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朴率领大队骑兵赶到这片聚居地时,天已经黑了。十几顶蒙古包已经完全被撕碎,草地上到处散落着蒙古人的生活器具,还有蒙古人的尸体,有老人,女人,还有刚会走路的孩子,甚至连蒙古人养的牧羊犬也没有逃过死劫,真正是斩尽杀绝,鸡犬不留。张和尚率领他的两百骑兵早已经离开了,他们的任务是扫除大队人马前进道路上的所有眼线,因此始终保持着五到十里的距离。王朴看了看天色,回头喝道:“传令下去,大军今夜就在此扎营。”“是。”小七轰然回应,策马疾驰而去。王朴的军令逐次下达,士兵们纷纷下马,栓好马匹之后三五成群聚集到了一起,十几顶蒙古包还有蒙古人遗留下来的马车、牛车等木具很快就被拆卸干净,一堆堆篝火在夜空下燃了起来,士兵们在火堆上架起木架,一只只肥羊被剥皮洗尽架到了火堆上,不到半个时辰,草原上就开始飘散起羊肉的香味来……塞外的天气很冷,骑马逆风疾行几乎能把人给冻僵,就算身上穿着厚厚的羊皮袄也挡不住冷风嗖嗖地往里钻,急行军一天下来,早已经人困马乏,可士兵们的士气还算不错,至少今天晚上他们不用再啃干粮了!甄有才把自己瘦小的身体蜷成一团,尽量减少被寒风侵袭地正面。然后在保证不被篝火烤焦的前提下尽可能地往火堆边挤,可即管是这样他还是冷得直哆嗦,便恨恨地咒骂道:“这鬼地方真***冷,要是有碗烧刀子喝就好喽……”“嗯。”旁边的小七点头附和道。“辽东地烧刀子的确像烈火,闹两口就不觉得冷了,我们大同就酿不出这样的烈酒来,哎,甄先生你会不会酿造烧刀子?要是会的话回去就给弟兄们酿上几大坛。冬天正好用来御寒。”“这个当然会。”甄有才得意地说道,“辽东的冬季天寒地冻,没有烧刀子根本就熬不过去。所以家家户户都会酿酒,咱老甄家世居辽东以贩卖人参为业,常常要出入深山老林,一进去就是十天半个月,没有烧刀子怎么行?”“啧。”小七咂了咂嘴巴,说道,“真想现在就闹两口火辣辣地烧刀子啊。”坐在旁边的吕六忽然解下腰间的一只羊皮囊递到小七面前,说道:“七哥。小人这里有半斤汾酒,你要不要喝?”“好你个六子。”小七一巴掌扇在吕六脑门上,骂道,“有酒你咋不早说?”吕六挠了挠头,憨憨地笑道:“七哥你又没说,小人咋知道你要喝。”小七举起羊皮囊正要喝时忽然间想起了什么又把羊皮囊放了下来,然后对王朴说道:“将军,您要不要先闹两口?”“不必了,你喝吧。”王朴刚刚连皮带肉啃完了一条肥羊腿。在火堆边躺了下来,顺手又扯过虎皮大氅盖在自己身上,头也不抬地说道,“告诉弟兄们,吃饱了就干紧歇着,明天五更准时开拔。”归化。归化城地前身是大板升城,由蒙古俺答汗所建。由明嘉靖帝赐名。据载城内朝殿及寝殿凡七重,东南建仓库凡三重。城上起滴水五重,足见当时建筑规模之宏伟,不过到了崇祯年间,归化城几次遭受兵灾,往昔的宏伟建筑早已荡然无存。甚至连外廓的城垣也年修失修,多处坍塌。夜色阑珊,城内延绵一片的蒙古包里***通明,火光把蒙古女人窈窕的身段投映在蒙古包的壁上,正跟着悠扬悦耳的琴声轻盈地扭动,凛冽的寒风中隐隐传来蒙古男人放肆地大笑声,中间还杂有蒙古女人银铃般的娇笑声。帐外虽然是天寒地冻,可帐里却是温暖如春,土默特部的权贵们躲在自己的帐蓬里,喝着马奶酒,看着自己的女人唱歌跳舞,俺答汗时期与大明的良好关系给蒙古人带来了富足的生活物资,也把大明权贵奢侈的生活方式带到了草原。自从万历年间建奴兴起辽东,大明朝就一直被辽事搅得焦头烂额,到现在已经整整几十年没有对大漠用兵了,再加上今天又是汉人传统中最重要的元旦节日,正如王朴和甄有才所想地那样,土默特人根本就没有想到明军会在这个时候出兵。土默特部和所有的蒙古部落一样,他们逐水草而居,是个彻头彻尾的游牧民族,虽然俺答汗统治蒙古的时候在土默特川兴建了许多板升城,可那也仅仅只是用来给土默特部的权贵们定居的,土默特的牧民们仍旧要在广茅地草原上四处游牧。游牧民族一贯全民皆兵,平时这些牧民们都散居在广阔地草原上,只有到了要出征的时候,部落首领才会传下令箭把这些散居地牧民召集起来,然后他们就会从牧民摇身一变成为骁勇善战的蒙古骑兵。土默特人想不到明军会来偷袭,当然也不可能事先发下令箭把散居在草原上的牧民们召集起来,驻守在归化城里的常备军只有四百蒙古骑兵,这四百蒙古骑兵是土默特汗的亲卫队,皇太极征服蒙古以后对蒙古各部首领的亲卫队规模有着明确的规定。夜深了,北风刮得正烈。土默特汗的四百亲骑早早钻进了温暖的蒙古包,此时早已经进入了沉沉的梦乡,只有四门箭楼上还有土默特人在警戒,不过那也是象征性的,土默特人在箭楼上布设岗哨地唯一目的仅仅只是要防止野兽的侵袭。清月如钩。孤悬天上,四野一片漆黑。死亡的阴影正踏着幽暗地月色向归化城缓缓靠近,箭楼上的土默特哨兵还懵然不觉,凛冽的寒风掩盖了所有细微的声响。