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军没有再退回汾河北面,而是退到了东面的稷山脚下。站在稷山的一处小山岭之上,望着下面自己灰褐色的一败如水、垂头丧气的军队,李渊不由又想到了太原。当初在太原城,六十万大军齐聚,可最后却全都败在自己的手中。当初杨睐有着二十多万的大军,兵马比之今日更加强壮,可是却不用自己怎么费力,就让杨睐损兵折将,最后只余十万不到的人马仓惶退出河东,一路远循江汉。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风水轮流转,今日他以八万大军攻五万之杨睐,却反而吃了一个大亏。李渊身后的李建成与李孝恭、李孝安、李道玄、裴寂、唐俭等文武,此时却全都紧皱着眉头。昨夜一战,杨睐兵马的强悍超乎了他们的想象。当初在太原时,大家确实没有绝对杨睐的兵马有多么的厉害,甚至想来,远走江汉的杨睐,器械铠甲方面,肯定不如得到太原大量存储的唐军来的充足。可真正一交手,才〖真〗实的体会到了杨睐兵马的厉害。特别是李孝恭,虽然自己所部前锋军是唐军中战力最差的部队,可是昨晚两万人马,居然没有抵抗多久,就全线崩溃,依然充分的说明了唐军对于江汉军的弱势。一想到昨天如果不是自己的前锋军先承受不住溃散,也许他们昨夜可能会战胜杨睐吧。李渊仿佛又老了几岁,仿佛昨夜的那一战,将他的精气神都抽走了大半。他心中隐隐有些后悔,也许自己昨天应当听世民的话让他留下来一起先击败杨睐再一起南下才是对的。如果有了世民的两万骑兵,特别是有了世民的玄甲军,也许昨夜的这战就是自己胜利了吧。鱼俱罗、吐万绪、杨义臣、裴仁基果然不愧是大隋名将,昨日一战就已经让自己终身难忘。这四人都是久经战阵的大隋名将,南征北战,纵横无敌。自己的李唐,还是太缺少这样的人才了啊。不过如果放眼天下他相依,鱼俱罗他们并不是最强的。最起码,他深深的相信,这天下如罗艺、屈突通、陈棱、杨善会、李密、李靖、李奔雷、王仁恭、于钦明、罗忠等这些人就都不输于他们。只可惜,这些人中没有一个是效忠于李唐,效忠于他的。再一想到那个自今未曾一败的陈破军李渊的心头更添几分沉重。他李唐起兵,图的并不只是偏霸一方,而是梦想一统中原。可是李唐要得天下却怎么也避不过陈破军的那一关。一个杨睐就将自己的雄心壮志打的大消,那对上陈破军,对上他那名震中原的破军营重骑兵,还有那重步兵陌刀营,御卫营羽林卫,金吾卫甚至还有海龙卫水师他简直都有些不敢想象,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那又将会是什么样的情景。李唐如果想得天下,前途充满了太多的荆辣,这条道路将无比的艰辛。昨夜指挥做战的将校们一个个的从部队赶来,战后的安抚、统计等事情太多,忙得这些将领们一个个心力焦悴。将校们连铠甲都没来的及更换,在初升的红日映照下,一个个征袍血染,伤痕累累,疲惫不堪,更加掩饰不住每个人脸上的灰败。“伤亡如何?”李渊平静的道。将校们纷纷汇报各自兵马的伤亡数字,伤亡最重的是李孝恭南下增援的两万兵马。昨夜他们为前锋,本为突袭,结果反被伏击。后来李渊又等了许久才来增援,造成了部队的大量伤亡。两万人马,昨夜一夜混战,今早统计后,还能上战场的不到八千,其中战死六千多,重伤残疾者同样达多五千多。