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气滚滚的假钱作坊中,假钱作坊负责人黄安寿热情的为前来视察的各级领导进行讲解。“大人,我等已做好钱模百副,母钱百个。”黄安寿说着递过一个母钱,陈新接过看了,上面只写着“壹文”这么两个字,没有敢写威海出品,失去了一个大好的广告位。陈新掂了一下,大概一钱左右,递给宋闻贤和刘民有看,又问黄安寿:“一钱的?”黄安寿点头道:“回大人话,这母钱乃全铜所作,用母钱制模后做出的铜钱便是一钱重,铜七铅三,比嘉靖金背钱略有不如,但比万历金背钱更佳。”陈新点点头,黄安寿拿起一个木框子一样的东西,对几人介绍道:“大人,这是空匡,一副是一对,每个空匡的空格共百个,里面用土和细碳粉填满,再洒上柳木炭灰,空格中放母钱百枚,两个空匡合在一起,便印出了钱模,钱模中皆有空洞,将铜烧熔灌入其中,一次便可铸百枚。”刘民有对陈新道:“他们的工序我已看过,等铜冷却后取出,一次就是一百问,再把连接的钱文折断,每百文用竹枝穿起来挫边,最后再把钱面磨光,这几个工序无甚技术,包括做土范在内,打算安排一些农户和女人来做,也给些工钱。黄先生他们这些工匠就只管熔铜和灌铜液的工序。”陈新点点头,又是流水线,原来的工坊做的东西太杂,又是冷兵器、铠甲又是火枪,还有一些农具和木器,人才也不足,刘民有根本还达不到标准化,流水线也无从说起,倒是这假钱作坊产品单一,刘民有安排了张二会过来帮忙记录操作过程,看来很快可以标准化。陈新一副领导派头,到工坊的各处场所都看了,刘民有给工坊留的地方颇大,现在也没有什么产业,主要就是假钱作坊和原来的工坊,技术工序在屋内,其他的就在外面空地,周围用围墙围了一圈,以免被外人看到。陈新看过场地后,问黄安寿:“那十二万斤铜能提炼出多少银两?”黄安寿恭敬的道:“不超过千两,只要用铅就可以把银提出。大人买的铜料不错,在京师每百斤能买到十两到十二两。”宋闻贤两眼放光,他们就算只卖铜出去,也可以赚一倍,也就是六七千两银子左右,李国助确实送了一个大人情,日本对铜料越管越严,如果不是李国助这样的地头蛇,很难买到如此多铜。陈新吞一口口水,对黄安寿道:“黄先生辛苦一下,先做出第一批来,其他的今年内都要做完。”黄安寿看看刘民有,答应道:“有刘先生安排的工序,应当是可以的,只是人手还请大人不要调去他处。”陈新也看着刘民有,刘民有咳了两声才说道:“可人手只有这么多,地里也需要些人干些除草之类的事情。”黄安寿低着头不说话,陈新也头痛人力,虽然今年招来不少流民,有了三百多农户,几十户匠户,但唐作相的工坊用人很多,流民中又有一多半是单身汉,连女人都弄去种地了,一时确实找不到更多人力,不过此事是眼下最急切之事,得想出办法。陈新眼睛转转,打起了刘民有几十个学生的主意,把刘民有拉到一边,低声对刘民有说:“刘兄,你看这人力如此紧张,要不让那些小孩也来勤工俭学一下。”刘民有瞪眼道:“那么小的孩子也弄来做工?”“七岁以下不要,大点的好了,你看,这洒柳木灰,还有锉边完全可以做,多少给些工钱。”刘民有头摇得拨浪鼓一样:“不行,太小了,还是让他们学习。”陈新疑惑道:“刘兄,不是说过小孩当大人用么,你现在到底教他们什么东西?需要整天的学习?”“嗯,算数和识字,还有些童话和名人故事。”“还有名人故事?就是那些樱桃树、苹果树之类的东西?要不刘老师,咱们把这些课程放到后面慢慢讲,只教些算数和识字就行。就象王带喜和张大会这样,够用就行了。”刘民有不情愿的道:“什么够用就行,没有品德养成怎行,又不是生产工具。”陈新沉吟一会,劝说道:“你看你每天也不过讲一个时辰的课,缩减到半个时辰,他们再自己学习半个时辰,其他时间就到工坊做工。