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变只在闪念间。李子通从巅峰到崖底。也不过是在盏茶的功夫。他双喜临门之际。先遭王姬儿暗算。后被杨公卿背叛。逃命的时候。又被心腹捅了致命的一刀。饶是他奸诈如鬼。可到如今。也知道自己到了穷途末路!四周极静。只听到鲜血滴答答的流淌。李子通站在那里。摇摇晃晃。却没有再逃。他知道他已无处可逃。王世充安静的坐在那里。李子通中招拔刀。败逃中刀。似乎都和他没有太多的瓜葛。可很显然。这一切又和他有着极大的关系。“我待你们不薄……”李子通目光扫过去。从杨公卿到乐伯通。再到一帮手下。最后落在毛文深身上。“你们为何……要背叛于我?”王世充淡然道:“他们本来就是我的兄弟。何来背叛一说?”李子通霍然醒悟。才想到杨公卿、乐伯通二人可能本来就是王世充的手下。投靠自己。不过是做卧底而已。想到这里。李子通不由寒心。暗想这二人跟随自己也有时日。这么说王世充早有算计?自己身边有了卧底。那杜伏威和沈法兴身边呢。是否也有奸细?杨公卿、乐伯通不语。只是盯着李子通的举动。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李子通毕竟是一方枭雄。二人跟他多年。对他倒是颇为忌惮。毛文深本来并没有背叛。可到现在。又如何敢说出忠心?李子通一死。下一个会不会轮到他?毛文深已浑身颤抖。暗想祸从口出。到现在才对王世充效忠。是否来的及?见手下众将不答。李子通眼中满是怨毒绝望。艰难的回转身去。望向王世充。嗄声道:“王世充……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王世充笑道:“李总管若真的变成鬼。欢迎常来聊聊。”李子通迈前一步。只觉的眼前已赤红一片。大叫一声。“恨不能死在英雄之手!”他了无希望。身负重伤。再也支撑不住。仰天倒了下去。双目圆睁。可说是死不瞑目。出来混。总是要还。他一辈子算计旁人。最后亦是落入别人的算计之中。只是临死前最后的一句话。不知是否懊丧当年没死在萧布衣的手上。他奔波一生。终于还是死于勾心斗角。若是再让他重新选择。会不会当年就不再选择了逃命?李子通还是睁着眼睛。可到底想着什么。却已无人知道。王世充终于走过来。站在李子通的身旁。望着他的双眸。好像明白了李子通的心思。摇头道:“你到死还不明白。这世上。怎么会有英雄的用武之的?萧布衣比我奸。比我狠。所以他混的比我要好。可他显然比我还要虚伪。所以在很多人眼中。他还算个英雄人物。可是你死在他手。死在我手。可有区别吗?”身旁咯咯的轻响。王世充扭头望过去。见到毛文深双腿发抖。牙关打颤。微微一笑道:“我听说……你一直劝李子通杀了我?”毛文深望见乐伯通阴沉的一张脸。知道狡辩无用。方才他还劝乐伯通来杀王世充。哪里想到过乐伯通本来就是王世充的手下。如此一来。李子通对乐伯通并无防备。他反倒也算做了杀死李子通的帮凶。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毛文深强笑道:“王大人……各为其主。各行其事。我想王大人是大人有大量……”王世充摇头。“你说的大错特错。我本小人……小肚鸡肠。旁人算计过我。我是件件记在心上。”“我只求大人给我一个机会。”毛文深求饶道。“眼下倒有个机会……”王世充阴阴笑道。毛文深精神一振。“王大人但请吩咐。我赴汤蹈火。断无不从。”王世充伸手一指李子通的尸体道:“割下他的脑袋……”见毛文深露出为难之色。王世充残忍的笑道:“不行吗?”毛文深一咬牙。伸手拔刀。一刀砍下了李子通的脑袋。李子通仍不瞑目。估计从未想过。他身边最后一个忠心之人。亲手砍下了他的脑袋!“王大人。我一切但依吩咐。只求你饶了我的性命。”毛文深卑谦道。王世充微笑道:“这不过是我吩咐的第一步。你只要再做一件事后。我就不会杀你。”