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从吕雉的房间里出来,王竹脚下打飘了。晃晃悠悠的扶着玉石栏杆,沿着宽达五十步的白石走廊缓缓向南,那是回他寝宫的方向。王竹身后跟着一大堆人马,宫女、太监、侍卫,包括张喜在内。这些人昨夜听说大王留宿吕夫人宫中,立即火急火燎的杀了过去。岔路口东边有个走廊通向三间屋子的小院子。白色的围墙外,有一丛清瘦疏落的雪松,和雪松相伴的是立在一旁的一块又高又瘦玲珑剔透的石头,灰蓝色,八尺左右高。这个地方真是具有素淡质朴,高雅幽隐的灵淑之气。不但如此,这个院子设计的十分巧妙敞亮,白天晴空在望,夜晚月升之时,得见明月,毫无阻碍闭塞之嫌。王竹脑袋有点昏昏沉沉的,就像是喝过了酒,不太灵光,正想问张喜这是什么地方。突然有个熟悉的身影在他眼前闪过。王竹招手;“吕——马童——”吕马童正挎着刀带着一队侍卫在院子周围巡视,人人目光警惕,神情肃穆,仿佛如临大敌。听到声音,吕马童倏忽抬起头来;“大王——”一众侍卫,纷纷跪倒行礼,王竹快走了几步笑道;“寡人忘了,这是虞姬的住所,你们让开,寡人要进去看看她!”吕马童站起身来闪到一旁,看看王竹,动动嘴唇,欲言又止,张喜也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倒退了一步。弄的王竹莫名其妙。“快闪开!”侍卫们立即分列在大门两边。吕马童跟在王竹身后大踏步的走进院子。三间正屋前面,百尺宽的院子,有假山、有鱼池、大花盆里种着石榴树,门前还有两颗因为严寒而树叶凋零的梧桐树。根据树身和树冠的大小来判断,夏秋季节,院子里一定是遮阳蔽日,绿荫如盖的。“这院子倒也是雅致,也就只有虞姬娘娘那样的淑女才配的上这样的院子。”咋说呢,王竹现在就喜欢淑女,最起码淑女不会硬逼着他上榻行房。张喜连忙附和;“大王,谁说不是呢,这院子还是奴才后来专门为虞姬娘娘挑选的呢!天下间除了娘娘在没人能住在这里了。”王竹为了树立一下虞姬在下人心目中的位置,立即道;“张喜干得好,传旨,赏赐张喜白璧一双!”张喜大声叩谢,同时心里更加担心了,大王对虞姬如此的眷顾,要是知道她——屋里的人似乎听到了院子里的喧哗,突然有个娇滴滴脆生生的声音喊道;“是谁呀,是谁这么大的胆子,在这里大呼小叫的。”吕马童抢在张喜前面喊道;“紫环,是——”王竹拦住了他:“寡人自己进去,别吓着她。”王竹大踏步向前,迎面撞上了虞姬的两个丫鬟,紫环和玉琅。紫环、玉琅一看王竹,登时色变,惨白这一张脸,说不出话来。王竹笑着在紫环娇嫩的出水的脸上掐了一把:“也不是第一次看到寡人,怎么这么紧张!”紫环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忽然豆大的泪滴就从眼中流溢而出。王竹心里有点生气,不就是捏了一下吗,至于吗?老子要玩女人还不多的是。冷哼了一声,就往屋里闯。令王竹不敢置信的事情发生了,两个不知死活的丫头居然拦着他。紫环和玉琅死死的堵住门口,摇头垂泪;“大王,别——”王竹火冒三丈;“你们找死吗?张喜、吕马童给寡人拉开。”张喜和吕马童站着垂着头没动。王竹火更大了,正要发飙,突听屋内一个柔美的声音,低低地说:“是谁,是谁在外面!”接着一阵脚步声拖沓的传来,王竹心中一阵悸动,那声音正是朝思暮想的虞姬。从房内走出来的果然是虞姬,清丽脱俗的美人,款款大方的闺秀。她瘦了!瘦的叫人心疼!丰盈殷红的脸蛋变的充满骨感脸色就像是颓了颜色橘皮,不新鲜,没水分,干涸苍凉,浑圆丰腻的肩头,如柳的蛮腰,变的些微形销骨立。