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郭孝恪一路到了天子大帐前时,御营里已经有大半都亮起了火光,刚才郭孝恪他们这队人策马夜驰,举着的火把长龙般的一条,便是瞎子也听到那动静了。宇文述这个右栩卫大将军虽是杨广身边的近臣,可此番征辽,他也是独领一军,晚上要坐镇军中,白天杨广相召,方才进天子大帐随侍。“你说什么,郭孝恪抓了化及,智及他们。”郭孝恪和宇文化及他们对峙的时候,宇文化及手下的宇文氏家人有人已是取了快马出营地报信,郭孝恪他们前脚刚走,他们便已到了宇文述军中。听着手下家人的回禀,宇文述不由连声骂了起来,“这两个逆子,真是气死我了。”宇文述怎么也没想到,两个儿子不但没听自己的话,居然还主动去招惹郭孝恪这个如今正被杨广看重的人。“来人,备马。”宇文述大声道,这个时候他也只有亲自去向杨广求情了,希望杨广能看在当年他从龙策勋的份上,再饶自己两个儿子一回。知道郭孝恪亲自带了人过来,沈光连忙派人去天子大帐后帐去禀报了,宇文化及兄弟一向飞扬跋扈,平时得罪的人不少,这一回要是郭孝恪有真凭实据能扳倒这两兄弟的话,到时肯定会有人落井下石。到了天子大帐的营前时,郭孝恪让全队人都下了马,而沈光也是迎了出来,当他看到郭孝恪居然让人把宇文化及两兄弟从马上给楸了下来,也不由暗道这空手打虎的二郎将军果然胆大,不过此时不是他和郭孝恪攀交情的时候,他只是上前低声道,“郭兄,右栩卫大将军是皇上跟前宠信的老臣,待会还是以退为进好。”说完,便侧身到一边,好似替郭孝恪引路一般,除了跟在郭孝恪身旁的贺廷玉,没人知道沈光刚才说了那么一番话。“多谢兄台指点。”郭孝恪带着贺廷玉,尉迟恭他们进营的时候,也是压低了声音朝沈光道,这个英俊的年轻骁果卫他有些印象,记得汪公公提过这位人称‘肉飞仙’的江南英豪。说话间,郭孝恪快步进了天子大帐,而宇文化及和宇文智及两兄弟则是被放了开来,面有不甘地也进了天子大帐。汪公公得了后帐门口千牛备身的回禀后,也是不敢怠慢,连忙进帐通禀,好在这时杨广还未就寝,仍在看书,倒也不至于惊扰。“你说什么,郭孝恪带兵过来的,还有宇文化及和宇文智及兄弟。”杨广放下了手里的诗经,听着汪公公的禀报,眉头紧皱了起来,他一向不喜在京师有着‘轻薄公子’之称呼的宇文化及,只不过宇文化及兄弟的父亲宇文述是他的心腹老臣,当年为他登上帝位出了不少力,他早把这两兄弟给发配到地方上去了。“没错,听沈将军派来的人说,好像是仓曹司克扣了皇上给郭将军麾下士兵的军饷,郭将军气不过,就去了仓曹司,不知道怎的事情就到了宇文大人他们身上。”汪公公小心翼翼地答道,他虽然和郭孝恪交好一些,可是宇文述也是皇上身边的老臣子,他也不敢得罪,因此没有把话说明白。“走,去看看去。”杨广站了起来,身后自有宫娥将明皇色的大氅给他披上了,汪公公偷偷瞧了一眼杨广,才发现杨广的脸色异常难看,显然是为了仓曹司克扣军饷一事,而动了肝火。片刻后,杨广在大帐内看到了郭孝恪和宇文化及兄弟,还多了一个脸肿得老高的胖汉子,身上的官袍已经被鞭子抽得破破烂烂。“究竟是怎么回事?”杨广的目光扫过了郭孝恪几人,开口问道,而这时宇文智及已经抢先开口了,他上前一步道,“皇上,臣等兄弟二人冤枉啊,刚才臣和家兄在营中小聚,谁知道郭将军不分青红皂白地就带人闯了进来,说臣等兄弟二人贪墨了他的军饷,让手下士兵把臣等兄弟二人给绑了过来,可怜臣和家兄是什么都不知道啊。”宇文智及这一番抢白,说得是又急又快,而且神情俱佳,不知情的人还真以为是郭孝恪蛮横无礼,把他们兄弟二人平白无故地抓了来。“没错,皇上,郭将军还打了臣等兄弟二人。”宇文化及看到二弟宇文智及这一番抢白,也连忙附和道,甚至卷起了袖子,给杨广看他刚才被尉迟恭和罗士信他们扭着的时候,被勒出来的印子。“朕让你说话了吗?”看到宇文化及像献宝一样卷袖子,杨广不悦道,顿时吓得宇文化及噤若寒蝉,不敢再说话了。“郭孝恪,你来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杨广看向了郭孝恪,比起宇文化及兄弟,他更相信这个自己一手提拔上来的寒门将领。