“唆!”一枝锋利的狼牙箭从幽暗地虚空里突然射出。准确地射穿了土默特哨兵的咽喉,土默特哨兵的身形剧然一震,然后缓缓举起双手想把自己咽喉上地那枝箭拔出来,可悲的是他的双手才举到一半就颓然软落下来。土默特哨兵拼命想喊,可破裂的喉咙里却只响起微不可闻的嘶嘶声。烈烈寒风中。土默特哨兵健硕的身躯摇了摇最终颓然栽倒,几乎是在他倒地的同时,两条黑影就攀上了垛堞。轻飘飘地落了他的身边,土默特哨兵忽然回光返照般瞪大了双眼,眸子里流露出难以置信地神色来。竟然是大清兵!大清兵为什么要来偷袭归化呢?无尽的黑暗袭来,把土默特哨兵的灵魂彻底吞噬,他至死也没有弄明白,大清兵为什么要来偷袭归化城?归化城外。王朴迎着凛冽的寒风跨马肃立,他的身后是两千余骑大明骑兵,夜空下黑压压一片。所有的战马都已经上了嘴套,鸦雀无声,士兵们已经擎出了锋利的马刀,就像是野兽闻到猎物气味时露出的森森利齿,在夜空下闪烁着幽冷的寒芒。也许是土默特人太大意了,也许是王朴地运气太好了,不管怎么说王朴的四千大军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摸到了归化城外,这时候天色才刚过子夜。王朴决定连夜发起进攻!都说人的精力和体力是有限的,可当人们陷入某种亢奋的状态时。人类就会跨越精神和体力的极限,王朴相信他手下的四千将士足够亢奋,因为前面地归化城里有他们想要地东西,有女人,牛羊牲畜,还有大量的金银珠宝!为了激发这伙老兵痞子地行军热情,王朴答应他们打进归化城后。他们有一个晚上的时间可以为所欲为。倏忽之间。归化城紧闭的东门缓缓打了开来,张和尚、成碹从城门里探出身来。手持火把使劲地挥舞起来。迎着寒风,王朴厉声喝道:“小七!”小七急策马上前,大声道:“在。”王朴喝道:“立即传令大胡子、刀疤脸和唐胜,摆开火枪队守住北、西、南三门,不准走脱一个人!”“是!”小七轰然应诺,回头分派传令兵。瞬息之间,九骑亲兵已经分别往三个不同的方向策马疾驰而去,王朴铿然抽出腰刀,高举过顶厉声喝道:“打破归化,鸡犬不留!”“打破归化,鸡犬不留!”“打破归化,鸡犬不留!”“打破归化,鸡犬不留!”王朴身后的两千余骑轰然回应,激烈的声浪瞬时惊碎了冬夜的死寂,下一刻王朴手中的腰刀往前轻轻挥出,早已经等得不耐烦的两千余骑大明将士霎时就像决了堤的洪水汹涌而前,向着归化城门席卷而去。大汗牙帐。土默特汗和几名贵族正在尽情地欣赏蒙古女郎的劲歌热舞,猛听得帐外响起了震耳欲聋的呐喊声,旋即有隆隆的蹄声震地而来,土默特汗和帐中的贵族们霎时变了脸色,听这声势分明是有成千上万的骑兵正向归化杀来!“怎么回事?出什么事了?”土默特汗霍地站起身来,掀帐而出,帐外十几名武士面面相觑,他们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土默特汗大怒道:“快去前面看看,究竟出什么事了?”“是。”两名蒙古武士应了一声,正欲动身时,前方长街上已经出现了密密麻麻的火把,那些火把就像是一道火舞长龙从归化东门汹涌而入,借着通红的火光,土默特汗和他身后的贵族们惊恐地发现,那竟然是大群明军骑兵!“该死的,是明军!”“这不可能,明军怎么敢来偷袭归化!?”“该死的,什么不可能,人家都已经杀进城了!”“我要杀了那些懒散的游骑兵,居然让明军神不知鬼不觉地摸进了归化城!”土默特贵族们大惊失色,土默特汗毕竟久经战阵,虽然身处险境却还没有乱了方寸,急向帐外的亲卫队长喝道:“还愣着干什么,干紧召集卫队,召集卫队!挡住这些该死的明军,不能让他们冲过来,绝不能让他们靠近汗帐!”“是!”亲卫队长答应一声,飞身上马去了。土默特汗又回头跟身边的土默特贵族们喝道:“你们几个也别呆在这儿了,还是赶紧各回大帐收拾金银细软,赶紧从西门出城突围吧!”土默特贵族们发一声喊,作鸟兽散。这时候,从东门突进城来的明军骑兵已经杀进了归化城的中心城区,许多蒙古人还有在归化做生意的女真人,甚至是汉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从各自的帐蓬和小土屋里乱哄哄地拥了出来想看个究竟,结果全部遭到明军骑兵的无情屠戮!到处都是奔走哀嚎的归化居民,到处都是纵骑驰骋的明军铁骑,到处都是血腥的杀戮!王朴有令,打破归化,鸡犬不留!不怪王朴心狠,因为他深知游牧民族的危险性,你要是心慈手软放过了这些牧民,回过头来他们就会拿起弓箭和马刀,他们就会成为最骁勇善战的蒙古勇士,他们就会让明军将士付出血的代价。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王朴绝会犯下这种愚蠢的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