还有那双饱含着西湖绿水的双瞳,出奇的呆滞、无神、没有半分光彩。走路竟然歪歪斜斜的摸索。“虞姬!”王竹把发自内心的柔情融合入这句呼喊中,声调颤颤的,像多情的蝴蝶的翅膀在煽动。虞姬听到这两个字就像是挨了一锥子,那一瞬间,脸色骤变,全身颤抖,泪水泉涌,几乎跌倒在地上。她快速的转过了身子,踉跄着向来路走回去。才走两步,脚下一绊,趴在了冰冷的地板上。紫环玉琅顾不上王竹急忙去扶,王竹也不顾一切的冲上去,嘴里还喊;“虞姬,你,你怎么啦,不想见寡人吗?”吕马童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呜呜的哭出声来,扑通一声跪倒在王竹的脚下,虎目颤动,泪如泉涌;“大王,虞姬娘娘她——瞎了!”这对王竹来说,无异于是晴天霹雳了,也不知从那里来的力气,一把将吕马童从地上提了起来,声嘶力竭的吼叫道;“怎么回事,寡人走的时候,她还是好好的,怎么会瞎了的,你胡说八道。”“大王,吕将军没有说谎,奴才可以证明,娘娘她——”紫环玉琅也垂泪跟着点头。王竹怔了一下,急道;“得了什么病吗?有没有找太医!”吕马童摇头道;“没有得病,是——是有人下毒——”张喜一看王竹满脸狐疑,吕马童又泣不成声,说不清楚,连忙解释道;“那毒药本来是可以要了娘娘的性命的,也许是因为娘娘宅心仁厚感动了上苍,有毒的茶水,娘娘只喝了一口,性命是不碍的,只是一双眼睛从此废了。”王竹红着眼喊道;“为什么不早告诉寡人,下毒的人抓住了吗?”张喜头都不敢抬,一个劲的说;“抓住了,抓住了,当场就抓住了,她是伺候虞姬娘娘的一个侍卫!”王竹怒道;“把他带来见寡人,寡人要问问他为什么这样做。”吕马童道;“大王,人已经死了,是服毒死的,不过,他临死的时候还是承认是项羽派他来的。项羽还给娘娘带来了一句话:‘活的这么肮脏还不如去死,至少还能在寡人的心中保留一段美好的回忆。寡人绝对不允许任何人背叛我。’”“大王,大王请回吧,大王——我没事——我不想见你,你害了我,你害了我,项郎他怀疑我不洁,我没办法向他解释,我活该,我活该,你走吧,我不想见你。”虞姬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说的撕心裂肺,弄的王竹肝肠寸断。“虞姬,寡人送你回西楚去,让你和项羽团聚,你别哭,别闹,寡人会设法治好你的眼睛,那怕因此杀死天下所有的大夫。”王竹在旁边不知所措,虞姬的痛哭让他心疼心焦。“你快走吧,以前让你送我回去,你偏偏不允,现在我已经是个不干净的女人了,回去了又能怎样,项郎他不会再理我了。”虞姬觉的天旋地转世界在一寸寸的毁灭。王竹痛苦的喊道:“别傻了,项羽根本不爱你,他是个自私的混蛋,他弄瞎了你的眼睛,你还想着他干什么。我比他好一百倍,一千倍,我才是真心爱你的。你过来——”王竹冲过去,两只大手箍抱住了她的肩头:“我会治好你的,项羽他根本不值得你这样——”虞姬顺手抽了他一个嘴巴,抽的很重,是王竹有生之年挨的最重的一个。“昏君,别碰我,我的项郎——”“虞姬呀,别傻了!”王竹动情痛哭摇晃着虞姬的身体大喊大叫;“你的项郎早在他成为楚军大元帅的时候就已经死了,当今的西楚霸王更加不是你的项郎啊!你醒醒吧!”虞姬不再说话了,只是一个劲的哭,王竹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站起来连连跺脚,在屋子里乱窜。“传御医,传御医!”吕马童忽然镇定了下来:“大王,眼下的情形还是暂时先稳定一下虞姬娘娘的情绪为好,大王还是先回宫去。”王竹看了看蜷缩虚脱在地上,满脸泪痕,怯生生的虞姬,闭了闭眼睛,深吸口气:“马童,这——这能怪寡人吗?