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令一出,宇文明四将都面色微变,吃了一惊。战场之上,高帅军令如山倒,一令即出,便不会轻易更改。大纛传令,全军出击,这个命令也太惊人了一些。就算是久经战阵的四员老将自认为如果来指挥这场仗,也不可能一来就全军扑上,最起码,稍稍休整一下,调整一下兵马阵形,积蓄一下气势。再然后,做几次试探进攻,甚至最起码一点,留下一支足够力量的预备队也是必须的。可是现在,这位年青的统帅却下令全军出击,一点也不留余力。“殿下不可!”宇文明急阻止道,“我军刚刚经过急速行军,将士们疲惫至极,而且立足未稳,又岂能贸然与敌军决战?更何况,现在我们连敌军虚实也并不完全清楚,此时冒然决战,太过冒险。”“是啊,殿下,改日再战吧。”“殿下,不如由老夫先率本部出击,试探一下敌军虚实吧。”宇文成趾不为所动,摇了摇手,转头向着身后一招手。立即,后面的阵中一名穿着一身长袍,与这军阵中格格不入的肥胖男子便如肉球一般的迅速滚上前来。“殿下圣安,小的刘世光听侯吩咐!”宇文承趾看也没正眼看一眼那肉球,在马上淡淡道:“昨日这刘世光向本王密报刘武周与薛举狼子野心,秘密调兵于鸡头山。准备图谋我萧关。当时四位将军不也是不相信么?可现在。对面山上的一切不是都证明了此人所言不虚!既然他说的没错,那么还有何虚实可探的?刘武周和薛仁杲虽有五万联军,可都是一路轻装前来,铠甲箭矢粮草不足,此时正是我军进攻之时。再等下去,未免夜长梦多。”宇文明策马上前两步,居高临下,瞪着刘世光道:“你可敢拿性命担保,这山上真的只有五万兵马,而且还都是轻甲兵马。箭矢不足?”刘世光一脸奉承,笑着一张脸道:“小的敢拿我刘氏全族千余老少发誓,山上现在就这么多兵马。不过据小的所知,刘武周早下令调集陇上所有精锐兵马秘密潜至平凉。现在虽然来的不多,但用不了多久,肯定还会有更多的兵马前来的。小的所言句句属实,那刘武周纵容心腹夺我刘氏家产,欺我刘氏夺我族中女子,此仇不报,誓不为人。只要几位大人为小的报此仇,小的与整个刘氏族人从此愿意为牛为马,衔草为报。”说着刘世光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一个大男人样子也太难看了。这情形。让宇文明问了几句也不好再问下去了。那边宇文承趾轻轻摆手,以淡淡的、不容置疑的语气重复道:“大纛传令,全军出击!”片刻之后,许军阵中号角陡变,由悠远绵长转而变得高亢激昂起来,霎那之间五万许军将士便犹如同决了堤的洪水,向着前方汹涌而进。山前,薛仁杲见许军这么快就展开全军进攻,也不由皱着眉头,有些意外起来。行兵布阵。讲究的便是知已知彼。可现在这许军统帅的举动,却让薛仁杲有些搞不明白了。许军的进攻,太不符合常规了。事出反常即为妖,以许军的动作来看,要么就是许军的统帅是个战争白痴。完全不懂兵事。要么,这个宇文承趾就是一个用兵高手。处事完全不拘一格,自有图谋。除此之外,根本不会有第二种可能。薛仁杲论年纪和宇文化及差不多上下,但与宇文化及完全是两种类型的人。宇文化及年青时一身浪荡之名,做过无数荒唐之事。文不成武不就,能有今天,完全就是依靠着宇文阀的门阀力量。而薛仁杲的父亲薛举虽然也是河西大族出身,可在隋时不过是一小小将领。薛举没有宇文述一般的权势,薛仁杲也不如宇文化及一般的纨绔。相反,薛仁杲勇猛无双,且善谋敢战,骁勇善射,为万夫不挡之勇。两军阵前,薛仁杲如山一般的雄壮伟岸。光只是站在那里,单凭一个身影就足以让无数的西秦将士们安定。薛仁杲目光如电,丰神伟岸。九尺开外的巨大魁梧身体特别的显眼,连他跨下的大黑马也异常的高大许多。策立马上,薛仁杲手持一支丈长大铁戟,配上他那身黑色厚重铠甲,一人一马立于阵前,就如同一堵山一般。他,就是西秦霸王薛举的太子,薛仁杲。远处许军滚滚而来,薛仁杲心中生起一股被对手轻视的感觉。一股愤怒涌上心头,薛仁杲挥着大铁戟一舞,大喝道:“宇文小儿安敢欺我!”如果眼前来的是宇文成都,也许薛仁杲心头还好受一些。可偏偏对方不过是一个无名小辈,面对着同等兵力的他,居然敢如此嚣张的全军压上,这完全就是无视于他。