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之后,秣陵城东。日近傍晚,落日只余下最后一抹余晖,将秣陵城东的钟山,染上了一层如血的面纱。钟山之东的小路上,一支军队正在默默的疾行,那一面“朱”字的大旗,正在山风中猎猎的飞舞。队伍的前端,那一名身形魁硕的武将,正驻马在山坡上,远望着秣陵方面。马蹄声响起,一骑斥候从西飞奔而至。“禀将军,翻越前边山路,再过十里即是颜军北营,约有五千敌兵驻守该营。”“五千敌兵……”朱桓眉头微凝,暗暗思索权衡着。身为吴郡豪强的朱桓,自被孙权征辟为官后,就以余姚长的身份,驻军于吴郡一带,专职镇压山越人的叛乱。后颜良大举进攻,朱桓便与贺齐奉孙权之命,率军抵挡魏延从鄱阳郡的进攻,保护三吴腹地。而今秣陵被围,周瑜拥兵自重,孙权无兵可用之下,只得急调朱桓率所部三千兵马,十万火急的前来解秣陵之围。颜良虽有五万大军,但因江北的张辽所部,要负责防范淮南的周瑜,故是能用于围攻秣陵的兵马,实际上只有四万之众。而秣陵城又甚广,四万的兵马只能对要害之处形成围势,但却并不能将整座秣陵城包围,便是因此,秣陵城与外界的联系,始终都没有断绝。两天之前,就在朱桓还在赶往秣陵的路上时,他便接到了孙权的一道密令,得此密令的朱桓,遂是改变了行军路线,改走小道以掩盖自己的行踪。“五千敌兵,若是内外夹击,未必不能大破敌军。”朱桓暗暗点头,微凝的眉头松展开来,冷峻的脸上流露出一抹浓重的自信。远望几眼,朱桓银枪一指,高声喝道:“传令全军,加快行军,天黑之前必须要赶到秣陵城。”三千疲惫的吴兵加快了步迈,向着秣陵方向疾行。夜幕降临时,朱桓和他的三千兵马,终于穿越钟山小道,进抵秣陵城东。跃马山头,朱桓举目远望,但见山前不远的敌营,灯火通明,炊烟四起,一副安静之状,全然不似有所察觉。朱桓满是汗水的脸庞,掠起一丝狰狞,厉声喝道:“全军将士就地休整,只待主公发出信号,里外夹击一举杀破敌营。”……颜军北营中。颜良正策马巡视,庞统紧跟在身后。老将黄忠飞奔而来,高声道:“启禀主公,咱们的斥候刚刚探知,钟山一带果然发现了吴军的踪迹。”颜良看了庞统一眼,笑道:“士元,看来你我所料,果然不错。”庞统轻捋短须,微微点头:“吴军既已到钟山,相信今晚就会有所行动,主公,该是让孙权彻底绝望的时候了。”几天前,当孙权痛快的答应,将嫂子大乔和侄儿孙绍做求和献礼时,颜良和庞统就不约而同的怀疑,孙权其必中有诡计。思来想出,城中孙权兵不满万,士气低靡,除了依靠外力之外,孙权还能耍出什么花招。故是颜良便蓦然想起,前几日细作来报,言朱桓正率吴郡之兵向秣陵赶来,那么,孙权的计策极有可能就是借求和来诱使自己放松警剔,然后,趁机和朱桓的外军内外合击,击破自己兵马较东的钟山北营。北营若失,吴人士气必将大涨,而若损失了五千兵马,颜良的围城之军就将只余下三万多,而孙权的兵马却有所增长,此消彼涨,攻破秣陵的胜算便将大减。颜良算到了这一节,庞统自然也算到,他便建议颜良来个将计就计。如今孙权派人来通知,称将在今晚把大乔母子送往石头城,而此后不久,钟山方面便发现了吴军援兵的踪迹。这般的巧合,正好映证了颜良和庞统的猜测。耳听庞统之言,颜良冷峻的脸上,杀意如潮而生,遂是扬鞭道:“传令下去,命诸将今晚依计而行,咱们就让碧眼儿那小子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绝望。”……夜色已深,月黑风高。秣城东城上,全身披甲的孙权,神色肃然的远望着钟山方向的点点火光。他知道,那里便是敌营所在。孙权脸上的表情颇为复杂,自信之余,更多的却是不安。毕竟,自从与颜良交手以来,屡屡兵败,此时的他,已无绝对的信心,能够万无一失的战胜那个魔鬼般的对手。“主公,朱休穆勇猛无双,再加上有陈子烈从内作应,内外夹击,必可攻破敌营。”鲁肃见孙权信心似有不足,便极是自信的给孙权打气。