“回禀皇上,末将今日回营后,得到下属的回禀,皇上给末将和部下的军饷足足少了一半,末将不忿之下,不由一时鲁莽了起来,带着军中的将士去仓曹司想讨一个说法,谁知仓曹司的这位翟大人说这是两位宇文大人的意思,不肯将剩下的一半军饷给末将,末将一怒之下,就拿鞭子抽了这位翟大人,然后这位翟大人就说了些让末将难以置信的事情,还有账本和供词为证。”郭孝恪不卑不亢地说道,然后拿出了那几本搜出来的账本和木兰记录下来的供词交给了走到自己身边的汪公公。“皇上。”汪公公把东西转呈给了杨广,杨广拿过那几本账本,随意翻了几下后,就扔到了一边,拿起那份仓曹司几个主官和文吏的供词看了起来,谁知越看越怒,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一下子阴沉得可怕。“宇文化及,你们兄弟俩好大的胆子。”杨广几乎是咆哮着站了起来,将那叠供词扔在了宇文化及的脸上。“皇上,臣不知道那些供词上究竟写了什么,不过臣等兄弟二人是清白的,还请皇上明鉴。”宇文智及拉着大哥宇文化及跪了下来,仍是一脸无辜地说道。“当年在榆林的时候,朕看在大将军的份上,饶了你们兄弟二人,没想到你们两个居然还敢糊弄朕。”杨广根本没有理会宇文智及,只是劈头盖脸地骂道,见这兄弟俩丝毫没有认罪之意,仍是硬顶着,不由怒从心起,大喝道,“来人啊,给我把他们两个拖出去砍了。”“皇上,饶命啊。”宇文化及见杨广直接就让士兵把他们拖下去砍了,一下子傻了眼,大喊了起来。“皇上,末将以为,两位宇文大人虽然贪墨军饷,倒卖军械,可还罪不至死,而且末将以为这事情还是等右栩卫大将军到了,皇上再做决定不迟。”郭孝恪想起了沈光对自己说的话,明白杨广现在不过是在气头上,宇文化及兄弟的父亲宇文述终究是他身边的宠信老臣,要是现在真让杨广下令砍了这两兄弟,他可就和宇文述这个右栩卫大将军不死不休了。“那就暂且留下他们两个的狗头。”杨广见郭孝恪相劝,不由想起了宇文述如今也是垂垂老矣,不知还有几年活头,想到当年他为自己鞍前马后地效命,心也不由软了下来,只是余怒未消的冷声道,而这时宇文化及和宇文智及只是低着头跪在地上,一声都不敢吭。“去叫右栩卫大将军过来。”杨广重新坐了下来,朝汪公公道,不过人才刚派出去没多久,宇文述就已经匆匆赶到了。一进大帐,满头白发的宇文述就跪在了地上,朝杨广泣声道,“皇上,老臣教子无方,让这两个畜生一而再,再而三的触犯国法,实在是有愧国恩,还请皇上一并将老臣治罪。”宇文述也不做任何辩解,只是把罪往自己身上揽,那颗白发苍苍的头颅不住地磕地,直到血流满面。看到宇文述这个样子,杨广也不由动容,连忙站了起来,下去扶起了宇文述道,“你又何必如此。”说话时,脸上的神情异常复杂,他是相信这个跟了自己几十年的心腹老臣对自己是忠心耿耿的,可是他这两个儿子实在是不争气。“皇上,大将军劳苦功高,两位宇文大人,就算有罪,也罪不至死。”见杨广脸上露出的不忍,郭孝恪就知道宇文述在杨广心里的地位不是谁可以轻易动摇的,也只有在一旁这样说道。“难得郭卿家你豁达大度,朕这次就看在你的面子上,饶了他们兄弟二人,不过两人贬为庶人,交予大将军看管。”见郭孝恪不让自己难做,杨广便顺着这话头道,心里面对郭孝恪识大体的做法又多了几分喜爱。“老臣谢过皇上,也谢过郭将军。”宇文述朝杨广拜后,又朝郭孝恪拜道。“末将只是实话实说。”郭孝恪让开了宇文述这一拜,宇文氏他已经得罪了,就没有想过和宇文述还有宇文化及兄弟有化解的可能,他现在要做到就是在杨广面前证明自己的忠心,让杨广对他继续信任有加,获取更多的权柄。“都下去吧,这些东西,朕也不想看到。”杨广把那几本账本和供词扔给了郭孝恪,这件事他不想闹得太大,就这样收场罢了。“末将告退。”“老臣告退。”宇文述领着两个儿子和郭孝恪一起出了大帐,出帐后,宇文述却是朝郭孝恪冷声道,“郭将军,咱们后会有期。”说完,便大步离开了。看着离开的宇文述,郭孝恪的目光变得凝重起来,他并不后悔自己这次选择,宇文化及兄弟这两人敢吞他的军饷,他要是不先下手为强,也迟早为他们所害,至少现在,他已经废了这兄弟二人,连带宇文述在杨广心中也是地位大跌,这笔买卖他说不上多划算,但也不吃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