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郡中庐,一处气派宏伟的宅院中。“主公,大喜,大喜啊!”一名文士高喊着跑了进来,完全不顾仪态,连脚上的鞋掉了一只都不知道,引得府中的仆从纷纷侧目,茫然不知这位被誉为深中足智,魁杰而有雄姿二老爷怎会失态若此。他一直跑进了正厅,厅中聚了一群人,正商议着什么,都是眉宇不展,面带苦色的模样,见得文士叫喊着跑进来,也仅有寥寥数人抬眼相视而已,这种时候,还能有什么好消息?坐在左手首位的文士站起身,怫然不悦道:“异度,主公面前,你怎好失态若此,却是有何缘故?”跑进来的文士并不答话,而是高举双手,向在座众人喊道:“诸君,泰山兵北上了!王鹏举走了!去洛阳战徐荣去了!”“什么?”“当真?”如同一块大石头投进了平静的水面,惊起的又何止是涟漪?呼啦啦一片,众人全都站起身来,脸上尽是震惊与狂喜夹杂着的神情。先前那文士笑道:“越又不是不知轻重的人,岂会拿这种大事来开玩笑?泰山兵已于两日前离开了南阳城,行军方向是鲁阳!以那王鹏举的性子,这种时候去鲁阳,不是要北上还能是什么?难不成他准备依附袁公路,为他做北方的屏障吗?这种事谁信?反正越是不信的!”“会不会是疑兵之计?王鹏举假作北上,实则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取小路南下,以奇袭襄阳?”狂喜过后,有人提出了质疑。“难说。”有人质疑,就有人附和,这段时间,王鹏举这个名字就像是一座大山般压在荆襄名士们的心头,沉甸甸的,让他们喘不过气来,谁也不敢轻易相信,幸福会来的这么突然。“王鹏举足智多谋,善用奇兵,胆魄虽豪,亦擅审时度势,不是无谋之人。”左手首位那文士沉吟道:“很难想象他会放弃南郡,去攻打洛阳,眼下袁公路全据南阳,江夏刘祥、武陵曹寅与其互通声气,孙文台的心腹苏代领长沙太守……内有贝羽据华容、江夏贼张虎、陈生占据襄阳,各地更有宗贼作乱……”他一摊手道:“异度,你也非是寡谋之人,你来告诉为兄,此刻乃是南郡最虚弱的时候,王鹏举有什么理由放弃荆州,去啃洛阳那块硬骨头?”此人显然很有名望,深得众人信服,此言一出,众人纷纷点头附和。“蒯先生言之有理。”“兵法有言:兵形若水,避强而趋弱,有云:以整攻散,趁隙而入,如今南郡内忧外患并起,正合兵法可攻之旨,那王鹏举也是深谙兵法之人,恐怕……”“主公,此事不得不防啊,安定南郡的计划……还是暂缓的好。”“竟至如此?”主位上坐着的是个中年人,相貌儒雅俊伟,极有威仪,然而,此刻他脸上尽是颓丧失望之色。回想当日出京时的意气风发,再看看此时的境遇,他又岂能不失望。明明已经得到了南郡各大世家的支持,也暂时稳住了贪得无厌的袁公路,正当大展手脚的时候,结果却杀出了个王鹏举来!此人到南阳的时候,南郡就已是一夕三惊,此刻领军北上,依然引得荆襄名士们哀鸿一片,自己这个宗室也是一筹莫展,真是不甘心啊!他满怀着希望,望向座下众人,疾声问道:“难道就只能眼睁睁的放弃良机么?若此时不发动,等到诸贼日益坐大,再等袁公路得了豫州之兵,回头来取南郡,又将如何抵挡?”众人皆不能答。主公说的这些顾虑,大家当然都知道,所以大家坐在一起,制定了完美的各个击破的计划,然而,人算不如天算,面对王鹏举这种天灾型的人物,连董卓都损失惨重,灰头土脸,他们又能有什么办法?哪怕只有十之一二的可能,也不能掉以轻心,只能严阵以待啊。众皆默然之时,报信那文士,也就是南郡大族,蒯家二公子蒯越,突然开口道:“兄长和诸君所言皆有其理,但越以为,诸君顾虑得太多了,那王鹏举此行,并无他意,目标唯有洛阳!”“异度高见,表洗耳恭听。”在南郡被众多名士追捧的主公,自然就是荆州牧刘表。他正在失望之时,蒯越的论点让他看到了一丝希望,故而不得其他人说话,就抢先说道。其他人本来是要反驳的,但刘表既然这么说了,纵要反驳,也只能等到蒯越发表完〖言〗论再说了。“其一,那王鹏举就是个遇强愈强的性子,徐荣再强,也不可能让他闻风而逃。