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苍茫,长天漠漠,陡然风吹,叶颤悠悠的荡落,已的寒。/首/发西梁军不知不觉,已和突厥兵对抗了半年之久。这半年来的对抗,只能用冷酷、坚强、不屈不挠来形容。突厥人对西梁军的态度已在这半年来悄然的改变。从伊始的轻视,到逐渐的惊诧,从渐渐的惊诧,转变成随后的不可理解,还夹杂着难言的敬畏。天气一天天的冷下来,突厥兵的心也随之慢慢冷却。他们没有想到西梁军能坚持这么久,更要命的是,他们也永远想不出西梁军到底能坚持多久!突厥兵的铁骑已踏平了太原城西的数百里疆土,直到太行山,夺回了被西梁军抢占的城镇,甚至已逼近井|关,但却无能踏平巍巍青山,踏破西梁军依山下的铜铁之寨。突厥兵以骁勇自称,但面对的可说是天底下最坚韧的兵士。这些兵士几退几进,营寨虽已七零八落,但西梁军却利用可以利用的一切和对手周旋,在深山抗拒,时不时的出击偷袭对手。不说弩车、连弩、投石车等杀伤巨大的,就算西梁军手中的一根绳子、削尖的竹签、竹箭都会成为杀人的利刃。群山之中,怪石嶙峋,山路崎岖,突厥兵马术再精,亦是没有用武之地。山脉连绵,地势复杂,突厥兵人再多,亦是无法对西梁军形成合围。入山的小径有很多,但多数极为难行,又是暗藏杀机,唐军虽是不停的渗透,但西梁军倚仗地势杀敌,又将敌人或斩杀殆尽,或驱逐了出去。突厥兵已放弃了入山,因为那对他们意味着死亡。突厥兵只能在山外游荡,等待着西梁军粮绝的那一天。要等多久,没有人知道!*锅中米粒稀疏。夹杂着山中地野菜。熬了滚滚地一大锅。一兵士将锅中米粥用力地搅均。然后分发给等待地西梁兵士。菜难咽。粥难喝。接过野菜稀粥地兵士都已是黑瘦一圈。可脸上并没有怨言。因为他们知道。西梁王一直和他们在一起。西梁王一直战在第一线。西梁王吃地也是这些。兵将不患苦而患不均。想堂堂西梁王和他们一样。已绝无抱怨。发粥地埋头派粥。突然感觉气氛有些异常。一只碗递到面前。并不算干净。和兵士用地碗没什么两样。可那只拿着碗地手。却掌握着生杀。掌握着天下。发粥地士兵望过去。见到一张也是略显黑瘦地脸。胡茬铁青。可双眸炯炯。望着你。能给你带来心安地力量。“西梁王。”兵士唤了声。这不是萧布衣第一次来领粥,实际上,自从粮食日益紧缺后,萧布衣就已开始和兵士同甘共苦。他要确定,兵士在条件允许下,能吃地好些。他来和兵士们喝粥的第一天,就吩咐兵士非常时期,不要多礼。众兵士也习惯了他地到来,安静的喝粥,可心中带有淡淡的兴奋。萧布衣接过粥碗,见粥清几可照人,皱了下眉头。问道:“眼下军粮还能坚持几日?”他身边的军需官道:“正常配给只有七天的余粮了。不过……眼下兵士一心,采集山中野物野菜填补,可支撑月余。”萧布衣暗自盘算时间,心道要有月余地话,时间应已可行。这半年的时间内,黄蛇岭只怕是蛇,也多数落到了西梁军地肚子中。感怀道:“辛苦你……辛苦你们了。”他转身向身边的兵士举碗示敬道:“这半年一战,让突厥人也知道,中原人不是孬种。尔等或不能青史留名,但肝胆之气,足让世人敬仰。”兵士默默举碗,以粥代酒。有人大声道:“西梁王,我等定竭尽全力,驱逐突厥!”众人齐声低喝道:“我等定当竭尽全力,驱逐突厥!”萧布衣心下感动,慢慢的喝粥,等喝完后,有亲卫收拾碗筷。他沿着山岭角向远处的兵士行去。军中本是十人一火,可非常时期,改变难免。地势崎岖,三三两两的兵士聚在一起默默用粥,见西梁王前来,都是带着尊敬望来。萧布衣四下望去,见到一兵士正在埋头喝粥。一滴泪水垂落,入了粥碗,萧布衣缓步走过去,那兵士遽然惊醒,抬头望见萧布衣,有了些慌乱。萧布衣沉声问,“因何哭泣?”兵士忐忑难安,低声道:“西梁王……想家。我知道错了,以后不敢了。”