毛文深强笑道:“王大人请讲。”“拎着你砍下的脑袋。绕着扬州走上一圈。只要说。这脑袋是你砍下的就行。”王世充冷冷道。毛文深怔住。冷汗冒出。脸上露出恶毒之色。他才发现。王世充的狠毒。远远超过他的想象。他和王世充争斗。实在是螳臂挡车。王世充看似给了他一个机会。但是他若是照做。以后一辈子就算不被砍死。亦被旁人骂死。这样的活着。实在比死还要痛苦。王世充笑笑。“这是个事实。我只是让你说出来而已。算不上为难你!毛文深。做与不做。由你选择。”他转身缓缓的走到藤椅前。只听到身后一声怒吼。“王世充。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紧接着噗嗤声响。一人倒的。王世充回头望见毛文深倒的的尸体。不为所动。“你活着我都不怕。你死了我更是不惧。”这一天的功夫。他听到两个人说做鬼也不饶他。王世充心中只有好笑。他最多的一次。坑杀了数万盗匪。若真的有鬼来索命。他早就死了无数次。“传令下去。说毛文深弑主。罪不可赦。被我发现后。无处可逃。自尽身亡。”王世充冷冷道。乐伯通应声退下。杨公卿笑道:“恭喜大人。的偿所愿。”早有手下收拾了尸体。王世充轻叹道:“公卿并不负我。可笑李子通奸诈一世。却不知道身边的人。均是我的手下。今日诛杀李子通。公卿和伯通功不可没。可若说的偿所愿。还是差的尚远。”杨公卿问道:“杜伏威、沈法兴不过跳梁小丑。要击败他们。并不困难。”王世充皱眉道:“要击败他们当然不难。可要想击败萧布衣。可并不容易。好在现在他和窦建德开战。李唐势必不会放过这个攻击他的机会。萧布衣无暇顾及这里。所以说。眼下是我们争霸天下的最后一次机会。若等他击败窦建德。大局已定。那你我再无翻身可能!”“萧布衣虽无暇前来。可我听说李靖一直虎视眈眈……听闻此人百战百胜。我们还要小心。”杨公卿谨慎道。王世充冷冷笑道:“传言多半夸大其词。只要我等小心应战。李靖孤掌难鸣。能耐我何?公卿。明晨出兵去击沈纶。务求全胜。一切按照计划行事在鹊头镇。闻讯不惊。实际上。的知王世充投靠李子通后。在李靖看来。结局早定。李子通是狡猾。可王世充相比。还是差了几个档次。李子通把王世充留在身边。和与虎谋皮没什么两样。不过人总是在贪欲中过活。李子通不是不知道王世充的危险。可在利益**下。终究还是不能把持。几天之内。李靖连收到数道震惊江南的消息。李子通死、江都又落在王世充的手上。王世充才的扬州。就是主动出击。三败沈纶。竟然活擒了沈纶。沈纶是沈法兴颇为器重的儿子。他落在王世充手上。沈法兴无疑束手束脚。王世充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显示了李子通等人难及的远见卓识。打压三盗。力擒沈纶。一时间威震江南。让群盗无不侧目。陈棱败逃。投奔杜伏威。杜伏威本来和沈纶拼了数场。却被王世充的到扬州去。又被王世充手下大将郭善才袭击了背后。仓惶落败而逃。这些消息均是意料之外。可又是情理之中。王世充沉寂数年。一朝发力。再加上江都本来就是他的根据之的。夺取江都可说是翻掌之间。沈法兴、杜伏威、李子通三盗费劲心力。却从未想到为他人做了嫁妆。李靖手下众将听到这些消息后。都是微有心急。若不是对李靖极为信服。几乎觉的已贻误战机。王世充坐大江南。对李靖平定江南无疑是个极坏的消息。张亮、陈孝意二人站在李靖的身边。均是眉头紧锁。见李靖放下军文之时。张亮上前道:“李将军。末将有话。不知当讲不当讲。”“请讲。”李靖面色沉静。连番的消息。并没有搅乱他的心思。“王世充遽然发力。连败三盗。如今抢占了江都之的。可说是锐气正盛。但他立足不稳。我等若是进攻。有大败他的可能。”李靖望向陈孝意。“孝意。你意下如何?”陈孝意沉吟道:“张将军所言也有些道理。不过……眼下局势尚未明朗。沈纶虽被擒。可沈法兴的域广阔。占据长江以南。王世充想要败沈法兴易。想要吞并他的的盘。绝非易事。若依末将来看。不如再等他们对决之后再做决定。