想当初,他父亲薛举率兵十万直攻到长安城下,后来被宇文成都连败十八仗。关健之时,最后正是他率兵赶到,在黄土高原上与宇文成都大战三天三夜,双方不相上下,最后宇文成都才不甘退兵,薛举才得以保存了半数兵马。能够挽狂澜于即倒,将一支接连溃败了十八场的溃军救回,薛仁杲向来以为,这比击溃一支军队十八次更难。薛仁杲勇猛善谋,但也自负,他从来不认为宇文成都的本事在他之上。要不是过去宇文家一直躲在萧关之内不肯出来,薛仁杲早就要与宇文成都好好的打上一仗,分出个高低上下了。不料想,如今宇文家跳出来一个阿猫阿狗。就当自己是宇文成都。而且居然还敢如此嚣张。就是宇文成都在他的面前,都不敢如此狂妄。今天,他倒要好好的教训一下这嚣张狂妄的小子。现在宇文承趾一反常态,大军行军至此,既不休整,也不试探,一上来就是全军总攻,对秦军可谓蔑视已极,现在薛仁杲愤怒之余,心中更想着要给这小子一次狠狠的反击。让他知道何为兵,何为战斗。薛仁杲猛的回首,舔着嘴唇对弟弟薛仁越道:“二弟,大纛传令。全军出击!”薛仁越是薛举第二子,爵封晋王,和对面的宇文承趾的爵位是一样的。晋,乃河东。晋王,本意是封为河东之王。不过事实上,到现在为止,不论是关中的宇文化及,还是陇右的薛举,事实上都并不拥有河东。因此,薛仁越与宇文承趾的这个晋王。实际上也不过是个没有实际封地的王爵而已。薛仁越也是一员猛将,闻言一惊:“皇兄,不可。许军新到,士气正旺。而我军被突袭,将士们本就吃了一惊。再加上,我们手中只有三万将士,刘武周的人马还在山上。三万对五万,此非明智之举。”不过薛仁杲对于兄弟的劝诫丝毫不以为意,反而转头怒目而视道:“立即传令,不然军法处置!”薛仁越心中打了一个冷颤。却是不敢再劝了。薛家的人都勇猛无比,但骨子里却都有股疯狂的血脉。说到底,薛家的男人都有股暴戾毁灭的倾向。西秦霸王薛举如此,自己这位太子皇兄更加。他生性凶戏,所至多有杀戮。尤其对俘虏经常施以断舌刈鼻和斫砸等酷刑。他获俘著名文人庾信之子庚立,因其不愿降附。竞凌割其肉,置火上烧熟后.给将士们分食。这样的事情见的太多,薛仁越十分清楚,如果他真的抗命,薛仁杲真有可能把他斩了。“诺!”薛仁越心下凛然,当即下达了全军进攻的命令,霎那之间,三万西秦军也在大纛的引领下,针锋相对地向许军发起了反冲锋。号角声中,薛仁杲纵马向前,擎着大铁戟就率先冲向了对面的许军大纛。两军对进,不到片刻功夫就已经兜头相撞,两军阵前顿时一片人仰马翻!八万兵马如两股巨浪,迅速的相汇,碰撞,掀起滔天浪花。薛仁杲跨下马快,片刻间已经率先冲入了许军阵中,凭着一身巨力,薛仁杲一支铁戟如车轮般舞起,瞬间舞起一片死亡之花,接连带走了十几个许军的士兵尸体。许军一个小队的长矛兵齐齐挥矛来刺,薛仁杲一声大喝,长戟挥过,一阵剧响,十几支长矛当中折断。下一刻,十几名折断了长矛的许兵还还不及拨出腰间横刀,薛仁杲的长戟又至,血光飞溅,数名许军立即伏尸一地。人挡杀人,神挡杀神。铁马长戟,挡者披糜!喧嚣的战场另一侧的一座无名小山坡密林中,陈克敌与胡海、徐世绩诸将全都人手一支千里镜在手,正认真的观看着场惊天动地的大撕杀。看着千里镜中,薛仁杲面对着许军的进攻,没有丝毫犹豫的反冲锋。而身为一军主帅的薛仁杲更是亲临前阵,奋勇拼杀在第一线之时,陈克敌嘴角不由露出一丝冷笑。那笑容中还带着一抹不屑:“薛仁杲素有勇名,号称善谋骁勇能战。今日一见,不过如此耳。薛仁杲,终究不过是一个好勇斗狠,残暴之徒而已。反倒是这个宇文承趾,以前倒是没注意过此人,面对薛仁杲与刘武周,居然敢发起如此攻势,看来不简单啊。”胡海、徐世绩、单雄信、苏烈等诸将在一旁听在耳中,不由心中苦笑。天下间能如此评价薛仁杲的,估计也就这位不知者无畏的年青统帅了。相当初,皇帝陛下初起于辽东之时,还不是一样的如薛仁杲一样的每战必奋勇向前,一马当先?真是时也,势也!只怕不论是薛仁杲和刘武周,或者是那位宇文承趾都绝不会想到,他们在此拼命死战,却还人在旁笑着观战,指点战场吧!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