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老驴头知道那个杀千刀的高建武行刺的时候,只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虽然说他们五天前就把人交给了宿卫军,可是皇上一旦迁怒于二郎,不过好在很快天子大帐的千牛备身便带来了让他放心的消息,二郎救驾有功,没有被皇上迁怒,只是被刺客重伤,正在御医营救治。&qu;()“老天有眼,老天有眼。”千牛备身走后,老驴头在原地踱着步子,口中念念有辞,然后压下了军中躁动的士兵们,“都别吵闹,安心等将军回来。”老驴头大声喝道,自从郭孝恪当了百人长之后,一直都是严于律己,而且不像别的将官打骂士兵,赏罚又分明,死士营一战后,更是得军心。御医营内,木兰一脸惶急地看着御医解开郭孝恪身上的衣服,然后看着那些血窟窿呆住了,她从没有像现在一样恨一个人,如果不是那个高句丽的王爷,将军就不会变成这个样子,木兰咬着牙,恨恨地想到。“将军不会有事的?”木兰的肩膀被按住了,她回头看去,只见贺廷玉沉默了一会后朝她这样说道。御医们看着几个血窟窿也不由有些动容,不过好在他们都是见惯这种场面的人,很快就给郭孝恪上了宫中密制的金创药,几处撕裂的伤口也缝合了起来。“放心,这位将军都只是外伤,等醒过来后,把伤口养好就没事了。”缝合完伤口,御医朝等得焦急的木兰和贺廷玉说道,让两人放下了悬着的心。“柳大人,郭将军的伤没事吧?”木兰和贺廷玉刚谢过那位姓柳的御医,汪公公却是带着两名宫女到了,他看着上半身被白纱裹了大半,隐隐渗着血的郭孝恪,朝柳御医问道,他这回是奉了皇上之命过来探视郭孝恪这个新晋的虎牙郎将。“已经没有性命之碍了,要是那些伤口偏上一两分…”柳御医感叹道,刚才他瞧得最清楚,那刺客下手的地方都是人体要害处,这位郭将军算是命大,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听着柳御医的絮叨,汪公公也不由吃了一惊,没想到郭孝恪的伤这般凶险,不过好在已经没事了,“两位将军,你们回营吧,这里自有杂家带来的人看护郭将军。”汪公公看向了木兰和贺廷玉,这一回郭孝恪救了皇上,得了圣眷,被封为虎牙郎将,皇上还特别命他带了两名宫女过来,免得这两人粗手粗脚。“汪公公,我想留在将军身边。”木兰见汪公公让两人回去,不由急了起来,将郭孝恪在死士营一战后,为她和士兵们向麦铁杖请功要来的赏钱全拿了出来,将那钱袋偷偷地塞到了汪公公手里。“那好吧。”这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再加上又是郭孝恪身边的人,汪公公也没有为难,收了木兰的钱,便点头答应了下来。“多谢汪公公。”木兰看着离开的汪公公,连声谢道,而贺廷玉则是在她身旁道,“木兰,将军就拜托你了,我回营去了。”说完,转身而去,他知道郭孝恪若是醒着的话,绝不会希望自己在他身边而不去管队中的事情,他还记得郭孝恪对他说过,他要让他们这队人成为天下第一的强兵。贺廷玉走了,他觉得替将军管好士兵们远比他留在将军身边,什么也不能做有用得多。片刻之后,杨广听完了汪公公的回禀,他被行刺的时候,本来是想迁怒于郭孝恪的,可是当他看到郭孝恪为了救自己而身中数刺,浑身是血时,那股怒气却是一下子退去了,当时满座的将军,竟然只有这个年轻人奋不顾身地救了自己。“郭孝恪,你会是朕的霍去病吗?”杨广想起先前那场不欢而散的军略会议,不由自言自语道,不只是段文振,卫玄,就连原本力主征辽的裴矩都劝自己放弃御驾亲征,遣大将镇怀远,年年骚扰高句丽,使其百姓不能按时春耕,等其国国衰民弱,再行征讨之事。“他们老了,胆子也小了。”杨广喃喃道,他现在需要一个能为他征战四方的良将,就像霍去病于汉武帝那样,郭孝恪让他看到了希望,而且这些年来他开科举,打压世家门阀,可是在军中却始终无所建树,除了麦铁杖几个寥寥无几的将领,其他军中要职仍是被关陇世家占了大半,这对于控制欲极强的他来说,是难以容忍的事情。