只要七岁以上的,再小的,你就自己留着。”刘民有皱眉不语,他很反感这种童工,虽然陈新冠上了勤工俭学的名义,但刘民有知道这工坊的体力活有多辛苦。陈新继续引诱他:“他们拿了工钱回去,你就跟家长说是学校读书才能做工,那些个把孩子放家里喂鸡煮饭的,还不赶快把小孩送来?”刘民有又考虑半天,好多新来的流民还没有住处,就在墩堡边缘搭的窝棚,外边没有清洁要求,也就放养些鸡鸭之类,这些流民便让家中小孩干这些事情,不愿意弄去读书,陈新说的法子倒是能多弄些学生来。他最后稍稍让步道:“最多十岁以上的,每日来做半天。”陈新看刘民有态度坚决,好在解决了部分劳动力缺口,只得对刘民有劝道:“刘老师,我建议学校得先培养老师,你最好别亲自教那些太小的孩子,就得找十七八的,教一批老师出来,他们再教小孩,内容就只学识字和算数,不然你哪里忙得过来。”“嗯,这倒是可以考虑,不过教小孩挺有意思的。”--------------------------------------------------------------------------------------七月陈新便开始带着军队训练,合练旗帜号鼓,第二批招来的五百新兵已经到位,其中包括五月从登州买来的一批辽民苦力,开始下一轮新兵训练,刚刚在打土匪战斗中表现突出的人又提升起来一批,单独成立了专门的训练队,祝代春为训练队队长,以后的新兵训练和招募都由训练队独立进行,完成基础训练后直接分派到战兵队,战兵队的主官没有了招募的权力。一个月后徐管事果然送来了整整一船武器,都是按陈新要求的,足够装备五百人的冷兵器、五百套铁鳞甲和十门虎蹲炮,宋闻贤的儿子和老婆也同船过来,他们以为宋闻贤已经葬身大海,一路哭得泪人一般。陈新如约交上了一万两白银,又给了徐管事承诺的另外五百两银子。徐管事收了银子心情不错,告诉陈新报功文册已经做好,马上就上报到兵部去,让他尽快去凑集剩下八千两。见过老婆孩子的宋闻贤悄悄带着第一批铜钱和俵物去了天津,顺便还要接回赵香,准备结婚。宋闻贤八月从天津回来,先说了郑芝龙的事,朝堂上五月开始在讨论招安郑芝龙的可能性,陈新估计还是会和原本历史一样发展,后面的就看许心素干得如何了。另外带来一些登莱附近的消息,户部欠了关宁三月军饷,蓟镇也欠饷,七月间都闹起兵变,蓟镇还稍好一点,拿了点银子就消停了,关宁兵闹饷就闹得不像话,把辽东巡抚毕自肃侮辱之后,毕自肃不堪忍受而绝食自杀了,袁崇焕一到宁远就跟崇祯请来粮饷,又杀了几个胁从,算是镇压下去,既然毕自肃死了,袁崇焕就跟皇帝上奏说不再设辽东巡抚,反正没啥用,皇帝也同意了。但是一月之间蓟辽这两处最重要的边关重镇同时闹饷,可见大明财政已经穷到啥份上。已经任命到浙江当总兵的杨国栋,居然又不知如何打通了关系,孙国桢上了个奏折,说登莱比浙江重要十倍,杨国栋不能走,结果报上去就准了,他仍然回府管兵事。但五月的时候崇祯任命了新的登莱海防总兵张可大,陈新不知道他们两人会怎么分工,只好两边都打点了一番。辽东的后金还算消停,除了派出三千人把明军放弃的锦州、杏山、高桥夷为平地之外,没再去辽西搞大的动静,锦州这个所谓的战略要地也没有占,搞完拆迁就回了辽东。察哈尔的虎墩兔(林丹汗)对后金越来越惧怕,开始西迁,并攻打喀喇沁和土默特等部落,妄图统一附近的蒙古各部,但他显然与原来的成吉思汗有着能力上的巨大差距,与各部联军在土默特赵城大战一场,没有统一各部,反而使得喀喇沁的许多部落纷纷投靠了后金。宋闻贤对那些部落名字不太清楚,但是陈新知道的是,皇太极自从去年攻打朝鲜,削弱了东江力量之后,东边的牵制小了许多,现在蒙古方面的牵制也在渐渐变弱,总体来看,他的战略形势大为好转。