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年节过后,卢传宗四人回到威海,向陈新回报结果,陈新在自己的新办公室中单独见了四人。“当时那闻香教的人去了何处?”陈新听了中途出现的闻香教后,也微微皱起了眉头,他对这些教派殊无好感,白莲教体系的组织隐蔽性很强,具有很大破坏性,建设性却很有限。而且山东是白莲教最泛滥的地方之一,几年前的徐鸿儒就是从这里起兵。张大会道:“我未及跟随,当日首要是刺杀韩斌,我想着韩斌那几个手下应当能找到闻香教,日后也可以跟踪他们。”卢传宗赞同道:“我当时也未安排张兄弟跟踪,不知是否误了大人的事?”陈新摇头道:“没有,你们做得对,首要目标是韩斌,闻香教只算是突发事件,主干和分枝不可搞混。我只是担心这闻香教在登州闹事,登州乃支援东江镇最重要之枢纽,不容有失。”卢传宗试探道:“那,要不要属下再去一趟登州?”陈新考虑一会决定道:“不用了,这闻香教也不是一天半天,整日就是到处拉些有怨言的人入教,我们没有人力跟进此事,大会你过段日子就去京师,过登州的时候请宋先生留意一下便是,最好是动用登州官府的人力。”说罢他微笑着环视一圈四人,卢传宗和张大会不用说,那聂洪见陈新看来,把眼中凶光一收,挤出一个别扭的笑容,周世发也神态恭敬,从这次的表现来说,这两人都有不错的表现,以后若是再有这类见不得光的任务,可以交给他们来做,让卢传宗还是主要控制军队。“此次各位表现都非常出色,超过我的预期,唯一不足是刺杀执行中,未能一击令韩斌失去抵抗能力,总体来说我十分满意。世发和聂洪都升为士官,月饷按伍长待遇,另外今日下来后大会拿我手书,去王带喜处每人领取十两银子奖励。”四人都咧着嘴笑了起来,卢传宗出海后有钱,但这十两是大人赏的,表示的是一种赏识,价值远不止十两。聂洪则从来没有拿到过这么多银子,想到还能得到伍长待遇,忍不住搓了搓手。陈新的声音继续在屋中响起:“韩斌此事到此为止,以后都不得提及,否则按违反军法保密条款处置。但事情并未全部结束,你们将此次行动的经验和细节都整理出来,纪录成册,里面的人名和地名都用假的,写完我要检查。以后你们自己带手下了,也好快些上手。”四人都是一脸为难的互相望着,卢传宗正要说话,陈新挥手笑道:“若是不会写字,就叫王带喜写,大会前些日子在青楼卖衣服,也少学了不少字,现在每日下午刘先生讲半个时辰识字课,有时我也去讲,你们四人都要去学,军律中规定了识字不足五百不能升迁,经过韩斌此事之后,我对各位都有更高的期许,几位的才干都不错,可不要因为此事耽误了前程。”聂洪嘴巴大张着,他拿刀把子杀人都几次了,倒是这笔杆子从未摸过,也从来没听说过升军官还要识字。周世发毕竟是城里人,小时候耳濡目染,多少识得些,心理上没有什么障碍。卢传宗跟着陈新后也认了一些,相比起来,聂洪是最大的困难户。卢传宗抓抓头道:“大人,为啥一定要学写字哩。”陈新瞪他一眼:“不学写字,你就只杀人?军律、操典让人读给你听?眼下你管两队人,日后管十队又怎办,百队又怎办,你都一个个看过去不成,若是人多了,文书往来是迟早的事,此事没得商量。”从陈新办公室出来的时候,四个杀人不眨眼的新秀都耷拉着脑袋,无复离开登州时的意气风发。-------------------------------------------------------------------------------交年节的时候所有新房都修好了,二十多间漂亮的砖瓦房,经过刘民有这位山寨设计大师的捣鼓,军营在十字街西南角,现在有五个大营房和五个小营房。每队战兵一个大营房,都是砖木结构,五个小营房供五位军官、教官使用,兵营内还有一个公用澡堂、一个公共厕所和一个讲堂。军户个人住宅在东南角,现在只有十来户人家,每户一个单间,陈新收他们每月一钱银子租金,而且收满造价就当卖给他们,这些人工资都在一两以上,这点按揭没有丝毫问题。军营和住宅区都设计在南边,这样以后扩展很方便,东北角是学校庙宇等公共设施,西北角就是刘民有计划中的工作区,引进的企业只有他的制衣店和唐作相的铁工作坊。周围的墩墙暂时没有修,这里北方临海,西边和南边周围都是威海卫的墩堡,处于比较安全的位置。