萧布衣伸手搭在他的肩头,大声道:“你没错,想家有何不敢?我也想家!”他声音洪亮,四周地兵士均是望过来,萧布衣又道:“家人也想你们!”众兵士纷纷点头,一股乡情油然而生。“可就是因为想家,我们才要狠狠的打。”萧布衣肃然道。落泪地兵士见萧布衣并不责怪,已暂放下乡情,挺起腰板洪声应道:“西梁王说的不错,想是一回事,可因为想,才更好好作战,争取早日回家。”萧布衣欣慰道:“哪里人?曾是哪人地部下?”兵士道:“齐郡人,曾经是张将军的手下!”他说出张将军地时候,四野有了那么一刻沉寂。大隋虽然姓张的领军多,但就算张镇周很多时候,也被人称呼张大人!张将军只有一个,那就是名震八方、忧国忧民的张须陀!萧布衣拍拍兵士的肩头,“张将军的手下,绝无一个孬种!”护卫张济在一旁道:“西梁王的手下,更是铁血勇士!”二人简简单单的两句话,已让众兵将群情激荡。风吹还冷,血却火热。萧布衣突然长叹一声,“当初我和张将军曾有一面之缘,可惜苍天无眼,无法和张将军并肩作战,还天下一统,实在是生平憾事。”众兵将见萧布衣神思悠悠,也不由对张须陀起了敬仰之心。落泪兵士道:“当年张将军在时,我们作战虽吃的饱,可总是惦记着家人的安危。比如今大有不同!”“有何不同?”萧布衣凝声问道。兵士道:“以前吃的饱,但家人忍受饥饿,到现在我们虽吃不饱,但家人吃的饱!”众兵将见萧布衣在此,已悄然凝聚,听兵士说出心声,不由轰然叫好。天冷情热,激荡山中。萧布衣也喝彩道:“说的好!本王有你这样识大体的兵士,是本王地幸事,百姓有你们这样的家人,是百姓的骄傲,东都有你们这样的兵士,是东都的自豪!我们吃不饱,是为了天下人吃饱,我们苦一时,是为天下人的安乐。此战有你们,本王必胜!”他沉声一喝,端是气壮山河,众兵士齐声呐喊,“此战必胜,西梁王必胜!”那喊声远远激出去,荡在群山,响彻溪水,甚至就算山外都有所闻。突厥有游骑在外,听到山中的呼喝,有如天上沉雷,地底火喷,相顾之间,都起了敬畏之意。只怕萧布衣出兵,远远的躲开去。萧布衣鼓舞军心后,回转到中军帐。说是中军帐,也是简陋非常,尉迟恭席地而坐,见萧布衣走进,说道:“鼓舞士气只在一时,如今粮草要尽,不知道西梁王计将安出?”萧布衣随便坐在块木板上,微笑道:“我们粮草要用尽,突厥人并不知道。据我所知,他们甚至比我们更缺粮草。”“他们身后有太原。我们身后可是突厥兵。”尉迟恭提醒道。萧布衣道:“我们耗的越久,形势对我们越有利。尉迟将军,你放心……”他话音未落,已有兵士禀告道:“东都有信。”萧布衣接过看了眼,微微一笑,“尉迟将军,你看。”尉迟恭接过一看,双眉一扬,“真地?”“当然不假。”萧布衣道:“眼下突厥兵锐气大耗,心忧草原,正是我们出兵的最好机会。”“那西梁王可有了击突厥之法?”尉迟恭问道。萧布衣微笑道:“突厥兵军纪涣散,此中弱点,我们断要好好把握。可具体如何,我还在想……”尉迟恭道:“突厥兵以马力称雄,轻视我方步兵,若在这里做些文章也是不差。”二人正商议地功夫,又有人禀告道:“卢老三求见西梁王。”萧布衣暂时把突厥兵的事情放到一旁,长身而起道:“快让他进来。”卢老三风尘满面,穿着突厥人的装束,进帐后紧锁眉头,萧布衣见了已是心中一沉。原来突厥兵南下,祖君彦已死,单凭留守的突厥兵要抓裴茗翠等人几乎是痴人说梦。本来突厥兵已敷衍了事,但长孙顺德、裴茗翠两人为见宇文芷,竟然让手下悉数离开,单独去见宇文芷,导致下落不明。萧布衣担心裴茗翠的安危,命卢老三、蝙蝠两人在草原等候。眼下卢老三回转,忧心忡忡,可知草原之事并不顺利。卢老三道:“西梁王,宇文芷地密室极为隐蔽,文宇周虽知道大体方位,但也无法入内。半个多月前,文宇周通过管道和密室中的宇文芷交谈过一次,得知长孙顺德、裴茗翠都在,也不知道他们为何逗留那久,但随后就再也没有了消息。