这个超高的数字,也宣布了这娄两万人的部队,有半数的编制需要撤消,再进行合并整编。红日下的小山坡上,将领们一个个随意的坐在雪地上,听着那一个个的伤亡报告面色发白。不少人都暗中觉得,也许昨天留李世民的两万兵马一起加入战场,也许战果就会改变。特别是李孝恭,他本就与李世民特别的要好。这次招募的两万人马,也是当初与世民商议好的。可现在倒好,两万人马辛苦的招募建立起来,南下一场战斗,却已经消耗了一半。想到这里,他不由的对李渊与李建成二人心生不满。如果昨夜李渊能早点来援,他的前锋军也不至于伤亡如此惨重。特别是最后,如果不是李建成攻击鱼俱罗不力,反迫的鱼俱罗与吐万绪猛攻自己的前锋,自己又怎么可能在最后关头溃败。只是李渊身为唐王,他无法指责,只好将怒气都记在了李建成的身上。八万兵马,昨夜混战一夜,前锋军损失一万人马,其余李建成的左军与李渊的中军,也好不到哪去。最后清点伤亡数字,唐军昨夜共损失了两万三千多兵马,虽然其中还有一万两千多的伤员。可这些伤员全是重伤及残疾者,轻伤并没有算进去。就算这些伤兵活下来,基本上也不可能继续留在军中作战了。一战下来,伤亡达到近三成,这个数字居然上已经吓到了所有的将领。“唐王,我们不能继续与杨睐作战了,我们的目标是关中,与杨睐在此混战,纯属无谓的消耗兵力,并无半分实际作用。眼下秦国公已经先一步南下取蒲俊城,因此,我们也应当避开杨睐,立即率兵马南下蒲阻,早入关中为上。”裴寂出言道。“迟了。”李渊一面皱着眉头看着伤亡报告,一边尽量语气平静的道“杨睐此次北上,目的就是要击败我们然后好争夺河东南部,进而争夺关中。杨睐虽然无能,可杨睐的身边文武皆是大能。你们莫不真以为杨睐会是要报太原之仇,而一意北上河东?你们错了杨睐不是傻子,更何况,就算杨睐是傻子。他身边还有着这么多大臣辅佐。…’“唐王意思是?”李渊叹了口气“杨睐的意图其实很明显,他如今占据江汉,属于四边四战之地。要想争夺天下,却南有东有南陈南有蜀中杨浩,北有洛阳李密、王世充,北有关中。居于他的位置他和我们在河东时一样,被四面包围,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被群起攻之分而食之。萧禹、杨义臣等人都非泛泛之辈。我们能看到的,他们又怎么可能看不到?”“关中四塞之地,只要据关中,就能稳据一方,徐图发展进可攻、退可守。我们想得关中,杨睐同样想得关中。如今关中为宇文氏所据虽有四塞之险,只怕杨睐并不为惧。反倒是我们,却成了他们要争夺关中的最大敌人。杨睐入河东,一来为夺取河东郡,控制潼关北面蒲津安全。二来,也是想趁我等危急之时,落井下石,先一步将我李唐除之而后快,以绝争夺关中之大敌。”“杨睐昨夜刚刚赢了我们一仗,更加不会错过将我们击败的大好时机。只要击败了我们,他们就能从容的发兵攻打关中。到时侯,不论杨睐是要从河南的上洛郡攻武关,还是攻潼关,又或者如我们一般从蒲阻入关中,都是十分有把握的事情。你们说,他们又岂会错过如此大好机会?”“打不过,我们总跑的过吧?”李孝安大声的道,昨夜李渊迟迟援兵不到,让他对这个阙主也有些不满。李渊摇了摇头“现在,已经没有逃跑的可能了。我们大军新败,军心士气正低,此时若我们撤退,杨睐势必衔尾追击,我军非全军覆灭不可。”“打又打不过,跑又不能跑,难道我们要就此坐以待毙?”“打的过得打,打不过,我们现在也得打。”李渊面色沉了下来,咬牙道。