段文振的营帐内,想到和皇上的争执最后还是没有结果,段文振不由苦笑了起来,皇上是铁了心要把征辽进行到底了,可是高句丽不像其他国家,他们招降纳叛已经不是一年两年,也不是十年,二十年,而是整整三百多年,从汉末开始,他们就吸纳中原和南朝逃过去的汉人,和北朝争夺辽东,整饬武备,修筑雄城。“东夷诸国,尽挟私仇,西戎群长,皆有宿怨。突厥之北,契丹之徙,切齿磨牙,常伺其便。”段文振想起了开皇年间,文皇帝的这道诏书,当大隋平陈,一统天下之后,抬头望去,东有高句丽,西有突厥,二者各自奴役奚,霫,室韦,契丹,靺鞨,铁勒,吐谷浑,西域各国在北方草原对大隋形成了强大的弧形包围圈,比之秦始皇混一宇内后,东有东胡,中有匈奴,西有大月氏的险恶形势也不遑多让。从文皇帝开始,大隋分裂突厥,通西域,驯服吐谷浑,东征西讨,终于只剩下了高句丽这最后一个强敌,但是由大隋一手扶持的东突厥启民可汗却死了,其子始毕可汗一改启民可汗和大隋的关系,这次征辽更是没有履行启民可汗和大隋之约,派遣一兵一卒前来助战,甚至连使节都没有派,可见其乃是野心勃勃之辈。这一仗,大隋只能胜,不能败,如今国内乱象已生,一旦这大隋军队精华的四十五万府兵有失,段文振不敢想象下去,皇上登基后杀贺若弼,高颎,虽有私仇,但也是削平关陇之举,若是没有可以弹压世家的强大武力,内忧外患之下,大隋的天下将岌岌可危。段文振长长叹了口气,这些事情他想得到,裴蕴,裴矩,虞世基他们又岂会想不到,可是又有谁会对皇上说这些诛心之言,就算是他,现在也只能竭尽全力让皇上能够顺利地征讨辽东,打赢这场仗。郭孝恪不知道,在他昏迷的三天时间里,他的老师段文振还是像历史的轨迹那样,殚精竭虑地谋划征辽之战,原本就是风烛残年的老人终于油尽灯枯,受了风寒之后病如山倒,让坚定了作战决心的杨广失去了最好的臂助。郭孝恪醒来的时候,正是他的老师弥留的最后时刻,杨广虽然不喜段文振劝自己放弃御驾亲征,但是这个老臣在征辽之事上的确是呕心泣血。‘窃见辽东小丑,未服严刑,远降六师,亲劳百乘。但夷狄多诈,深须防拟,口陈降款,心怀背叛,诡伏多端,勿得便受。水潦方降,不可淹迟。唯愿严勒诸军,星驰速发,水陆俱前,出其不意,则平壤孤城,势可拔也。若倾其本根,余城自克,如不时定,脱遇秋霖,深为艰阻,兵粮又竭,强敌在前,靺鞨出后,迟疑不决,非上策也。’在看完段文振派家人送来的关于征辽的奏章以后,杨广顾不得平时的天子排场,只是带着身边的千牛备身,赶到了段文振的军帐,见这位老臣最后一面。“皇上,老臣知道,时日无多,惟愿皇上能够重用郭孝恪,他日必为良将,可比汉之霍去病。”看着前来探望自己的天子,段文振挣扎着从病榻上起来道,最后时刻,他最放不下的不是自己的子女,而是这个相处才五天的弟子。“段卿家,朕会重用他的。”看着起来的段文振,杨广握着他的手,让这个老臣躺了下来,而这时段文振又再次昏厥了过去。“段卿家,你可有什么心愿,只要朕能办到,尽管开口。”在御医们的全力施救下,段文振一度醒了过来,杨广看着睁开眼的弥留老臣,大声说道。“皇上,老臣没有他愿,只是想收郭孝恪做弟子,将这帐里的兵书心得都留给他。”段文振吃力地抬起了手,抓着天子的手道,他本来不想让皇上知道他和郭孝恪的师徒关系,是怕因此而让皇上有所猜忌,影响到郭孝恪日后的仕途前程,但是现在他要死了,便是收下这个弟子,也不会让皇上有什么想法。“听到了没有,还不去御医营,带郭孝恪来。”杨广看着再次昏厥过去的段文振,朝身旁的人大声道。“是,皇上。”汪公公飞快地带着人去了御医营,没有人想到兵部尚书大人临终的时候,竟然是想要收弟子,想到御医营里好像还昏迷不醒的郭孝恪,汪公公不由苦笑了起来,兵部尚书大人的这个心愿,还真是老天捉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