请诸位回想一下他出道以来的诸般事迹就当知道了,若非还有图谋,他当日随公孙伯圭回返泰山不就好了,何苦移师南阳,又孤身潜入洛阳?”左首那人乃是蒯越的兄长蒯良,既是兄弟,也是地主,倒也不用避讳太多。“异度,你觉得他有何图谋?”“王鹏举,枭雄也!”蒯越的声音忽然高亢起来:“观其行事便可知端的,他对董仲颖穷追不舍,无非求名而已,扬名天下后,再据州郡之地,进而问鼎天下,这就是他的图谋!”“异度,你说的倒不无道理,可是,你觉得……”蒯良环目四顾,笑道:“他如今的名声还不够?”周围响起了一片轻笑声,这是心照不宣的事,这些天大伙儿一听王羽到了南阳,就被吓得坐立不安,这样的名声,怎么可能还不够?再大又能如何?刘表的神色也有些不爽,蒯家两位公子的名声很大,长公子良才高且持重,二公子越多谋却有些轻浮,经过这段时间的接触,刘表觉得传言不虚,此刻见蒯越的〖言〗论出现了明显的破绽,他怀疑自己是不是信错了人。“当然不够!”蒯越断然道:“王鹏举求的是大义之名,而非杀伐凶名,如不能打得董仲颖胆战心惊,心服口服,甘愿天子给他加官进爵,得到正统的名分,他又岂能作罢?诸君且思之,孙文台杀官夺城,最后只落得为人作嫁,原因何在?”“自出道以来,王鹏举就以忠义闻名,日后,他若效孙文台的举动,杀官夺城,世人又当作何想?他先前的名声越高,到时候就会变得越惹人厌,剩下的唯有凶名!凶名再高,又何益之有?孙文台凶名亦高,如今又怎样?”蒯越侃侃而谈,众人初听尚觉荒谬无稽,但越听就越是心惊,到了后来,一大半的人都转变了态度,甚至已经有人低声附和了。“如此说来,他潜入洛阳,就是想从内部颠覆,进而占据洛阳,挟天子以令诸侯么?”“虽不尽中亦不远矣。”不知不觉中,蒯越已经牢牢将场面掌控在了手中。“这是他最期盼的结果,不过,此人行事,很少将希望尽数寄托于别人身上,所以,一旦发现事有不谐,他立时便转换了目标,退而求其次,先破坏了董卓的迁都之谋,其后更是除掉了并州军这个最大的障碍!”“并州军?”众人都是惊疑不定,说王羽去洛阳图谋颠覆也就罢了,收获足够大的话,冒点风险倒也无妨。可单单为了并州军……吕布武艺很高不假,但他又不是徐荣,值得这么专门设计对付吗?“诸君可能认为,并州兵马战绩并不显著,曾在阳人败于孙文台之手,可实际上,那不过是吕奉先不愿意为董仲颖出死力,保存实力的结果罢了!诸位当知,当日并州军在孟津与王鹏举对阵,王鹏举抽身而走,吕奉先迁怒于韩浩的联军,挥军猛攻,不一刻便摧营拔寨!”“洛阳城下,吕奉先这个主将不在营中,并州军与西凉军冲突,以一营精锐为先锋,三千西凉铁骑,竟不能挡,被一鼓而破!随即并州军大举掩杀……西凉军全军覆没,世人只当是众寡不敌,谁知并州军〖真〗实的战力如此惊人?”“他人不知,王鹏举却知道,故而他初战便即回避,此后也从未与并州军大举冲突。如今并州军远遁河东,焉知不是他早就算好的?他下了这许多功夫,眼看收获在即,岂会为了区区意外就放弃初衷?”“原来如此。”大部分人都被说服了。虽然一个弱冠少年算筹如此周密,让自己这些名士都惊叹不已,这种事令人很难想象。不过,王羽有这么大名声,多几处天赋秉异的特点,也没什么可奇怪的。荆襄之地素来盛产神童,庞德公的侄子,诸葛家的几名俊彦,以及在场的蒯家兄弟,都是当下或早年的神童,才华一个比一个高。所以,少年早慧并不是稀奇事儿,并不难接受。而徐荣是个意外,很棘手的那种,不过,正如蒯越所说,王羽这么大的局都布下了,又岂会畏难而退?正常情况下,以王羽的战绩,已经足够让董卓屈服了,可是,谁让他割了董卓的耳朵呢?不到山穷水尽的时候,董卓怎么会放任天子封赏自己的仇人?因此,王羽北上的确是奔着洛阳去的,在他达成目的前,对荆州没有半点威胁。“吾得异度,实乃如鱼得水也。”刘表大喜起身,上前几步,挽住蒯越手臂,昂然道:“诸君如再无疑虑,便请依前计行事,务必在王羽与徐荣分出胜负前,全取南郡,控制住江夏!”“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