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记

后记公元二零零五年，清明，李茱萸的坟前。童铁山的脑海里再次响起军分区首长的咆哮，很严厉。当时首长气得快吐血了，先是来回急走，然后骂几句，再急走，想起来了就再骂几句。骂人的时候，首长的手指几乎戳到了童铁山的鼻梁，唾沫星子喷了他一脸。－－童铁山，关键时候你就给老子捅娄子！多少年了，你以为你肩上扛的不是枪，还是锄头，手下带的不是八路军，还是农民是吧！怎么带的兵，怎么带的队伍！还有没有组织纪律性！－－这是重大事件，严重的政治事件！惊动了军区、惊动了根据地、惊动了延安，就连他娘希匹的蒋介石都坐不住了，抓住八路军的小辫子不放。你他娘的太了不起了！现在，所有的人不但要替你擦屁股，还个个被你弄了一身屎，咱军分区可臭啊，臭名远扬啊！－－罢了，你童铁山牛，你敢做就要敢当，我们也没必要跟你客气。这是对你的处分决定，自己看看吧！雨不停地下，年迈的童铁山不停地唠叨。“茱萸啊，好兄弟，这日子过得快呀，一转眼，小鬼子投降整六十年喽。”“兄弟呀，你害得老子脱下了军装，在这山沟沟里一呆就是一辈子，我不怪你。你害得自己没了全尸，连个烈士也算不上，你做了我童铁山不敢做的事，你够种，我服你！”童铁山是自愿脱下军装的。记得当时童铁山随意看了看那张处分决定，降职为新三团一连连长。关于县大队的整编方案，在攻打玉梁县之前就定下来了，也有了新的番号。如果不是李茱萸事件，童铁山的职务应该是军分区新三团的第一任团长。童铁山把决定扔在了一边，他并不是因为降职而生气，他关心的是对李茱萸的说法。哪曾想，刚提了一个话头，就被首长粗暴地打断了。－－什么？烈士？我告诉你，趁早别做这个梦了！童铁山反复恳求，哪怕把他降为排长或者战士，也要为李茱萸出这个头。但直到把嘴皮子磨破，也根本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童铁山被彻底激怒了，他使劲把军帽摔在了首长面前。－－你们给句痛快话，到底答不答应？真不答应，老子就回家种地去！雨还在下，童铁山还在说。“你狗日的别偷着笑，老子回家种地，最高兴的人就是你。你不就怕没人陪你说话吗？六十年了，我童铁山啥时候偷过懒。你把心放到肚里，只要我活着，我就一定来，我乐意！”童铁山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酒杯，端了那么久，雨水不断地落进去再溢出去，然后顺着杯沿，滴落在童铁山的脚下，留在杯中的已不知是雨水还是酒水。童铁山手一扬，将它们洒在坟前，突然间心念一闪，想起了他和李茱萸之间的一次对话，长久以来的谜团似乎豁然而解。真香啊！那天的李茱萸闻着碗里的酒赞叹不已，然后一饮而尽。他吧嗒吧嗒嘴回味良久，对童铁山说，山子哥，你是知道我的，平时不喜欢喝酒，一喝就多，不喝正好。童铁山笑着点点头。李茱萸又问他，那你知道不知道，为啥跟你坐一块我就拼命喝，而且还喝不醉？童铁山笑着摇摇头。李茱萸说，九爹告诉我，这酒啊，是专为男人造的，一口喝下去，品的不是酒，是兄弟的情义。九爹是这么说的，酒，有情有义者共饮之。嘿嘿，情义深，酒就永远喝不够。跟你喝酒啊，高兴！醉不了！来来来，赶紧给你兄弟满上，就剩这点了？你骗人。告诉你，你可不许藏酒。山子哥，你要是舍不得就别叫我过来，叫我喝就不能小气，必须管够！……“太爷，你又想啥哩？”“没啥，太爷想起过去的事啦。”童铁山心中一阵畅快，“呵呵，明白了，全明白了！茱萸呀，你这是怕我带的酒不够喝呀。好好好，咱哥俩就一起喝个痛快！”说完，童铁山抬起头，张开嘴，一口一口吞咽着漫天的雨水。淅淅沥沥的雨，浸透着生者的体温缓缓渗下，滋润着逝者干瘪的唇。这清明的雨呦，是一个特别的日子，隔世的人同饮的一瓢相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