裴寂在一旁若有所思“唐王之意,莫非是我们大军将杨睐兵马牵制在此,然后让世民可以全力夺取蒲阪城?”李渊点点头“如今只有这个办法了。只要世民夺下蒲俊城,那么到时我们就打开了关中的通道。只要世民那边消息一传到,我们立即南撤,虽然肯定会被衔尾追击,受不少损失,可只要蒲俊关在我们手中,我们就不惧杨睐。入得蒲俊关中,杨晾再强又能奈我何?”诸将听到这个不是办法的办法也只得苦笑,仗打到这个份上,也算是让人感叹了。“诸将可有异议?”“末将等唯唐王马首是瞻!”当日,李渊重新整顿了兵马,将一些伤亡惨重的团营全部撤消,再与其它营团重编。到得傍晚时,唐军剩下五万多人马,已经重新分成三军,李建成领左军一万五千人,李孝恭领右军一万五千人,李渊自领中军两万余人。为了防止杨睐骑兵的猛烈冲击,李渊干脆下令,以粮车为营,然后再靠着粮车竖立盾阵,长枪阵,后面再布以弓手弩手,最后再将所有的骑兵掩护在一个个的车阵之中。这种乌龟铁桶一般的阵列,果然坚固无比,当夜,杨睐主动来袭,可面对着这如同一只只刺猬一般组合在一起的车阵,徒然攻击了两个余时辰,也依然没有取得什么战果,只得撤军。到得天亮,李渊下令检点兵马损失,回报居然只伤亡了数百人。李渊大喜,当即下令,全军以此车阵缓缓向前移动推进。天黑之后,就扎营休息,天亮之后,就继续移动。第二天,杨睐所部面临着李渊的铁桶车阵,也感觉无力可施。裴仁基率兵前来挑战,部下兵士及尽辱骂之能事,口舌都骂干了。可李渊根本不为所动,严令各阵不得擅自离阵出战,但有违令者,斩立决。第三天,鱼俱罗又来挑战。鱼俱罗嗓门奇大,一声大吼,声可传十余里。而且鱼俱罗目生双瞳,更使得一手好刀法。鱼俱罗单人独骑来到李渊车阵之前,手持大刀,声若雷霆。“李渊那个婆婆面,有种的就出来真刀真枪决一死战。藏身于乌龟阵中,算什么真英雄大男人?”李渊站在一辆战车后面,并不为意“鱼俱罗,本王看你也是一名将能臣,奈何明珠暗投,不识人也?你这般英雄,难道不闻英雄择主而伺?我敬你是一个英雄,只要鱼将军愿意归附我朝廷,我李渊必然向陛下保奏加封你为荆王,如何?”鱼俱罗扭头向着地上吐出一口唾沫,怒道“弑君逆贼,人人得而诛之,我大隋之忠臣,又岂能投你?无须再费口舌,出来与我真刀真枪撕杀一场,若你胜我,项上人头随你取去。若我胜之,你立马自缚率兵马降于吾皇陛下。如若不敢,爷爷送你一套女人衣服,你就穿着娘们衣服,躲在那乌龟阵中,看你能不能躲上一辈子。”说着用大刀挑出一件huāhuā绿绿的女人衣裙,在阵前往来奔走。李渊笑而让人取来那件女人衣物,当众披之于身,大笑道“鱼俱罗,技止于此乎?”唐军大笑,鱼俱罗愣了一愣,却没有想到,李渊居然情愿当众披女人衣服于身,也不愿意离开那个坚固的车阵出战,不由的无可奈何,拍马而回。面对这乌龟壳一样坚固的车阵,还有那刺猬一般的枪阵,这两样一组合,立即让鱼俱罗、吐万绪、裴仁基、杨义臣这四大将也无可奈何。最后只好每日出动兵马,不断弓射剑砍,轮流进攻,总之就是不让李渊有喘息之机。另一边,杨义臣却已经调集军中匠人,不断的自周边砍伐树木,制作一架架的投石车。李渊的车阵虽然厉害,可摇弓箭刀枪,可是却绝对无法阻挡数十斤重一块的巨石抛射。只要待到投石车达到一定数量,来个万石齐发,任他李渊车阵铜墙铁臂,也绝对无法抵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