文宇周说,他也是听说那密室是宇文芳所造密道地最后一关,有同归于尽的装置,若是内部毁去机关,四周被无数大石封死,那里面的人只有死路一条。”萧布衣知道事态紧急,问道:“廖巧手和宇文破难道还没有赶到吗?”卢老三道:“他们已在我回转的时候赶到。我离开那天,听廖巧手说,机关断绝,他只能尽力而为。宇文破正抓紧探测地形,寻求薄弱之处攻进去。”工部尚书廖凯如今正在东都,召集京都匠人制造赶制攻城器械,以图鏖战河东。廖凯虽不能去,但听萧布衣的命令,派儿子廖巧手和当年京都第一大匠宇文恺的徒弟宇文破前往草原。廖巧手擅长机关之术,宇文破却是精研爆破之法。当然这种爆破和萧布衣那时候地**差别很大,和当初洛水袭驾太平道采用的方法大同小异。见萧布衣颇为忧心,卢老三道:“不过西梁王不用太过着急,我离开时,山腹有一处裂隙飘逸出血色地烟雾。影子说,那是影子盟特制的讯烟,应该是裴小姐知道被困,才放烟雾求救。这么说,裴小姐暂时无事。”萧布衣担忧道:“可密室在山腹,宇文破想要进入,谈何容易,你可吩咐,不惜一切代价救出裴茗翠?”卢老三拍着胸膛道:“他们定然会全力以赴。”“裴小姐不是蠢人,自陷绝路做什么?”萧布衣自语道。他并不知晓裴茗翠前往草原,一是为了救虞世南,还有个目地就是寻找宇文地真相,而且已知道李玄霸就是宇文儿子,和他还有不小的关系。略作沉吟,突然眼前一亮,“老三,你是穿着突厥的装束?”卢老三笑道:“是呀,这招鱼目混珠西梁王最会用,尉迟将军带着虞尚书回转也用了这招。现在山西并不太平,到处都是突厥兵,有大队,有小伙,还有散兵游勇,不一而足。我会突厥语,再穿上这身,一路上倒有不少突厥兵拉我去打秋风。要不是急于赶回,路上我真的要宰些突厥兵过过瘾。”见萧布衣双眸发光,尉迟恭也是精神振作,卢老三不解问道:“西梁王,我说错了什么吗?”萧布衣哈哈大笑,“你没有说错,相反……你说的很对!”见尉迟恭望过来,二人本是知心朋友,如今并肩作战良久,更明白彼此的心意。“若要反攻,鱼目混珠不妨再用!”尉迟恭道:“这个计策用在唐军身上或许不行,但用在突厥兵身上,可是再合适不过。”萧布衣笑道:“卢老三,你可立了大功。”卢老三丈二的和尚,摸不到头脑,萧布衣却已喝道:“张济何在!”“属下在。”张济幽灵一样的出现,像从未离开帐篷一样,萧布衣微笑道:“张郎将,眼下又到你出手地时候。”张济精神一振,“西梁王但请吩咐。”萧布衣道:“我命你带三百亲卫,今夜潜伏出谷去袭突厥散骑。记得,要抢马抢衣……然后伪装成突厥兵行事……”把心中的想法说了遍,萧布衣笑道:“我们能否,就看你能抢多少突厥兵衣了。”张济还是冷冰冰地没什么表情,抱拳施礼道:“末将尽力而为。”他得到命令,当下转身出帐,卢老三苦笑着对萧布衣道:“这个张济,有胆有为,做事端是不差,可天生冷冰冰的面孔,我怎么从来没有见他笑过?”萧布衣道:“不要说你,他跟着我这么久,我也没有见过!”三人相视而笑,张济却已点齐了人手,吩咐展擎天带卫士保护萧布衣的安全。虽都知道,眼下萧布衣的武功已是深不可测,远胜众人,但能不让萧布衣出手那是最好。等到夜罩苍穹,张济带着手下悄然出了黄蛇岭。黄蛇岭虽是地域广博,可经过这半年来的据守,张济对黄蛇岭已了如指掌。三百人全副武装,趁着夜色抄捷径出山,杀气腾腾,寒过夜风。漆黑地夜,月淡星隐,张济出了黄蛇岭,见四野茫茫,侧耳倾听半晌,又伏地去听。如今突厥兵肆虐,又欺西梁军一直不出山,是以颇有些突厥兵近山而息。张济听了良久,这才一挥手,带众人悄无声息的向西行去。众人有如幽灵般,均是黑衣黑裤,面蒙黑巾,只露出发亮地眼睛。行了数里后,张济再次伏地倾听,眼前一亮。手一挥,早有人搬石移木塞路,众人依据地形,散了开来。过了盏茶的功夫,只听到马蹄急骤,有数十骑突厥兵急风暴雨般向这个方向冲来。