孙权微微点头,表情这才坚毅起来。这时,全副武装的陈武上得城头,拱手道:“主公,宿卫亲军皆已整装待发,请主公示下。”孙权望了一眼城下,但见两千虎熊之士,皆是肃列于城下。这两千宿卫亲军,不是当年跟随孙策平定江东的老兵,就是他们的子侄,不但战斗力极强,对于孙氏也是忠心不二。放眼整个江东,真正还能称得上精锐之士的,只余下眼前这两千宿卫军。“子烈呀,我孙家最后的精锐,全都交给你了,今夜你可是担负着整个江东的兴衰,千万别让我失望。”孙权拍着陈武肩膀,语重心长的嘱托着。陈武面如烈火,慨然道:“主公放心,末将受主公厚恩,今夜当决死一战,以报主公的恩情。”有了陈武这句话,孙权就宽慰了不少。孙权闻言大悦,欣然道:“好,有子烈出马,还有何可担心,时候不早,出发吧。”陈武亦无犹豫,下得城墙,率领着两千宿卫军,从那渐开的城门而出,徐徐的步入了夜色之中。孙权站在城头,眼看着他那仅剩的家底消失在夜色之中,忽然间有种肉疼的感觉。暗叹一声后,孙权向鲁肃示意了一下。鲁肃遂喝道:“速速点起号火。”左右士军忙碌了起来,不多时间,三堆烽火便在城头点起。夜色深深,那赤色的火焰极为清晰,方圆数十里都看得清清楚楚。数里之外,钟山北营中的颜良,自然也看到了秣陵城头的那三堆号火。“总是点三堆烽火作信号,你们这些人就不能换点新鲜的方法么……”驻马横刀的颜良,远望着城头方向,嘴角浮现着冷笑。沉沉的夜色中,万余饱餐的颜军将士,正藏于昏暗之中,虎视眈眈的凝视着营外那一片漆黑。整个钟山北营,号称只有五千兵马,但数日以来,颜良已暗中增调了大批兵马。除了营中这一万兵马,还有更多的兵马,隐藏在这黑暗之中,如伺机的饿狼一般,等着猎物上钩。宁静的夜色中,颜良忽然嗅到了一丝异样。绝顶武将的本能,让他觉察到,视野的那一头,正有无数的杀机滚滚袭来。风起了,大旗猎猎作响。蓦然间,喊杀之声如潮而起,数不清的吴军,如幽灵一般突然间从黑暗中杀出,向着营门一线狂冲而来。火把照耀下,吴人的劫营之军,如约出现。冲在最前边的陈武,纵舞着手中的长刀,疯了似的抽打着战马,仿佛要将他积蓄已久的愤怒,统统都倾泄在这一场突袭之中。“颜良狗贼,想灭我江东,辱我主公,我陈武今夜就要大杀你的威风,让你知道我江东儿郎不是任人欺压之辈!”神思间,陈武舞刀高喝:“江东的儿郎们,杀进敌营,杀光那帮荆州人,让敌人知道我们江东战士的厉害——”暴喝声中,两千吴军如潮而至,转眼就杀至了营门一线。守备在营门处的颜军哨卒一哄而散,吓得四散奔逃,陈武奋发神威,一刀将营门斩裂,纵马舞刀,当先杀入了颜营。如此轻易的就能突破敌营,纵马而入的一瞬间,陈武的心头涌上一股狂喜。但很快,陈武的狂喜就跌落下去,因为他发现,整个敌营一片沉寂,并没有出现他想象的那种慌乱的景象。似乎,眼前压根就是一座空营。“莫非,我中计了吗?”陈武的脑海中,立时闪过了这个念头。正当这时,猛听着身后两翼,喊杀之声如雷惊起,似乎万千兵马,正从身后围杀而来。陈武的脸色顿时一变,他麾下那些原本斗志昂扬的吴卒,锐气转眼泄了一半,一个个也面露惊慌之色。两千多号吴军,堵在了营门内外,一时失了分寸。而在大营深处,颜良和他的万余士卒,则如看猴戏一般,欣赏着敌人那摸不着头脑的慌张相。“差不多了,该是我们登场的时候了。”冷笑声中,颜良驱马拖刀,缓缓的步出了黑暗。身后的周仓以及万余士卒,亦一步步的从暗中走出,现出了他们狰狞的面容。正摸不着头脑的陈武,猛间敌营腹地中,忽然间现出成千上万的兵马,那浩荡的军势,竟是将他赫得惊呆在了那里。当陈武看到那面巨大的“颜”字大旗下,颜良那巍然如山的身影时,更是惊得心头剧震。一股绝望的寒意从脚升起,转眼就袭遍了全身。“鲁子敬啊鲁子敬,你可害苦了主公,害苦了我陈武啊——”惊恐的陈武,心中叫苦不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