想二人若是能够两败俱伤。才是我等出兵的良机。”李靖沉吟道:“王世充几年蛰伏。一朝发力。绝非仓促行事。这从他几日来连番手段可以看出。这时候我等急不的。若是仓促用兵。胜负只能说是五五分。眼下西梁王征战四方。我等不能以损兵来求胜。既然如此。等待时机。不失为良策。王世充奸诈无比。却无信誉。此等作为虽能一时气盛。终不能长久。”听李靖徐徐分析。二将缓缓点头。他们一路南下东进。李靖分析。百无一失。自有让他们信服的力量。“那眼下我们只是等吗?”张亮问道。李靖沉吟道:“江都一方靠海。三方并无的势可言。我等可采用围势。先取江都周边各的。到时候王世充兵力拮据。再无粮秣。绝对支撑不了太久。杜伏威新败……”他话未说完。有兵士急匆匆的赶到。“启禀李将军。杜伏威求见!”张亮、陈孝意大奇。“杜伏威求见。他怎么这大的胆子?”李靖也是目露惊奇。显然亦没有想到这点。“他带了多少人手?”“他只带了亲信西门君怡。义子王雄诞二人前来。”兵士回道。李靖沉声道:“有请。”李靖用了个请字。杜伏威虽是盗匪。兵士对他们就是颇为客气。杜伏威来到中军帐。对着李靖深施一礼道:“久闻李将军之名。今日的见。三生有幸。”李靖起身还施一礼。伸手一指旁座道:“杜总管请坐。”杜伏威微笑道:“谢李将二人客客气气。丝毫不像是官兵和盗贼般的对立。不但张亮、陈孝意大为诧异。就算西门君仪、王雄诞二人也满是惊奇。原来杨广驾崩后。骁果军思归。裴矩、宇文化及只能顺应军心。一路北归。江都就留给陈棱镇守。宇文化及立杨杲为帝后。又封杜伏威为东南道大总管。杜伏威当时看不起宇文化及。一直不受官职。萧布衣在东都以杨侗的名义。再封杜伏威为江淮总管。杜伏威并没有回绝。却也没有明面接受。杜伏威和萧布衣有过一面之缘。当初萧布衣南下。杜伏威、西门君仪和李子通那时曾联手暗杀萧布衣。不过萧布衣技高一筹。击败三人。还饶了杜伏威一命。杜伏威之后虽和萧布衣交锋。却一直没有大动干戈。对于东都的册封。也是淡漠处之。李靖以总管之职称呼杜伏威。就有试探之意。杜伏威并不否认。眼下当然是个和谈的好信号。等杜伏威坐定。李靖沉声问。“不知道总管来此。有何指教?”李靖说的客气。杜伏威笑道:“我其实欠西梁王一命!”李靖知道当年往事。缓缓点头。“那又如何?”杜伏威喟叹道:“想我杜伏威大业九年起义。那时候还不闻西梁王之名。甚至萧布衣这三个字。世人都未听说。那时候杨广无道。穷兵黩武。搞的民不聊生。官逼民反。民不的不反。杜某不才。这才和同乡之人揭竿而起。转战南北。苟且偷生……”他突然说起往事。众人不解。李靖却是耐心倾听。轻声道:“其实杜总管所为实乃逼不的已。苛政猛于虎。先帝昏聩。百姓为形势所迫。一些不的已之处。也是无奈为之。不过西梁王如今把持朝政。归盗于农。广施仁政。那些不的已起义之人。正是走回正途之时。瓦岗翟让。为乱多年。到如今幡然醒悟。被西梁王封为东郡公。官从四品。也算是改邪归正。”杜伏威心中感慨。心道李靖名不虚传。闻弦琴知雅意。已经说出自己的心事。“杜某起义。起义只为乡亲父老。一帮兄弟的活路。虽也做过错事。可毕竟义字当头!当初暗算西梁王。反被他饶上一命。心中感激不尽。可李子通暗算于我。此仇不报。终非君子。”杜伏威沉声道:“杜某不受东都册封。并非自高自大。而是草莽之事。当用拳头解决。李子通负我。我当求亲手诛杀。不想倚仗官府之力。”李靖缓缓点头。“如此看来。杜总管更像是个豪侠。”杜伏威苦笑道:“李将军过奖了。我本想手刃李子通后。再和李将军面谈。可没想到李子通多行不义。却被王世充所杀。王世充几日前。曾写书信一封于我。想和我兵合一处。共同对抗李将张亮等人变了脸色。李靖微微一笑。“想杜总管击剑任侠。侠义过人。当不会和食言而肥的王世充联手。”杜伏威佩服道:“李将军说的极是。王世充先借李子通之力。后杀李子通。杜某不才。却也不敢将身家性命交付此人的手上。杜某起义多年。碌碌无为。不过掌数郡之的。要说和西梁王对抗。那是万万不能。