寡人实在不知道失去了项羽那个混蛋,她会如此的痛苦。”吕马童低声道;“项羽不值得娘娘如此,她是——用情太深,无法自拔了。”王竹也不想在这里听下去了,逃跑似的冲出了院子。回到寝宫,王竹简直痛苦的快要死掉,对于虞姬的失明,他感同身受,甚至比之虞姬的痛楚犹有过之。那么美丽的一双眼,世上最美的一双眼,怎么能失明呢,怎么能就此瞎掉呢?!“张喜,张喜!”王竹抓起一个玉石花瓶扔在地上砸的粉碎:“去把宫里宫外,所有的大夫全都请来,走方郎中、炼丹的方士,一个也不能少,明早之前,寡人要看到这些人。”张喜虽然心惊,却也不敢在大王发飙的时候提出半点意义,一溜小跑冲了出去。王竹这次给他的工作量可不小,张喜跑出去的时候还在想,也许应该把望夷宫和大政宫阿房宫还有直属咸阳令的兵马全都调动起来,才能把这么多人连夜请回来。张喜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他去见了卫尉桓燕和公子婴,调动了两人手上所有的兵马,挨家挨户的搜查大夫。咸阳城一下子乱了套,居民们还以为秦二世又要焚书坑儒或者拉壮丁呢,一个个吓得东躲西藏,四处闪避。大街上大人哭孩子闹,乱成一团。虽然公子婴亲自带领秦兵维持军纪,但还是发生了很多起入室抢劫、强暴案件。这些都已经顾不上了,张喜跟他说的很明白,大王震怒,明天早晨之前,一定要把所有的郎中、方士都抓进功力去,丝毫没有商量余地。公子婴虽然不愿意这么干,但他也不敢违抗命令,更不敢傻呼呼的跑到宫里去犯言直谏,只得尽量的把损失减到最小。王绾和周青臣等几位儒生,可不管这些,他们从睡梦中被惊醒,匆忙的从小妾身上爬起来,披上衣服,走到院子里一看,无数的士兵高举着火把横冲而入,声称奉了大王的旨意,捉拿大夫,气的火上房,想把士兵赶出去。这群虎贲士兵,根本不管你是什么达官贵人,纷纷撤出刀剑把他们吓得不轻,干净利落的带走了家里的大夫。他们立即就来到宫里,面见王竹,引经据典痛哭流涕,向大王哀告,要求停止这种疯狂地行动。王竹根本就不理这些,把手里的竹简摔到门口,冷冷地说;“谁在敢谏,格杀勿论。”几位大臣同时色变,灰溜溜的出宫去了,到了家里,关紧大门,一步也不敢出去。门外火光冲天,蹄声如雨,嘶鸣不断,不断地因为有人‘拘捕’而遭到斩杀。咸阳城陷入了血腥恐怖之中。王竹当大王的时间太短,还不知道自己的权利到底有多大,更不知道天子一句话能杀死多少人。好在是功夫不负有心人,经过一夜紧锣密鼓的搜索堵截,城内的大夫、方士百分之八十落网,其余的百分之二十,永远的离开了人世。无辜受死的贫民也有上百,被士兵糟蹋的良家妇女几十个。这个数字,公子婴还是比较满意的。能控制到这个局面已经是很大的奇迹了。假如他不亲自出面,说不定这会儿十室九空了。虞姬的魔力真是大,大王刚改邪归正几天,又重新走上歪路了。无数的大夫从后宰门进入大政宫,直接被带到了王竹的寝宫内。清晨,王竹已经下旨,辍朝三日,大臣们可以在家睡几天懒觉了。“启禀大王,宫外的郎中、方士一共一千三百名,都在这里了!”公子婴凑到王竹的案几前,悄悄地说;“大王,咸阳城内已经没有大夫了,万一有人生病该怎么办!”王竹心想也是,但虞姬的病比老百姓的病重要多了,所以,这也没办法。王竹挥挥手,示意公子婴不要挡住视线。同时,也表示了自己绝不会改变初衷。公子婴心中一叹,站在旁边。台下站了一千多名方士、郎中。虽然公子婴已经多次向他们宣布过,大王“请”他们来给娘娘看病的。但是相信这种“鬼话”的很少,大部分人倾向于这又是一次‘焚书坑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