小冰河同样影响着后金,辽东粮价腾贵,汉民的大量死亡也使得人力资源更趋紧张,从大明打劫物资和人口,便成了满足后金人民物质文化需求唯一可选的答案。大明与后金战略形势的转变,不因两只小小蝴蝶而有所改变,陈新人微言轻,也没拿辽饷,管不了那么远的事情。威海对面的毛文龙倒是想管,还是在沿海和后金打游击,并连上几道奏疏,主要意思是东江很重要,粮饷太少,给新皇复习了东江镇的功绩和辛苦,同时警告后金极可能从喜峰附近寇略燕地。(注1)宋闻贤同船带来了赵香一家,跟着又装上新的铜钱去了天津。按他和严掌柜谈的价格,铜钱的利润能到两倍多,陈新在日本买的十二万斤铜花去六七千两银子,全部卖出后能赚到一万二三千两,虽然田弘遇占去了最多的终端利润,但这种方式出货很快。陈新也能接受这个利润。这一趟日本之行,陈新吞掉了钟道台的三万多两,钟大人的家人还来要过,陈新推到了徐管事的身上。那些家人无法,也不知去找了徐管事没有。吞的加上自己赚的,手上总共有了九万两多银子。宋闻贤同样赚了一万多两,他也入股了铜钱生意,今年收入很好。唯一不好的是,因为陈新的忽悠,他作为海难失踪者,一时不能回登州。陈新八月因剿灭倭寇有功,调任文登营哨官,署威海卫同知,他把剩下的八千两交给了孙国桢。不爽的是肖家花也被送了回来。同月和赵香成亲,用红绸彩轿把赵香娶进了门,当日威海卫城的各位上官都来祝贺,连登州的周来福、老蔡和邓柯山等人也搭过路粮船来喝喜酒。杨云浓自告奋勇当主婚人,媒人实在没有,只好让与赵家比较亲近的老蔡担当,他们两人先在婚书上签字,然后陈新和赵香也签字之后,他与赵香便成了合法夫妻。陈新给墩堡所有人都发了银子,满墩堡的人都来大吃了一天。成亲后陈新便搬出军营,住进了刘民有兴建的面朝大海的三进大院,赵夫人听说陈新又升了官,高兴的同时,还是一如既往的提醒陈新打仗要躲在后面。到了九月,孙国桢大人刚刚收到陈新的八千两,就等来了免职闲住的圣旨,这位好歹干过荷兰人的进士还算结局不坏,得了个全身而退。陈新让宋闻贤派人给张大会送去信件和银票,盯紧谁来当登莱巡抚,若是京官,便提前去打点。但是据重返登州的宋闻贤打探,山东布政使司的登莱道道臣王廷试是登莱巡抚的最有力竞争者,宋闻贤正在托一些原来的同僚活动,准备又找个新工作,继续当陈新的代理人。钦定逆案还在京师慢慢进行,崇祯天子亲自抓的一把手工程也没体现出多高的效率。后金的一把手工程倒是有声有色,九月皇太极亲征察哈尔,又获全胜,不断有小的蒙古部落投靠后金。同样在九月,陈新过完新婚,终于要去文登营上任,两地相距不过百里,跟威海卫城的一众同僚辞行之后,定在九月中旬出发。九月十二日,两个局的战兵静静站立在墩堡前,战兵身后的麦田中麦浪阵阵,一群群农户正在地里收割秋粮。带领战兵的是新任试百户卢传宗,这两个局将跟随陈新同去文登营就任哨官,刘民有也带了几个民政的助手随行。陈新看着眼前的田地和士兵,意气风发,对刘民有道:“终于要去文登营了。”“不就是文登营么,有什么好神气的,上辈子就听过了。”陈新惊讶的道:“你上辈子听过文登营?”“当然,在下不才,戚继光的过文登营却是听过的。”“这么有文化?有这个诗么,能否念来听听看。”“冉冉双幡度海涯,晓烟低护野人家。谁将春色来残堞,独有天风送短笳。水落尚存秦代石,潮来不见汉时楂。。。。。。。”-----------------------------------------------------------------注1:见于《东江疏揭塘报》,崇祯元年五月二十四日塘报、六月初三日塘报、九月初五日塘报。警告建奴可能由喜峰入寇,算得满准。