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成倒不像名士们那么天真,以为几轮箭雨就能把敌人给解决了。别说现在是夜战,而且还是仰射,就算是白天,这样的距离上,也不可能单用远程攻击就把数百敌军给消灭掉。齐射的作用主要是破坏敌人的阵型,让敌人无法做出最佳的防御,掩护攻山部队攻上去,进入肉搏战。从溃卒的口中,他已经得知山上的敌军的虚实了,人数不多,只有数百,对山顶的驻军只能击溃,却不能全歼。只要短兵相接上了,就算敌军再精锐,也不可能抵挡得住源源不断的攻山大军。他当然不会忘记敌人的神箭手,也不会忽略地势,不过,那些神箭手用的是射击速度更快,射程相对较短的短弓,而他组织的弓箭手用的是步兵长弓。长弓完全可以弥补地势上的不利,这样一来,人数上的优势就足以决定战局了。第一轮齐射的效果让他很满意,敌军显然被压制住了。至于山上没有动静,他也没怎么在意,也许是奇袭部队为了保持突袭效果,衔枚而来,故而没有惨叫声传出,又或者是敌军见没能达成突袭效果,已经知难而退了。不过,数轮射罢,他就开始不安了。等到敌军开始反击,他更是陡然一惊,心里雪亮一般,敌军根本没被压制住,他们只是在等待时机而已。气势如虹的攻山部队,就像是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顷刻之间,先锋便七零八落了。阵亡者惨嚎着倒下,惨叫声带给胆小的同袍巨大的恐惧;倒下的尸体则与山势融为一体,成为了新的障碍。将那些不畏生死的悍卒绊倒在地,滚作一团。敌军并未因此而振奋,亦或动摇,尖锐的嘶鸣声接连不断,如同细密的雨丝一般,从天而降,准确的找上一个个目标,饱饮鲜血,方肯罢休。“救命啊!”“是神箭手。好多神箭手!”“举盾,盾手在哪里,排盾阵啊!”“散开,赶快散开,不要聚在一起!”攻山部队被突如其来的打击打懵了。一下就乱成了一团,有人在惨叫,有人向四下里乱跑,也有人在发号施令,试图重整攻势,但做出的指挥不但自相矛盾,而且根本就不合时宜。盾阵?怎么可能!这可是夜战!要不是山势确实很平坦。想组织攻山都是不可能的。排成散兵阵列倒是个不错的办法,不过,兖州军虽然也是精锐,但他们的指挥官还远未达到。指挥夜战也能聚散自如的水准。夜战,本来就不是常规战法。很多士卒夜里根本看不见东西,也就是所谓的夜盲症,连东西都看不见。还谈什么打仗?通常来讲,夜战的胜负靠的不是主将的军略或部队精锐与否。靠的纯粹就是运气。看不见,就只能乱打乱杀,至于打到的是敌人还是自己人,那就不好说了。在夜战之中,败者固然伤亡惨重,胜利的一方也好不了多少,两败俱伤才是通常的结局。所以,不到万不得已,很少有将领会选在夜间作战。“举火,拿火把来!”混乱中,也不知谁第一个喊出来,既然就引起了众多的共鸣。齐成被提拔的太快,威信还不够高,危急关头,他的命令很容易就被人抛在脑后了。“白痴,点什么火把,找死啊!”齐成气得直跺脚。夜战中点火,那不是竖靶子吗?他的呐喊没几个人听见,但接踵而至的几声惨叫,却警醒了所有人。火把刚点亮,举火把的人和点火的人就接连倒下,显然成了山上射手的靶子。“这……部队啊!这么黑,咱们看不见他们,他们是怎么看见咱们的?”兖州众将也不是不懂夜战中举火很危险的道理,可问题是,敌人的箭射得很准,可视度所限,没人能具体评估战果,但敌人的每轮射击之后,都会激起一片惨叫声,显然不是在盲目射击。“声音……是声音!”有了在山上死里逃生的经历,齐成理解的倒是很快,他原本还有些不确定,但现在却是确信无疑了。“闻声发箭?怎么可能?”众将都是一脸不能置信的样子,随着大汉国势的日渐摧颓,北军早就名存实亡了,射声营的名头谁都听过,但真正见识过的却没几个。区区青州之地,怎么会拥有这么一支强兵?“鸣金,让弟兄们退下来!”齐成不多做解释,当机立断的下令退兵。这个问题的〖答〗案,他也不知道,他只知道,他必须想办法攻下山头,既是巩固这个代主将的位置,也是为了戴罪立功——茌山阵地可是在他手里丢的!如果完不成这个任务,别说受提拔,会不会被折了面子,受了惊吓的刘岱拿来泻火都很难说。