到了众人的埋伏圈后,遽然勒马。眼前的路上,枯枝大石堆的极有技巧,虽不多,但让突厥兵无法一跃而过。众突厥兵骂骂咧咧,天气寒冷,好不容易才又收刮点财物回来,只想着回转休憩之所睡个好觉,都不愿下去搬石。正咒骂间,张济已从后路掩过去,腾空而起,落在最后那突厥兵的马上。突厥兵只觉得一股寒风袭到,才要回头,张济已双手一错,扭断了那人地脖子。顺手摘下那人的长弓,一箭射了出去,又有一人大叫声中,被一箭贯穿,跌落马下。突厥兵已惊醒,可张济飞起地时候,众亲卫已得到信号,早就选了目标冲过去。这些人平日的职责是保护萧布衣,个个身手高强,远胜西梁兵士。遽然出手,突厥兵哪里抗地住?只听到惨叫连连,‘咕咚’声连绵不绝,只是片刻地功夫,突厥数十骑兵已伤亡大半。有几人不明所以,已吓地呆立,亲卫们却毫不留情,刀砍弩射,手段极冷。转瞬的功夫,还能活着的已不到十人。剩下的突厥兵终于醒悟过来,呼哨一声,勒马倒转,就要从来路冲出。张济斜穿而过,竟穿到一匹马儿的腹部,手臂一拢,已借力上了战马,手中刀光一闪,已将马上那突厥兵斩成两段。长刀不歇,电闪飞出,砍到飞遁的另外一人背后。那人跌下马来,滚了几滚,张济纵马过去,马蹄踩到那人的脖子上,扼断了他的惨呼。一番厮杀下来,还有两人终于夺路而出,眼看张济等人无法追到。张济冷漠远望,带着残忍之意。突厥兵正策马狂奔,突然马儿悲嘶声中,前腿跪倒,两人不约而同地摔了出去。黑暗中飞出两刀,正砍在那两人的脖子之上。刀光闪耀,飞起好大地头颅。黑暗中跳出几个亲卫,拉着数根绳索。原来在张济带人出去杀人之际,有亲卫早就在四下设了绊马索。杀人不是目的,杀光才是目的!战事起的突然,结束的利索。张济下令让众亲卫剥下突厥兵地衣服,选数十人穿上,然后上马向北而行,寻找下一个猎物。等到东方发白之际,张济已回到山内,三百出行时双腿走路的亲卫,竟然带回了四百多匹马,也扒了同等数量地突厥衣服回来!而那三百亲卫,只有十数人受了伤!萧布衣见了大加赞赏,张济禀告道:“西梁王,这一夜劫杀的突厥兵都是散骑,属下发现从这里向西南三十里的地方,发现那里驻扎着两千突厥兵,我们人手太少,怕打草惊蛇,我去探了下,那里是突厥昭努部的所在。”萧布衣立即道:“好,就拿他们开刀!尉迟将军,我带兵去宰了这两千人,你来调度迎战。”尉迟恭已想好策略,说道:“根据探子所报,突厥兵有万余主力聚集在西北之地,那里距离昭努部有三十里之遥,突厥兵还有数万聚集在东北的榆次城中。剩下的突厥兵,却是沿着燕岩、蒙山从西到东分布。我们这半年来避而不战,他们想必已知道,我们不过过万地兵士,而且平原进攻颇为不利,也就真的以为我们不敢反击,所以觉得这五万左右兵马已足够应对我们。”对着地图比划一下道:“要消灭昭努部地兵力不难,难的是要全身而退。西梁王当求速战速决,榆次地突厥兵离的太远,远水救不了近火,暂时不用考虑,眼下我立即出兵佯攻西北地突厥兵,牵制住他们的兵力,然后你来进攻昭努部,记得,一个时辰为限,若不成行,迅即回转,我们不必和他们硬抗!也要避免被他们所困!”萧布衣示意明白,传令下去,三军准备出战。西梁军士气大振,暗想固守多时,终于到了出击之时。萧布衣点齐千余铁甲骑兵,对张济吩咐一番。张济点头,不顾一夜无眠,再次上马,可这次换的却是突厥兵的装束。四百亲卫伪装成突厥兵,策马从西南出山。萧布衣微微一笑,带着铁骑尾随在后,和张济等人保持一定的距离。尉迟恭亲点兵马,擂响金鼓,西梁军迅疾聚结,从西北山岭杀出。鼓声响彻天地,击碎了许久的沉寂,这时候太阳还在云层之中挣扎,可西梁军终于开始了对突厥兵全面反攻的第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