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三十这一天,陈新的墩堡中爆竹震天,只有新来的二十户军户窝棚相对安静些,各家门前都贴了桃符和春联,屋里挂了福神、钟馗的画像,晚上所有人在村内辞旧岁,除了一队执勤的战兵外,所有人都大吃大喝,到子时前后,陈新让四个亲兵把执勤战兵也换下来,全体人都快快乐乐过了一个除夕。正月初一的早上,刚刚五更,到处便又热闹起来,陈新和刘民有也早早起来,王带喜等人帮着焚香烧纸,桌上摆了三牲果品敬祖宗和灶神,又点了一挂爆竹。陈新抱着自己的门闩在门前丢了三次,叫做“跌千金”,以示新年吉利。然后一众亲兵和跟班一起到军营食堂,大家动手煮好了水点心(饺子),一起吃过早饭,陈新就在食堂跟大家集体拜年,有家室的军户都让小孩来给陈新和刘民有磕头,两人给小孩都发了糖果。这些做完后,陈新两人又带着亲兵出门,去卫城给上官拜年。因为那日听说了土匪打劫,陈新把杨云浓的礼品改为了二十两银子,同知十两,两人把银子分包装好,一路来到卫城,先到北街的金箔店取了年贴,上面用金箔做了贺词,看着果然很有档次。两人进城时,威海的街上人已经很多,都是带着家人出门,路上碰到了就互相拜年,一片道贺之声。两人首先到了卫署,掌印指挥一般就住在卫署后堂,明代的官员经常异地任职,官署的后堂基本都有住宅,解决了他们的居住问题。到了卫署大门,看到杨云浓的管家在门口摆了个桌子,上面还放了笔墨纸砚。“陈大人好。”杨云浓的管家一见陈新,客气的问候道,他见过陈新,知道这人有些背景。“杨管家新年好,下官此来给杨大人拜年。”陈新见礼后,一边说着,一边拿出年贴和红绫包的银子。杨管家是杨云浓的老家人,也随了杨姓,估计是知道打劫的事,脸带忧虑,他勉强挤出笑来,鞠躬接过东西,又对陈新道:“陈大人,指挥使去登州去给各位大人拜年还未回来,你知道的,宁海州、文登县也要去,走了好些日子了,估摸着还要几日才能回来,陈大人有心,小人替老爷谢过。”杨管家说着,把身边桌子上的一张白纸薄用镇纸压好,又把砚台哈上气,使劲磨几下后把笔递给陈新。陈新在白纸上熟练的写上自己名字,他也是做好了正主不在的准备,这些上官也有上官,人家也是要去拜年的,象杨云浓这样的掌印指挥,上官都在登州、文登,又必须等着初一去拜年,连元旦也只有在外地过,也是够辛苦的。杨管家没提土匪的事,陈新自然也不能在初一煞风景,匆匆告别后又去了蒋同知的家,这蒋同知管的是入卫、班军和武库,多少也求得着,他也是不在,一样的放了贺礼,往王元正家里过去。王元正倒还在,陈新到的时候正好碰到他要出门,陈新送上礼物后,王元正请两人进去正厅坐了,陈新看他眉头还是紧锁,劝道:“土匪之事大人不必忧虑,等杨指挥回来,咱们带兵剿了他娘的通天梁。”王元正脸色稍缓,但还是哎一声道:“眼下秋班军未回,卫里人手也不多,昨日探听了一下,听说通天梁手里已经有三百多人,很多都是当年徐鸿儒为乱时逃散的官军和乱民,年节一过,就算剿了他,那些物品说不得都被糟蹋光了。”刘民有插话道:“杨大人不在,王大人你可以先调兵去打他们不?”王元正摇摇头:“我就只有六七个家丁,手上五十多户军户,其他那些同知、佥事和千户没有杨大人的命令,是不会听我指挥的。兵都调不来,怎么去剿他。”陈新对剿匪倒是很热心,自己的队伍练了两月,也该去见见血,这土匪拿来练手最好,他对王元正道:“下官手上有六十多人战兵,虽是为巡海而来,但那通天梁敢冒犯王大人,是可忍,孰不可忍,只要王大人说一声,随时听大人调遣。”王元正眼睛一亮,随即又暗下去,摇头道:“咱们加起来也才百人,如果打得过那通天梁三百多悍匪,若是失利,更要惹杨指挥使责罚,陈千户好意本官心领了,还是等杨大人回来,点起卫中兵马,一鼓作气将那匪巢捣了,也为文登县除此一害。”陈新其实自己心里也悬得慌,刚才只是表态得点人情,毕竟有好几百匪徒,自己这点兵没有打过仗,对上也不知效果如何,看王元正不敢去,正好就着台阶下来,只是请王元正到时叫上他一起出兵。出门后陈新就跟刘民有道:“明日再放一天假,后天开始训练,后勤队停止一切民事劳动,练习负重行军。另外再买些骡子。”