只在山上和南面临时修了两个木质望楼。唐作相正在他自己的屋子里,陈新给这些有家室的都修了一个单间,这些人都隔了一个隔间出来,成了一室一厅,唐作相的两个小孩在屋内外跑来跑去,他们第一次住上砖瓦房,虽然小点,但比他们原来在天津的草房好得太多,天津一起来的一个木匠正在量房间大小,准备给唐作相做个床。“娃他爹,这墙摸着真厚实。”唐作相老婆摩挲着墙壁。唐作相笑呵呵的看着孩子道:“这是砖做的,当然了。”“好是好,就是小了点,我看原来匠头他们家八间瓦房,咱家以后怎么也得六七间,大娃今年十岁了,过几年就该说媳妇,这小屋可不成。”唐作相往门外面看一眼道:“过几年咱存下银子了,就在南边自己买地修个大房子,那片地刘先生都是分好了的。”唐作相的老婆一脸向往,随即又叹气:“修大房子要好几十两呢,咱家一月才能存几钱银子,得存到啥时候去了。”“陈大人都说了,以后分基本月饷和记件月饷,没准能拿到二三两银子一月,这斑鸠铳马上就要做出来,还有单独的奖励。”“娃他爹,能拿多少奖励?”唐作相得意的比出一个指头,“十两!”“哇。”老婆一阵眩晕。这样的话,他们明年就能修房子了。“他爹,你可得好好干活,昨天李婶说王胡子盯上你的匠头位置,这几天拼命打甲片,说要给陈大人做件甲衣当年礼,你可别被他比下去。”“啥?狗日的王胡子,难怪家里的桌子都不做,原来忙着干这事,老子也得去赶个工,把那斑鸠铳装出来。午饭你给我送作坊来。”“好,快去。”老婆连忙拿来棉衣,给唐作相披上,看他往西北角转过去才回头生火做饭。他家的厨房在西墙外,用石头和砖砌的灶台,唐作相老婆打来井水,最近要到过年了,她也第一次手里有余钱,准备给老老小小煮点好吃的,一看柴火堆也不太多了,她略略想一下,放下手中的东西,来到村口,十多个村民担郎等在那里。“大婶,买俺的吧。”一群人见有顾客,纷纷围上来,这边新来的军户一个多月就住进了砖瓦房,威海卫各个墩堡都传遍了,好多人跑来看热闹,卫城的布店粮店都来派来担郎、驴车,在这边卖东西,麻子墩的一些村民则在这里卖柴火和麦秆。刘民有在东山上的望楼中,看到一群人围在唐作相老婆身边推销着自己的产品,自己设计的这个小小城镇已经展现出了勃勃生机,随着月饷的按时发放,附近可能会形成新的商业,这片土地平静而单纯,他已经慢慢开始习惯这里的生活,看着这些军户的生活慢慢变好,他内心中有一种成就感。远处抛荒地中,那新来的二十户军户正在垄地,他们都是威海卫本地人,据他们说冬天这土也可以挖,不象代正刚他们所认为那么硬。刘民有便让他们试着挖一下,等自己和巩百户商议好之后再挖水渠。这二十户军户陈新已经明确表示不会发月饷,开始的时候让他们干活,每天管饭吃,养着他们,后面把地分给他们,收些租子。战兵队就是职业兵,最多农忙时帮帮忙。刘民有又往港口看一眼,两个木质的栈桥已经修好,两艘船总算有了个窝,那里刘民有也规划了一座兵营,都是水师用的,他估计水师不会太多,留的位置不大。听说疤子已经在开始招人,威海附近土地贫瘠,虽然水产不错,但不能换银子,所以一两五的月钱开出来,报名的十分踊跃,陈新安排了王足贵当副手,这人更听陈新的话,陈新准备过年后把秦律方也换回来,加强对水手的控制。刘民有看完一圈,从望楼下来,到了东北角的学校,看看桌椅做完没有,刚走到门口,就听到里面劈砍木头的声音,七八个后勤队的人正抡着大斧,按一个木匠的指点卖力的砍着,他们做的桌椅其实就是几根长木板,把边角的毛边打磨一下,不挂手就行了。刘民有想到这里将坐着三十多个大大小小的孩子上课,突然涌起很温暖的感觉,至少自己可以改变他们的命运,他到现在还是不认为陈新能争霸天下,虽然陈新正在做,但刘民有认为陈新一旦力量达不到,也不会去撞那个南墙。刘民有其实已经慢慢喜欢上威海卫这个地方,这里地处山东最东端,交通不便,十分偏僻,相对中原和北直隶安宁得多,在海边又有退路,明末乱世中能在这里平静生活,他认为其实已经是最大的幸福。日后寻个小岛,带着人逃出去,至少能救不少人的命,自己来明代也不算白走了一趟。唯一就是那个人不知怎样了,刘民有摩挲着手上戴的手套,捂到嘴边哈了一口白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