更关键的是,青州军奇袭茌山后,不趁机冲下山,扩大战果,而是死守山头的举动,也给他带来了极大的不安。青州军曾在都昌趁夜突袭过黄巾军,大获全胜,但兖州军可不是黄巾军那样的乌合之众,突袭部队若真的趁势攻下来,未必能取得理想的战果,但总归是个机会。结果,青州军却轻易的放弃了突袭的机会,这其中有什么含义么?尽管他看不透其中的玄机,但齐成相信,敌军不会这么短视,这其中必定杀机四伏。只有反攻,攻下山头,才能破坏敌军的计划。“当,当,当!”锣声一响,兖州众将都松了口气,前锋的士兵更是如蒙大赦,飞快的退了下来。“齐兄弟体恤士卒,大有名将之风,不过,主公那边……”“是不是向主公提议一下,左右还有两个时辰天就亮了,等到天亮后再攻山,岂不是好?”一口气松过,回头看看城楼,众将心中,忧心又起。军令如山,刘岱的面子比山还大,他下了攻山的命令,不从者能有个好才怪。劝谏的风险也很大,若能撺掇着齐成这个骤升高位的红人出头,大伙就可以跟着闷声发大财了。“这么硬来不是办法,得换个法子。”齐成当然不会上钩。作为旧体制的坚定拥护者,他深知位卑者和上位者的关系。言出法随,上位者说的就是真理,违反命令?哪怕确实掌握了真理,那也是愚不可及的举动。违逆了上位者,一切就都成了泡影,终生再不会有复起的希望,这是古往今来多少先驱者验证过了的。当然,死板的执行命令,驱使士卒攻山,同样不可取,若是招致太过重大的损失,无法达成目标,刘使君可不会念及自己的苦劳,他只会扣过来一顶‘无能’的帽子!“山上有不少神射手,从正面攻打,只会被他们当靶子射,夜里又看不仔细,硬冲,肯定是冲不上去的。本来对射也是个办法,但看样子,山上可能做了什么布置,我军的弓箭手也奈何不了他们,不过,他们的人数终究不多,咱们还是有机会的。”“计从何出?”“闻声开弓,箭无虚发,这样的神射手,各位见过几个?”齐成反问道。“呃……”说实话,神箭手,大伙都见过不少,但闻声开弓这种技巧,可说是夜战专用的,没听说谁专门练过。“王羽擅长夜袭,青州军在夜战方面有造诣也不为奇,但这种精于夜战的神箭手,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练出来的,首先,他们的箭术很好,然后才能专门练习夜战,各位以为如何?”“原来如此,某明白齐兄弟的意思了。”众将恍然大悟,山上神射手的数目不多,其他弓箭手都是凑数、壮声势的,不足为惧。齐成点点头,将计划和盘托出:“首先,要分兵,不设疑兵,四面合击……另外,适才一鼓作气的战法亦不可取,我军当……”……“这样就怕了?太差劲了吧?汉升兄,要不要现在就进行下一步?”兖州军退下去后,徐庶开始无聊了。虽然率领特战队打过仗,但他自己可没专门练过夜战的技巧,山下近处的敌军不敢点火,他什么也看不到,自然无趣。“不是怕了,是在调整部署……”黄忠一边侧耳向山下倾听,一边轻声回答徐庶:“敌将把甲兵换下去了,换上来的都是轻装步卒,这样一来,脚步声就很轻了,只要他们自己不开口说话,咱们这边大部分兄弟,就找不到目标了。”“唔?”徐庶也学着黄忠的样子,侧耳听去,却只听见一阵沙沙的轻响,根本分辨不出,是风吹草动,还是有人在行走。箭术高手的感官一般都比较敏锐,徐庶武艺不错,智谋也高,射术自然也懂,但却没有下过太多苦功,造诣只是寻常,又哪里能和黄忠这种绝顶高手相比?“嗯,果然不简单,这次干脆三面齐上,而且不急于求成,而是步步为营,走一段,就停一会儿,前面的轻兵开路,连武器都不拿,负重降到最低,后续部队才是真正的攻击手,嗯,想必开路的轻兵身上还系了绳子,给后续部队做指引……”黄忠一边听,一边分析敌情,另一边还借着星月之光,向身边的传令兵打着手势。“办法倒是不错,此人倒是有些急智,有些将才。”徐庶点点头,做了一番评论,等黄忠传完命令,这才问道:“不过,汉升兄应该有应对之法吧?”“那是自然。”黄总微微一笑,道:“在夜战方面,主公没少传授机宜,今夜,不过小试牛刀耳。元直,且观某破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