刘民有知道要打仗,只好答应了,他想想又道:“骡子老贵,一头要五六两,走长途的壮骡要近十两,又不能耕地,还是少买些。”陈新有些惊讶骡子这么贵,那以后的马不是更贵,考虑一下后还是道:“买五匹,让唐作相他们想想办法,看能不能改进一些犁出来。”刘民有道:“牛价我也问了,七八两左右,咱们至少也要好几头,那些军户试了一下,现在耕地也能耕动,我打算过几日就先把牛买了。”“嗯,民事你负责的,你安排就好。”陈新叫过几个亲兵,对他们道:“大会和世发,后日开始在卫城附近打听一下那通天梁的情况,人数、武器、山寨地址,三日内回报。狗子和聂洪,你们穿平民衣服,从卫城到着棋山,看看沿路地形,不需进山,也是后日开始,五日内回报。”众人齐声应了,虽然假期没了,不过知道可能要打仗,心中又有点期待。陈新对卫所军没有什么信心,还是安排自己的人把情报收集一下,心中有个底,免得被人当了炮灰还不知道。几人又继续到几个佥事、镇抚、经历家中拜年,最后去了左千户治所,威海的左前两个千户治所都在卫城,只有后所在百石崖守御千户所,曾千户已经回屋,热情接待了陈新两人,他倒是不避讳指挥使被打劫一事。还问起陈新到时愿不愿一同出兵,陈新当然又把方才的话说了一遍,顺便问起通天梁的情况。“那通天梁原本是个民户,在登州当过战兵,打闻香教的时候还有过不少首级,后来嫌饷银少,落草当了贼寇,先是在昆仑山(文登的),登州剿了一次,逃到了着棋山,这边就并非要道,除了威海和成山,别的商贾也不从这里过,他自己也小心,打劫时很少杀人,所以一直也未理会他。”“原来如此,那他为何又要打劫杨大人的货物。”曾千户摇头道:“这就不知了,听说他今年吞了两股小匪,或许是吃食不够。”他又压低声音,故作神秘道:“听说杨大人的家丁都死了几个,这次杨大人恐怕不会善罢甘休,迟早要出兵剿他,陈大人既然有心,还要早些做准备,那通天梁手下很有些悍匪。”-----------------------------------------------------------------一行人回到墩堡的时候,已经快到晚饭时候,家家门前都挂了灯笼,大多人都在东北角的木台子下看请来的戏班唱戏,连麻子墩也来了不少人凑热闹,小孩则在人群中跑来跑去。陈新叫来队长以上所有军官,加上刘民有,全都进了军营,在营部的公事房中开会。全体军官跟陈新行礼后,陈新坐下简单说了通天梁的情况,然后直接道:“近期可能要随指挥大人出兵剿匪,原来的假期全部取消,训练计划也调整,初三日开始,火器队和杀手队开始合练,每日加练一个时辰小队对抗,后勤队每日两次二十里负重行军。”所有小队长都是现在才知道此事,好容易有个假期,又被取消了,有些沮丧,但想到自己训练多时,总算可以看看倒地多少斤两,心中又跃跃欲试。“民有,你组织其他军户、妇女和儿童,制作飧饭和肉干,数量按每兵自带五日份,后勤队携带全军十日份。”刘民有一边记,一边问道:“飧饭需要暴晒,现在日头不强,时间恐不及。”“晒不及就用火烘干,五日内备齐。”刘民有的耕种计划全部被打乱,但打仗是大事,点头应了。他们所说的飧饭是用大米去壳泡水,连续蒸干十次,重量变为原来的五分之一,每石只有接近三十斤,食用时再泡入开水,是宋代军队行军所用干粮,明军也多有使用,这东西便于携带,可以有效补充热量,肉干则是补充蛋白类。虽然是随卫所出兵,应当有运送军粮的辅兵,但明末的卫所能到什么程度,陈新不抱任何期望。“周世发负责带领亲兵,收集通天梁情报及沿途水源、地形、宿营地情况。”“是,大人”周世发在登州表现不错,陈新安排他做此事,有重用他的意思,卢传宗现在回了战兵队,周世发的竞争对手只有张大会和聂洪,张大会估计很快要去京师,周世发在心中开始盘算如何把此事做好,压过聂洪一头。通天梁的情况很简略,其他人问不出更多问题,陈新最后道:“从明日开始,禁止战兵一切外出,告诉士兵马上要作战,要活命就给我玩命的练,具体作战目标不许透露,否则以违抗军法论处,情报收集完成后,下发各队长,各队长必须提出自己的作战建议。现在,解散。”“是,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