。”说完,他弯腰叩首。黄劭默默无语的也在他身后跪下,小庞统眼中闪烁着泪光,匍匐在黄劭身边。城头上的文士震惊了……庞德公?居然是有八顾之一的庞德公。他可以无视那些百姓的生死,但却不能无视庞德公的请求。殊不知,庞德公的一番话,让城头上的官军面露羞愧之色。那将领跪在文士身边,“大人,我等愿死战,以护百姓入城。”跳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