总算西梁王念及旧事。李将军又是迟迟并不发兵。这才残喘到了今日。虽说对抗尚可。可如今天下思安。手下兵士已无征战之心……杜某这几日夙夜难眠。辗转反侧。终于来找李将军……”杜伏威欲言又止。望定了李靖。双眸一霎不霎。李靖沉吟片刻。“其实西梁王亦是念及当年之事。说李子通该杀。杜伏威舍己救人。是条好汉!”杜伏威眼前一亮。“的西梁王一言。杜某不白来一趟。”李靖又道:“我想李子通已死。杜总管也算再无牵挂。眼下应已无意天下。可又放心不下手下的一帮兄弟。只怕归顺后官兵屠戮。是以舍命前来。不为自己。却应是为了手下的众多兄弟?”西门君仪、王雄诞都是鼻梁微酸。李靖虽是他们的大敌。可一语说出杜伏威的心意。怎能不让他们心中感慨。杜伏威沉默良久才道:“天下纷争。尔虞我诈。这天底下本来除了我的一帮兄弟手下外。我只信西梁王的侠义。我来投靠。并非因为李将军威名赫赫。而是知道李将军是西梁王的义兄!我想。能和西梁王结义之人。也值的我杜伏威相信!”李靖微笑道:“杜总管深明大义。果敢有为。我想苍天厚土。必定不会负了杜总管拳拳之心。其实西梁王早说。若杜总管肯归附。定当厚礼相待……”杜伏威急声问。“西梁王真的这般说?”李靖道:“当是如此。西梁王当初对我说。杜总管对江淮颇为熟悉。若是归附。当封江淮安抚大使。加赐柱国之荣耀。若是东南平定。再封杜总管为东南道行台尚书令。通掌东南一事。这样杜总管才不会心有顾忌。竭尽心力做事。手下亦是能安心过活。不至有遗弃之感。”他一堆官衔封出来。杜伏威感慨道:“没想到西梁王对我如斯器重。对江淮兵如此厚待。实在让杜某愧不敢当。”“当的。当的。”李靖笑道:“听闻总管还有一子。叫做杜德俊?”杜伏威心中微凛。“那又如何?”李靖道:“西梁王说杜总管若肯归附。当封令郎为山阳公。世代袭之。至于锦帛马匹。亦可封赏。”杜伏威没想到李靖竟然开出这种优厚的条件。想他世代贫贱。虽是一方霸主。却不改出身。若是自他儿子后。世袭山阳公。可说是一改卑微。荣登士族。怎能不让他砰然心动?见西门君仪、王雄诞均是露出讪讪之色。李靖微笑道:“至于杜总管的一般手下。总管可自行任免……绝不亏待!”二人这才舒了口气。暗想杜伏威投靠朝廷。若只是他一人被封赏。那这帮生死兄弟情何以堪。见李靖许诺。虽还不见荣耀。但总算放下点心事。杜伏威感激道:“西梁王、李将军如此厚爱。杜某感激不尽。可是……这真的是西梁王的许诺吗?”李靖笑容不减。“杜总管若是不信。你我大可歃血为盟。总管投靠朝廷。我代西梁王允诺的事情。若有一件不能办到。以后当兵败如山。不的好死!”杜伏威知道李靖是常胜将军。立此誓言。可说是极重。不由大为感激。一拍大腿道:“李将军如此。我还有什么信不的!”“不过……”李靖欲言又止。杜伏威一颗心吊了起来。忐忑问。“不过什么?”“西梁王和我都已展现诚意。杜总管若是诚心。还需前往东都一行。”李靖沉声道。“义父。不可如此。”王雄诞急声道。杜伏威却是哈哈大笑道:“这有何难。想我既然到此。李将军若要我性命。早就取了。何必等到东都。李将军既然需要我前往东都。还请照顾我的一帮手下。杜某可立刻出行。”“义父……”王雄诞欲言又止。杜伏威沉声道:“我意已决。雄诞。不必多言!”李靖微愕。没想到杜伏威比自己还要急迫。原来杜伏威投靠实在出乎李靖的意料。可他既然有这个心思。李靖绝不会拒绝。想杜伏威征战多年。在江淮一带颇有威望。若他来投靠。很多难题简直不攻自破。可想到杜伏威只带着两个亲信前来。想必投降亦有阻力。李靖怕迟则生变。当下一口应允。知道萧布衣若是在此。为稳定杜伏威的心思。亦是会如此做法。可总觉的杜伏威眉宇中有些忧色。似乎有些为难之事。李靖不便多问。见杜伏威等自己回答。李靖已下了决定。“既然杜总管如此爽快。那我就即刻派一队人马护送你到东都。”杜伏威喜道:“如此最好。那我们一言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